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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知识库 · 短篇科幻小说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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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贝尼》作者:[美] M·夏雷·贝尔

陈平萍 译

1986年,M·夏雷·贝尔赢得了该年度未来作家大赛的第一名,引起了大众的关注。自那以后,他在《阿西莫夫科幻小说》上发表了许多受读者喜的故事,包括一篇入围雨果奖的作品《林奎太太的中国》和一个节奏松弛的、关于在未来非洲生活的系列故事,这些作品刊登在《惊奇》、《幻想与科幻杂志》、《幻想王国》、《通俗书屋》、《星光2》、《消失的使徒行传》杂志上,另外,他还出版了一本备受读者肯定的小说——《尼可济》,并编辑了一部犹他州作家撰写的故事集:《风化:来自特殊航线的科幻故事》。贝尔从杨百翰大学获得了英语文学硕士学位,居住在犹他州的盐湖城。

在下面这则小小的故事里,他向我们展示了一个小小的希望如何绽放,哪怕是在灭顶之灾的边缘……假如你知道怎么寻找它,它就能够绽放。

阿巴·福兹库克,47节:《跳舞皇后》。第三天,从机场返回的路上。

贝尼突然开口说:“过渡部分是这首歌里最重要的部分,你认为呢?”

“噢,是的。”我说。同往常一样,我正尽力地在拥挤的通中驾驶。我们迟到了。

“听音乐的时候,我想的全都是那些重要的过渡部分。”

“哦,是吗?”贝尼看着我,戴着紧紧包着耳朵的耳机,眼神黯淡却有几许惊讶。这是一个奇怪的表情。贝尼向来话少,不过公司的高层领导希望我在他开口的时候能多留意,试着从中弄明白他办事的方式。

通灯变绿了,我开车朝北寺方向驶去,盐湖城的市中心离此不远了。“歌里的过渡音乐与灭绝的植物有关吧?”我问道。

“全在歌里。”他回头看着街道,十分平静地坐着答道。

“关于植物的信息在这首音乐里吗?”我问。

他又发呆了,从到达洛杉矶开始他就一直这么神游太虚。再说,几分钟后我们就要到达第一站了。在开始工作前,他总会变得紧张。“假如我们找到了什么呢?”他曾这么问过我,我就说,“这样不好吗?”

他开始在裤腿上来来回回地擦他那满是汗的双手。我能听见从他的耳机里传出的轻柔的乐曲。这周属于《跳舞皇后》。贝尼把他的录放机设置为反复播放,无论是在飞机上,汽车里,还是在我们去过的办公室,吃饭的时候,睡觉的时候,他总戴着耳机,一遍又一遍地听着《跳舞皇后》。那就是他一周内聆听的所有音乐。星期天的时候,他会听阿巴的另外一首歌。当他把阿巴发行过的所有歌都听完了,就再从头开始听起。

“去登记。”贝尼说。

“什么?”

“马罗特旅馆。”

我使劲地踩刹车,来了一个急转弯,他说什么我都得照办。这就是我的工作,即使我们迟到了。贝尼得用厕所,他不会用我们去的那些办公室的厕所。

我把包提到我们的房间。我对服务生说,谢谢,我们不需要服务。如果不提行李,那么一个私人助理还有何用处呢?我致电犹他州动力和光能公司,告诉他们我们会去,但要晚一点。然后在门廊里等贝尼。《跳舞皇后》一直在我心里重复地演奏着。“它全在歌里。”贝尼说,但我不明白一个人,比如贝尼,怎么能从五十年前的一个叫做阿巴的乐的歌里找到方向,从而去寻找在自然界里灭绝的植物的栖息地。

贝尼拍拍我的肩膀说:“很近了,我们走过去,拿着这些。”

他递给我他的手提箱和一叠世界植物组织的小册子,朝门那边走去。我总是得带路。贝尼不会和我并肩而行。他走在我身后,距离四五步远,阿巴的歌萦绕在他耳边。试图让他改变这种方式是无用的。我把车钥匙给了旅馆里的泊车员,让他们把我们租来的车停好,然后我们离开了。

犹他州动力和光能公司是我们的第一站。我们会挨个地了解小隔间和办公室,然后第二天再来做仔细的分析研究。噢,当然,当贝尼在跨美洲金字塔公司的一位学术作家的小隔间里发现杆状巴西果之后,每个拿罐子养植物的人都希望自己拥有的正是治疗癌症的植物。可是大多数的希望都落了空,非洲紫罗兰还是非洲紫罗兰,不能治疗任何病痛。可这个希望仍然驱策着全世界的学院派生物教授们去收集秋海棠,淡黄色的常春藤和尖尖的蕨类植物,将它们装在罐里。

