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主页
天涯知识库 · 儿子与情人
目录
位置:主页 > 外国文学 > 儿子与情人 >

章05:走向社会(2)

安妮拿走了母亲的外衣和帽子。

“我走的时候他看着我!我说:”我得回去了,沃尔特,因为火车——还有孩子们。‘他一直看着我。这让人难受。“

保罗又拿起画笔开始画画。亚瑟走出去拿煤。安妮凄然地坐在那儿,莫瑞尔太太坐在她怀第一个孩子时她丈夫为她做的摇椅上,一动不动,想着心事。她很伤心,为这个重伤的男人感到难过。但是,在她心灵最深处,在应该燃起情火焰的地方,却仍旧是一片空白。此刻,她那种女人的怜悯心完全被激起了,不顾一切地照顾他,挽救他,她宁愿自己承受这些痛苦(如果能够的话)。然而,在她心灵深处,她对他和他的痛苦仍然是漠不关心。令她感伤的是,即使在他激起她强烈的欲的时候,她仍然不会他。她沉思了一会儿。

“而且,”她突然说,“当我走到凯斯顿半路时,才发现自己穿着干活时穿的鞋——你们看。”原来是保罗的一双棕色旧鞋,鞋尖已经磨破了,露出脚趾。“我窘迫地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又加了一句。

第二天早晨,安妮和亚瑟上学去了,莫瑞尔太太又跟帮她做家务的儿子聊了起来。

“我在医院里碰到了巴克,他神很不好,可怜的家伙。‘喂!’我对他说,‘你这一路陪看他,怎么样啊?’‘别问了,太太。’他说。‘唉,’我说,‘我知道他会怎么样!’‘不过,他的情况是很糟糕,莫瑞尔太太,是的。’他说:‘我知道。’我说。‘车子颠一下,我的心就像会从嘴里冲出来似的,’他说:‘而且他常常大喊大叫,太太,即使给我一大笔钱让我再干一次,我也不干了。’‘我可以理解,’我说:”这是一个让人恶心的工作,‘他说:“但是,要等路修好,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呢?’我说:”我觉得可能是。‘我喜欢巴克先生——我确实喜欢他。他有一种男子汉气概。“

保罗沉默地继续画画。

“当然。”莫瑞尔太太继续说,“像你爸爸这样的人,住在医院里可真困难。

他不懂制度和惯例,而且不到他不能忍受的时候,他是不会让任何人碰他的。这次砸伤了大腿,一天换四次药,除了我和他,他会让别人换吗?他不会的。所以,和护士们在一起,他就得受折腾。我也不想离开他,我很清楚。当我吻了他一下回来时,我自己都觉得不够意思。“

就这样,她跟儿子聊着,几乎想把所有的心事都倾诉给他,而他也全神贯注地听着,尽他所能地分担减轻她的困难。最后,她不知不觉跟他谈了所有的心曲。

莫瑞尔的情况这段时间一直不妙。整个星期,他处在危急状态中。后来开始好转。知道他开始好转,全家才松了一口气,又开始了快乐的生活。

莫瑞尔住院的时候,他们的生活例并不是非常困难。矿上每星期给他们十四先令,疾病协会给十先令,残疾人基金会给五先令,还有莫瑞尔的朋友们每星期也给莫瑞尔太太一些钱——从五到七先令不等——因此她就相当宽裕了。莫瑞尔在医院里渐渐恢复,家里也格外愉快、平和。每个星期三、六,莫瑞尔太太都要去诺丁汉看望丈夫。她往往会带点小东西回来:给保罗带一小管颜料,或几张画纸;给安妮带几张明信片,全家人就高兴地看上好几天,然后才让她把明信片寄给别人;给亚瑟买把钢丝锯,或买一块漂亮的木板。她兴奋地告诉孩子们自己在大商店的种种奇遇。画店里的人认识她了,也知道了保罗。书店里的姑对她也很有兴趣。莫瑞尔太太从诺丁汉回来,总有很多新闻。三个孩子围着她坐成一圈听她讲,一边插嘴,一边争论,一直闹到该上的时候,最后,通常是保罗去通炉灰。

他常常自豪地对母亲说:“现在我是家里的男主人了。”他们明白了家庭可以是多么的平和安宁。因此他们都有些遗憾——虽然没有人承认自己是这么无情无义——他们的父亲就要回来了。

