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过,我的确是属于你的。”她答道。
“不是的,”他说,“因为你并不想离婚。”
这是个他们永远解不开的结,所以只好由它去了。他们只将能获取的带走,其余的只好听之任之了。
“我认为你对巴克斯特很不好。”有一次保罗说道。
他本以为克莱拉至少会像他母亲那样回答他:“管你自己的事去吧。不用多管闲事。”但是,出乎意料之外,她竟对他的话很认真。
“为什么?”她说。
“我猜想你把他当成了蓝铃,因此就把它栽在合适的花盆里,并照此来培植。
认定他是朵蓝铃,就决不肯承认他会是棵防风草。你容不下他。“
“可我从来没有把他当过蓝铃啊。”
“你把他想像成一种人,可他其实不是那种。女人都是这样,她们自以为自己知道什么东西对男人有好处,就一定要让他接受不可,一旦她得到了他,她就会一直给他那件她认为对他有好处的东西,而全然不管他是否在挨饿呢,或者在那里吹着口哨想他需要的东西。
“那你在干什么呢?”她问道。
“我在考虑我该吹个什么曲子。”他笑道。
她非但没有扇他耳光,反而认真地考虑起他的话来。
“你认为我想把自以为对你有好处的东西给你吗?”她问。
“我希望如此。可是一爱一情应当给人一种自一由感,而不是束缚,米丽亚姆使我觉得我像一头挂在柱子上的驴。我必须在她那块地里进食,其它哪儿都不行,简直叫人无法忍受。”
“那么你不愿意让一个女人做她喜欢做的事吗?”
“当然愿意啦。我要看到她真心一爱一我。如果她不一爱一我——好吧,我也不强留。”
“但愿你真的像你自己说的那么好……”克莱拉回答。
“那可真是个奇迹。”他大笑。
随后俩人都默默无语,尽管他们脸上挂着笑容,可心里都在恨着对方。
“一爱一情就像一个占住茅坑不拉屎的人。”他说。
“我们中谁占住茅坑不拉屎呢?”她问。
“噢,那还用问吗,当然是你啦。”
他们就这样进行着舌战。她知道自己压根儿没有完全得到他的心。她没有抓到他心中某个重要部位,也从来没有打算这样做,甚至从未意识到这是什么东西。然而,他知道在某方面,她依旧以自己是道伍斯太太自居。她不一爱一道伍斯,而且从来没有一爱一过他。但是相信道伍斯一爱一她,至少依赖她。她对他了如指掌。可对保罗。莫瑞尔,她却没有这种感觉。她心里充满了对这个年轻人的热望,这使她相当满足,消除了她对自己的疑虑和自卑。不论怎样,她的内心踏实多了,自信心也恢复了,她如今又昂首挺胸了。她已经得到了别人对她的确认,不过她相信自己的一生根本不属于保罗。莫瑞尔,也相信他的一生绝不属于她。他们终究会分离,而她的余生肯定会苦苦地思念他。但不管怎么说,她知道自己现在有了自信心。而他也几乎同样如此。他们各自通过对方经受了生活的洗礼。而现在,他们所能做的只有分离,无论他要去什么地方,她都不能跟随一同去了。他们早晚会分手的。即使他们结了婚,彼此海誓山盟,忠贞不渝,他还会离开她,独自外出,剩下她只能在他回家后才可以照料他。但是,这是不能的。人人都想有个可以并肩同行的伴侣。
克莱拉跟她母亲一起住到了马柏里广场。一天晚上,保罗和她正沿着伍德波罗路散步,迎面碰上了道伍斯。保罗觉得这个走近的男人的姿态有点熟悉,但他这会儿正全神贯注地看着,他只是以艺术家的眼光打量着这个人的身影。突然他哈哈笑了一声,转身冲着克莱拉,把手搭在她的肩膀上,笑着说:“我们肩并肩地行走,然而我的心却在伦敦跟一个假想的争论对手奥本在辩论,那么你在哪儿啊?”
就在说话间,道伍斯走了过去,差点就碰到了莫瑞尔。年轻人抬眼看了一下,看见了一双深褐色的充满了恨意的眼睛,但它却显得相当的疲倦。
“是谁?”他问克莱拉。
“是巴克斯特。”她答道。
保罗从她肩上拿下去手,回头望去。于是,他又清楚地看到了那个人的样子。
道伍斯走路时依然昂首挺胸,健美的双肩向后摆着。但眼里却有一种鬼鬼祟祟的神色,给人一种这样的印象:他不管碰见谁都想悄悄地走过而不引起别人注意,但又疑虑地想看看别人是如何看待他的。他那双手也似乎想藏起来。他穿着一身旧衣服,裤子膝部都磨破了,脖子上围着一块很脏的围巾,但帽子却挑衅般地歪扣在一只眼睛上。克莱拉看见他,心里深感内疚。但他脸上那疲倦绝望的神情又使她不禁恨起他来,因为他这副样子很让她伤心。
“他看上去像生活在陰影里。”保罗说。
但他说话时语调中的怜悯伤了她,让她无法忍受。
“他粗俗的真面目显露出来了。”她说。
“你恨他吗?”他说。
“你谈到,”她说,“谈到女人的残忍,我希望你也能知道男人在放纵他们那股兽一性一强蛮时的凶狠。他们简直不知道女人的死活。”
“我不知道?”他说。
“是的。”她答道。
“我不知道你的死活?”
“你对我一无所知,”她有些痛苦地说——“对我!”
“还没有巴克斯特知道的多?”他问。
“也许没有。”
他对此很困惑,一筹莫展,因此有些生气。尽管他俩体验过了那种事,可她走在身边,却像个陌生人。
“但你却非常了解我。”他说。
她没有回答。
“你对巴克斯特的了解和对我的了解是一样深吗?”他问。
“他不让我去了解他。”她说。
“那我让你了解我了吗?”
“男人就是不让你去了解他们,他们不让你真正地接近他们。”她说。
“我也没让你接近我吗?”
“没有,”沉吟了半晌,她才答道。“你从来就不想接近我,你不能摆脱你自己,你不能摆脱。巴克斯特在这方面还比你强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