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出手来,又缩了回去,又伸出手来,但又惊叫着缩了回来。他皱了下眉头。
“其实,我可以让鸡在我脸上啄玉米。”保罗说,“它只不过轻轻碰你一下罢了。鸡特别干净,如果不干净的话,它也不会每天啄干净地上的许多东西。”
他耐心而又固执地等着,注视着她。最后,米丽亚姆终于让鸡在她手上啄谷子了,她轻轻地叫了一声——害怕,又因为害怕而觉得疼痛——一副十分可怜的样子。
不过她总算做到了,接着她又试了一下。
“怎么样,你看,一点也不疼吧?”保罗说。
她睁着黑黑的眼睛望着他。
“不疼。”她笑着说,身一子有点发一抖。
接着,她站起身进了屋,她似乎有点厌恶保罗。
“他觉得我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她心里想着,她想证明自己实际上像“湖上夫人”一样了不起。
保罗看到母亲已经准备回家了,她对儿子微微笑了笑,他拿起了那一大束花。
雷渥斯夫妇陪着他们走过田地,小山在暮色中变成了金黄色,树林深处露出暗紫色的野风信子。到处一片寂静,只有树林沙沙声和小鸟婉转和鸣。
“这地方太美了。”莫瑞尔太太说。
“没错。”雷渥斯先生说,“如果不是野兔捣乱的话,这里是片挺好的小草地,牧草都被野兔啃得光光的。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付得起租钱。”
他拍了拍手,靠近树林的田地里应声跳出许多褐色的兔子,四处逃窜着。
“真让人难以相信!”莫瑞尔太太惊呼。
然后,母子俩独自向前走去。
“这是一个很可一爱一的地方,对吧,一妈一妈一?”他平静地问。
一弯新月冉冉地升了起来。他的心里几乎容纳不下这么多欢乐了。母亲也高兴得几乎想哭,只好不停地说着。
“我真希望我能帮帮那个男人!”她说,“我真希望我能够常常看到那些家禽和家畜!我也想学着挤牛一奶一,跟他聊天,帮他出谋划策。哎呀,如果我是他的妻子,这农场一定会发达起来,我知道!但是,她没有这份一精一力——她根本没有这份一精一力。
你知道,她也决不应该承担这一切,我为她难过,我也为他难过。哎呀,如果我有这样一个丈夫,我决不会认为他是一个坏蛋。当然,她也没这么认为,而且她也很可一爱一。“
降灵节期间,威廉又带着他的意中人回来了。他有一个星期的假期。那些日子,天气也不错。像往常一样,清晨,威廉、莉莉和保罗一起出去散步。威廉除了给莉莉讲点自己小时候的事以外,就不大跟她说话。保罗却不停地对他俩说着。他们三人躺在敏顿教堂的一片草地上,紧一靠着城堡农场那边是一排摇曳多姿美丽的白杨树;山楂从树篱上垂了下来,铜钱一样大的雏菊和仙翁花开满田地,朵朵花像绽开的笑脸。威廉,这位已经23岁的大小伙子,这阵子消瘦了许多,甚至有些。瞧淬,躺在那里梦想着什么,莉莉正在抚一摸一着他的头发。保罗跑去采那些朵朵雏菊了。她摘下帽子,露出马鬃似的黑发。保罗回来后把雏菊插到她的黑发上——大朵大朵亮闪闪的白色和黄色的菊花,还有几朵粉色的仙翁花。
“现在你看上去像一个年轻的女巫了。”男孩对她说:“对不对,威廉?”
莉莉大笑起来。威廉睁开眼睛看着她,他的目光里掺杂着痛苦和一种极为欣赏的神情。
“他把我打扮得怪模怪样了吗?”她笑着低头问她的情一人。
“是的。”威廉微笑着说。
他看着她,她的美丽似乎伤害了他。他瞥了一眼她插满鲜花的脑袋,皱起了眉头。
“你真漂亮,这就是你想要我说的话。”他说。
她没有戴帽子,向前走去。过了一会,威廉清醒过来,又对她温柔起来。走过一座桥时,他把她和她的名字缩写成了心的形状。
分手的时候,她看着他那双长满亮闪闪的汗一毛一和斑点的刚劲有力的手,似乎被这双手迷住了。
威廉和莉莉呆在家的这段日子里,家里总是有一种凄凉感伤,但又温暖柔情的气氛。不过,他常常会发火。因为在这只住短短的八天,莉莉竟带了五条裙子,六件衬衫。
“哦,你能不能,”她问安妮,“帮我洗一下这两件衬衣和这些东西?”
第二天早晨,威廉和莉莉又要出去时,安妮却站在那儿洗衣服。莫瑞尔太太大为恼火。有时,这个年轻人看到自己心一爱一的人竟用这种态度对待自己的妹妹,也忿恨不已。
星期天早晨,她穿了一件丝一般的印花薄软绸拖地长裙,长裙像樱鸟的羽一毛一一样蓝,戴着一顶一奶一油色的大帽子,上面插了好几朵深红色的玫瑰花,美丽极了,大家都对她赞赏不已。但是到了晚上,临出门前,她又问:“亲一爱一的,你拿了我的手套了吗?”
“哪一双?”威廉问。
“我新买的小山羊皮黑手套。”
“没拿。”
到处搜寻了一番,连手套的影子都没有找到,她把手套丢一了。
“瞧,一妈一妈一,”威廉说,“自从圣诞节后,她已经丢一了四双手套了——一双要五先令呢!”
“可只有两双是你给我买的。”她不服气地说。
晚上吃过饭后,他站在炉边地毯那儿,她坐在沙发上。他似乎有点讨厌她。下午他就没理她,自己去看一些老朋友,她就一直坐在那儿看书。晚饭后,威廉想写封信。
“这是你的书,莉莉,”莫瑞尔太太说,“你可能还想再看一会儿吧?”
“不了,谢谢你。”姑一娘一说,“我就这么坐会儿。”
“这样太无聊了。”
威廉急躁地以极快的速度写着信。在他封信时说道:“还看书呢!哼,她一辈子从来没看过一本书。”
“哦,走开!”莫瑞尔太太听到他夸张的言词有些不满。
“这是真的,——她没看过。”他大声说着,跳起来又站在他的老地方——炉边地毯上。“她一辈子都没有看过一本书。”
“她和我一样。”莫瑞尔赞同地说,“坐在那儿看半天,她也不明白书上到底讲了些什么,我也一样。”
“但你不应该这么说。”莫瑞尔太太对儿子说。
“这是真的,一妈一妈一——她看不懂书。你给她是什么书?”
“哦,我给她一本安妮。斯旺写的小说。没人愿意在星期天下午看枯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