但是,他们没有去最偏僻、最奇怪的地方,比如办公大楼的小隔间,自然界里已经灭绝的植物在这些地方继续生长着。贝尼发现了更多的东西,因为他到过那些地方。就连我也跟其他每个人一样,每年享受一周的杆状巴西果的萃取物治疗。谁想得心脏病呢?谁又想受动脉阻塞的折磨呢?过去,人们常常为身体健康而做小跑锻炼。

犹他州动力和光能公司的人看到我们很兴奋——嘿,贝尼是他们赚取百万元的机会。人事部的一位女士领我们参观办公室,然后是小隔问,接着是休息室。贝尼在这位女士和我后面走着。先是花斑万年青,然后是菲卡斯安息香树,接着是卷叶塞卡斯,连我都觉得在这里培育植物样品的人里头,没谁可以靠这些普通的植物发财。到第六层楼时,我转过头去发现贝尼没在身后。他在后面老远的地方,盯着一株簇生雷马萨斯,它在门内一个小隔间中的一个书架上。

我向他走去。“它只是金鱼藤类植物。”我说。

小隔间里的女孩看起来像是要拿起她的键盘把我给杀了。

“贝尼,”我说,“下面还有更多的地方要去。走吧。”

他将手放在口袋里,继续跟在在我后面,可五分钟后,他又不见了。我们在簇生的雷马萨斯处把他找了回来。我再看了一下这种植物。对我而言,它只是簇生的雷马萨斯。小隔间里的女孩名叫波利,她正在椅子上轻轻地舞动着,动作跟从贝尼耳机里传出的模糊的《跳舞皇后》十分合拍。我的呀,她想要用这种植物发财。

我和人事部约好明天回来开始仔细研究。我们要离开的刚’候,公司总裁走过来与我们握手。那天最后看到波利的时候,她正在给簇生的雷马萨斯浇水。

阿巴·福兹库克,47节:《跳舞皇后》。第三天。晚宴。

关于贝尼,我想说的就是他在该听音乐的时候从不四下移动。我的意思是,他能坐在那里反反复复地听《跳舞皇后》,眼直视前方,双手叉地放在膝上。他从不耸肩,从不踩拍子,也不摇摆部。看着他这个样子,你会以为《跳舞皇后》可能是巴赫写的清唱曲。

在旅馆的咖啡店里,我点了晚餐。贝尼总是要我为他点餐,可他不愿吃半生的汉堡和薯条。我们坐在那里安安静静地吃着,隐约的《跳舞皇后》的音乐是我们之间惟一的声音——这是属于跳舞皇后的美好时光。我想我该试着跟他说说话。“汉堡好吃吗?”我问。

贝尼点点头。

“要加点儿可乐吗?”

他拿起杯子,将剩下的可乐一饮而尽,然后摇摇头。

我咬了一口汉堡,边嚼边看着贝尼。“你有理想吗?”我问他。

贝尼看了看我。一个字也没说。他不再吃东西,只是瞪着我。

“我的意思是,你想用一生的时间做什么?娶妻生子,还是来一次月球之旅?我们一起乘坐飞机到处旅行,一个城市接着一个城市,分析所有这些植物,可我却不了解你。”

他咽下食物,用餐巾擦了擦嘴。“我有的。”他说。

“哦,什么样的?”

“我没告诉过任何人。在我回答你以前,我需要一些时间考虑。我不确定我想告诉任何人——没有冒犯的意思。”

哎呀,贝尼,我想,你为何不试试跟我说呢?我们继续吃汉堡。我知道公司的高层们想要我抓住开车进城时贝尼无意中泄露的线索,来个顺藤摸瓜。所以我试了试。“给我讲讲那些过渡乐吧。”我说,“为什么它们在歌里那么重要?”

