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拉倚着桌子坐着,神情冷淡。他注意到她的手很大,但保养得不错。手上的皮肤看上去好象又粗又白,没有光泽,长着细细的金黄色的汗一毛一。她没有在意他是不是在打量她的手。她故意不理会他。她那壮实的胳膊懒散地搭在桌子上,双一唇紧闭,好象谁冒犯了她似的,脸微微侧着。
“那天晚上你去了玛格丽特。邦弗德的聚会了吧?”他对她说。
米丽亚姆从没见过保罗如此彬彬有礼。克莱拉瞟了他一眼。
“是的。”她说。
“咦,”米丽亚姆问,“你怎么知道?”
“火车没到站时,我在那呆了几分钟。”他答道。
克莱拉又傲慢地掉转头。
“我觉得她是一个挺可一爱一的女人。”保罗说。
“玛格丽特。邦弗德!”克莱拉大声说,“她要比大多数男人聪明得多。”
“哦,我没说她不聪明。”他分辩地说,“不过她挺可一爱一的。”
“哦,那当然了。这是最重要的。”克莱拉咄咄一逼一人。
他摸了摸脑袋,有些困惑,也有些气恼。
“我认为这比聪明更紧要,”他说,“毕竟,聪明不会把她带到天国。”
“她要的不是去天国——而是在地球上得到公平的待遇。”克莱拉反驳道。她说话的口气仿佛他应该对邦弗德小一姐被剥夺什么权利负责似的。
“哦,”他说,“我觉得她很热心,是一个非常好的人——只是太脆弱了,我希望她能安安闲闲地坐着……”
“给她丈夫补袜子。”克莱拉刺了他一句。
“我保证,即使替一我补补袜子她也不在意,”他说“而且我也保证,她一定会干得很好的。就象如果她要我给她擦皮鞋,我也毫不介意一样。”
然而,克莱拉并没有理会他这句俏皮话。他跟米丽亚姆又聊了一会儿,克莱拉还是一副高傲的样子。
“好了,”他说,“我想我得去看看艾德加,他是在地里吧?”
“我想他拉煤去了,应该马上就回来的。”米丽亚姆说。
“那么,”他说,“我去接他。”
米丽亚姆不再敢建议他们三人一同去。他站起身走了。
在路那头,金雀花盛开的地方,他看见艾德加正懒洋洋地走在一匹母马旁边,马头一点一点地正吃力地拉着一车煤。看到他的朋友后,这位年轻的农夫脸上立刻露出笑容,艾德加有一双黑色热情的眼睛,长相英俊。他的衣服又旧又破,可他走路却很神气自豪。
“嗨!”看见保罗光着头,就问:“你要去哪儿?”
“来接你,受不了那个‘一去不返’。”
艾德加乐呵呵地笑着,露出闪亮的牙齿。
“谁是‘一去不返’?”他问。
“那位太太——道伍斯太太——应该说是渡鸦夫人说的‘一去不返’。”
艾德加被逗得哈哈大笑。
“你不喜欢她?”他问。
“一点也不喜欢。”保罗说,“那你呢?”
“不喜欢!”这声回答干净利索。“不喜欢。”艾德加又噘一起嘴来说,“我觉得她和我不是一条线上的人。”停了一会儿,又说:“但你为什么要叫她‘一去不返’呢?”
“哦,是这样,”保罗说,“如果她看了一个男人一眼,她就会盛气凌人地说‘一去不返’,如果她回忆往事,她就会厌恶地这么说,如果她展望未来,她也会玩世不恭地这么说。”
艾德加思量着这句话,没有弄明白是什么意思,就笑着说,“你觉得她是一个厌恶男人的人吗?”
“她认为她是这种人。”保罗答道。
“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
“不这么认为。”保罗回答。
“那么,她对你好吗?”
“你能想象她会对人好吗?”年轻人问道。
艾德加大笑起来。两人一起把煤卸到了院子里。保罗非常谨慎,因为他知道如果克莱拉往窗外望的话,就能看见他,可她没望。
马要在星期六的下午刷洗、调理一下,保罗和艾德加一起干着,吉米和弗拉握尬蹑子掀起的土呛得他们直打喷嚏。
“有没有新歌可以教我?”艾德加问。
艾德加一直干着活,当他弯下腰时就可以看见他颈背被晒得通红,那握着刷子的手很粗一壮。保罗不时地看他一眼。
“《玛丽。莫里逊》?”保罗建议。
艾德加表示同意。他有一副很好的男高音嗓子。他喜欢从朋友那儿学各种各样的歌。学会了后,他就可以在赶车时放声高歌。保罗的男中音嗓子就不怎么样了,不过耳朵很灵。不管怎么样,他还是低声唱了,唯恐被克莱拉听见。艾德加却用男高音嗓子一句句地跟唱着。他俩不时地打着喷嚏,这个人打完,那个人打,还责骂着马。
米丽亚姆对他们感到厌烦。他们——包括保罗在内——为一点小事就欣喜若狂。
他竟会如此乐此不疲于琐碎小事,她以为简直不可思议。
他们干完时已经到了吃茶点的时候了。
“那是首什么歌?”米丽亚姆问。
艾德加告诉了她。话题转到了唱歌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