贝尼不再开口。我们吃完了,我把贝尼的东西拿到他的房间给他。在门口,他转过身,看着我。“过渡乐指引人走到一个新的地方,”他说,“但是这个新的地方却是曾经走过的地方。”

他关了门。

我自己的房间并没有开音乐。片刻的清净多好啊。我写了份报告,电邮出去,然后到外面买了杯饮料。回来的时候,我慢慢地喝着,思索着我们站在过渡部分的哪一节上。

阿巴·福兹库克,47节:《跳舞皇后》,第四天。犹他州动力和光能办公室。

世界生物学组织只将贝尼送往符合其标准的公司。首先,他们得在同一幢大楼办公达五十年以上。你会惊讶于做到这一点的美国公司并不多。因为倘若一个公司频频地搬迁办公地点,那些室内植物可能没有与之一同迁移。第二,这个公司的员工常常会到国外去——不过这并不是必需的。很多从海外回来的人都说不清楚装在口袋里的那些植物枝丫或小种子的具体情况。可如果一个公司有大量员工在世界各处游荡,或者他们有海外家属,那么有时这些人会得到我们在寻找的某种植物。犹他州动力和光能公司已经在这里工作很长一段时间了,加之它的员工中有些是早前的摩门教的传教士,曾好奇地搜寻了这个行星上的每个偏僻的角落。世界生物学组织希望在犹他州能有所发现。

犹他州动力和光能公司的总裁,人事部的员工们,还有波利都在等着我们。你会认为贝尼想直接上六楼,去解决簇生雷马萨斯的问题吧。他没有这么做。贝尼总是从一楼开始,一边往上走一边工作,所以我们从一楼开始。

门廊装饰一新,我庆幸贝尼在这儿连半个小时都没费。用火荨麻或者杂棕榈树治疗癌症是没什么太大希望的。二楼的咖啡间有一些有趣的克雷斯托卡斯——如同所有的仙人掌类植物一般,它的处境很危险,但还没有完全灭绝,现在仍不时有报道说在安第斯山脉顶端各处发现它们的踪迹。每个人都知道,它无法治病。

过了四点我们才到达六楼,这时贝尼已经很累了。

可是,贝尼却径直走过波利的簇生雷马萨斯所在的小隔间。

“嘿,贝尼。”我用低沉的声音说,“那金鱼藤……”

贝尼转过身来,看着它。波利走过来进入她的小隔间,以免阻挡视线。可是一分钟后,贝尼把手揣在兜里,走开了。好吧,可怜的波利,我想。

可五点钟刚过,当我回头时却发现贝尼不在身后。我在簇生雷马萨斯前找到了他。哎呀,贝尼,我们该给我们在这儿捉迷藏的游戏取个名儿吧。对她说清楚簇生雷马萨斯的萃取物是青春活力的源泉,或者告诉她,她所拥有的植物是美丽,但没什么特别之处的。最后我领着他离开大厦,返回马罗特旅馆。

阿巴·福兹库克,47节:《跳舞皇后》第四天。晚餐。

我要了一份牛排,给贝尼点了汉堡。进餐时,惟一的声音便是一首轻轻的《跳舞皇后》。经过昨晚的事,我没打算跟他说话。

晚餐前,我得抓紧时间上网查询有关簇生雷马萨斯的资料。这种植物没有灭绝的危险。它在小隔间里像杂草般生长着,不能用来治病。

我不知道贝尼在做什么。

他吸完最后一杯可乐,用力把玻璃杯放在桌上。我抬起头看着他。

“我想找到一种新的植物,用安格雷萨的名字为它命名。”他说。

“什么?”

“这是我的生活理想。”他说,“如果你告诉任何人,我想你会被解雇。”

“你正在办公大楼里寻找一种新的植物品种?”

“事实上,我想为阿巴乐的四位成员分别找到一种植物,安格雷萨是第一个。”

我想,要找到一种全新的品种,问题就太多了。

“阿巴唱歌的时候,这世界是如此的繁茂。”贝尼说,“你能在他们的音乐里听到。他们的音乐与自然世界里留存下来的植物产生着共鸣。音乐帮助我保存自然界中的珍稀植物。”

轮到我沉默了。这种共鸣为贝尼服务,这是我能想到的全部。他已经有太多成功的案例,毕竟,去世的流行歌手的音乐指引人们去发现新的植物品种,谁又听说过比这还要疯狂的事呢?

那晚,我写日常报告的时候略去了贝尼的理想。有些东西是高层们不需要知道的。

阿巴·福兹库克,47节:《跳舞皇后》第五天。犹他州动力和光能办公室。

我们把这一天的时间都花在观看更多的毫无价值的植物样品——多得让我无心去记住它们,什么软木榄仁树啊,格鲁米克罗瑞啊,还有科第母瓦瑞卡塔。到这天快结束的时候,贝尼拿出了浇灌费用——我们很少给这个费用的。由此,我知道他放弃了。

“不管簇生雷马萨斯了?”下楼的时候,我在电梯里问他。

忽然问,他比画出数字6。他径直走向波利的小隔间,伸出手说:“我向你道歉。”

波利坐在那里,动也不动。面对自己的小小的失败,她表现出了勇敢。

“我原认为你的植物可能是一种未被人知的品种,可它不是。它是常见的种类,却是漂亮的标本。”

我们迅速地离开了。至少,他没有给她任何浇灌费用。

阿巴·福兹库克,47节:《跳舞皇后》第五天。漫步在大街上

贝尼就是这样,他无法忍受当我们分析了一栋三十层高的办公大楼的每一种植物后,一无所获,甚至连一株卡拿色兰佛丽娅都没发现。他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把头探进在每一间小店里进行观察。他不是在逛街——他从来不自己买东西。我想他是希望能有点意外收获,在烟草店或者杂志亭中发现一些罕有的植物。我费劲地跟着他,还顺便买了点打折的母亲节礼品。

我们匆匆忙忙地逛完了两家二手书店,一家东方织毯店铺,四家艺术品商店和三家快餐小吃店。

“贝尼,”我说,“找点吃的吧。”

“就这儿。”他说。

“什么这儿?”

“这里有,不过是我们还没找到。”

《跳舞皇后》在指引他了,我猜。周围的店铺正在关门。

“你去瞧瞧印度珠宝店,我去看看Q先生大号服装店,”他告诉我,“五点钟外面见。”

我照办了。我冲身着印地安纳瓦霍人传统服饰的妇女微笑,但她没有笑。她想关门了。我迅速地扫视了一下店内,注意到这里各种即将灭绝的仙人掌,然后便离开了。贝尼没在人行道上,我尾随他走进Q先生大号服装店。

他极其平静地站在一个展示打折衬衫的货架前,双手揣在兜里。

“要是你穿就太大了。”我说。

“东南角的橱窗。”

好吧。我走过去。那是一个可的小陈列:古生海蓬子,蝶兰属芦丁还有尖角樱草,没什么特别的。

有点不对劲,我凑近去看尖角樱草:这花的颜色并不是常见的浅灰蓝或淡紫色,而是淡黄色。

老板向我走过来。“对不起。”他说,“可是我们要关门了。您可以告诉我您决定要买的,我做个登记,好吗?”

“我只是在欣赏你的尖角樱草花。”我答道,“哪儿买的?”

“是我母亲种的。”他说,“我开店的时候,她送了些给我。”

“她去非洲或者马达加斯加旅行过吗?”

“我舅舅在外事处工作,常常到处跑,她过去常常跟着他。我记不得她去过哪儿了——我得问问她。”

“你介意我摸摸它们吗?”我问。

他说当然可以。叶子是典型的灰绿色的椭圆形叶子,带有茸,花朵在这些叶子上摇曳着。这东西肯定是尖角樱草,但是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尖角樱草。

“我想你最好给你母亲打个电话。”我说,接着又说明我和贝尼的职业。

店铺关了,可店家和他的员工等着他的母亲前来与我们会面。在等待的这段时间里,贝尼只是靠着货架站着,闭着双眼,手揣在兜里。“你又重蹈覆辙了。”我悄悄对他说。

他没有回答我。正当我转身走向尖角樱草花时,他睁开眼低声说:“尖角樱草。”

然后,他笑了。

阿巴·福兹库克,32节:“我有一个梦。”第二天。安格雷萨的墓前。

关于贝尼,我想说的是,他很高尚。他带我去了瑞典,我们存安格雷萨的墓碑周围种下了那“尖角樱草”,或者说是《跳舞皇后》。结果,这种花并非任何病痛的药方,但它是一个新品种,贝尼给它取了名字。

“安格雷萨会喜这些花的。”我告诉贝尼。

他没答话,只是不停地播种着那植物。在这片土地上,我们的周围,有一个美妙的声音系统在演奏着她的音乐——当然,只是她的歌曲中的一首。相信天使吧,她吟唱着。我不知道我是否相信天使,但我能看到天使在贝尼工作中给他带来的好处。没有人打算找回已经失去的世界,可到处都有那失落世界的小小片段存活了下来。贝尼正是在挽救那些片段中的一部分。

“这些花真好看。”我对他说。

当然,他什么也没说。

他不需要说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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