保罗现在十四岁,正在找工作,他是位个子矮小而秀气的男孩,长着深棕色的头发和淡蓝色的眼睛。脸型已不是小时候的那种圆型,而是变得有点像威廉——线条粗犷,甚至有点粗鲁——而且表情极其丰富多变。他看起来仿佛总是若有所思,显得生气盎然,充满活力。他突如其来的笑很可,很像他母亲。而且,当他那迅速变化着的思路中出现障碍时,他的表情就变得呆滞、丑陋。他是那种一旦不被别人理解,或感到被人瞧不起,他就变成一个愁眉苦脸的男孩子。然而一旦接触到温暖,他立刻又变得可了。

无论他接触什么事物,刚开始,他总觉得很别扭。他七岁就开始上学这件事,对他简直是一种刑罚。不过,后来他就喜欢这种生活了。如今自己得步入社会,他又觉得羞怯,自信也消失得无踪无影。对于一个他这个年龄的孩子来说,可以说他是一个天赋很高的画家了,而且他从海顿先生那里学了一些法语、德语还有数学,但这些都没有商业价值。他母亲说过,干重体力活吧,他的身体又不够强壮,他不喜欢做手工,却喜欢东颠西跑,或是到乡下旅行,或读书、画画。

“你想干什么呢?”母亲问道。

“什么都行。”

“这不算一个答案。”莫瑞尔太太说。

不过,他确实只能做出这样的答复。他的雄心壮志就是在离家不远的地方,与世无争地一星期挣三十或三十五先令。等父亲死后,就和住同一所小屋子。愿意画画就画画,愿意外出就外出,从此就快快乐乐地生活。到现在来说,这就是他的打算。不过他内心傲视一切,拿人家同自己比较一下,无情地估计将他们分等。

他想,投稿他可能会成为一个画家,一个真正的画家。但是他把这个想法丢到了一边。

母亲说:“你得看看报纸上的广告。”

他看着她。这对他来说,翻看广告使他承受屈辱和痛苦的折磨。但他什么也没说。第二天早晨起来时,整个身心都思虑这么个念头:“我不得不去看广告找工作了。”

这天早晨,他就一直想着这件事,这个念头扼杀了他的全部快乐,甚至生活,他的心乱成一

后来,到十点钟,他出了门。他被认为是一个古怪而安静的孩子。走在小镇洒满陽光的小街上,觉得仿佛他遇见的所有人都悄悄地议论:他要去合作社阅览室看报纸找工作了,他找不到工作的,我想他是靠母亲活着。于是,他轻手轻脚地踏上合作社布店后面的石阶,往阅览室看了看。通常,里面只有一、两个人,不是老人,就是无用的家伙,要不就是靠“互助会”生活的矿工。他进去了,当他们抬起头来看他时,他立刻一副畏畏缩缩、受委屈的样子。他坐在桌前,假装浏览新闻,他知道他们会这样想: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在阅览室里会干什么?他心里很别扭。

他沉思着朝窗外望去,对面伸出花园的旧红墙,墙头满是大朵大朵的葵花,花儿欢快地俯视着拿着东西匆匆赶回家去做饭的女人们;山谷里长满谷物,在陽光下闪闪发光,田野里有两座煤矿,白色水蒸汽慢慢往空中升起。远处的小山上,是安娜利森林,幽暗而神秘。他的心往下沉,要被派去当苦力了。他心的家乡的自由生活就要结束,他已经成为工业社会的囚犯。

酿酒商的货车从凯斯顿驶过来了,车上装着巨大的酒桶,一边四个,就像绽开的豆荚上的豆子。赶车人高高地坐在车上,沉重地坐在座里摇摇晃晃。这活在保罗眼里一点也不敢轻视。他那又圆又小弹壳般的脑袋上的头发,在太陽下面晒得几乎发白,那粗壮的红胳膊懒懒地耷拉在麻布围裙上摇来摆去,白色的汗闪闪发光,红红的睑发着光,在陽光下睡眼惺松。几匹棕色的漂亮的马,自觉地跑着,倒更像这个场面的主人了。

保罗希望自己是个傻瓜。“我希望,”他心里暗自思量,“我倒不如像他一样肥胖,做一只太陽下的狗;我希望我是一头猪,或是一个给酿酒商赶车的车夫。”

最后,阅览室终于空了。他匆匆在一片小纸上抄下了一条广告,又抄了一条。

然后溜了出来,松了一口气。母亲还得看看他抄写来的东西。

“是的,”她说,“你应该试试。”

威廉曾经用规范的商业用语写了一封求职信,保罗把信略加修改,抄了一遍。

这个孩子的书法很糟糕,所以样样在行的威廉看到他的字,不由得烦燥起来。

这个当哥哥的变得炫耀自己了。他发现在伦敦自己可以结交比贝斯伍德的朋友地位高得多的人,办公室里的某些办事员已经学过法律,或多或少地当过一段时间的见习生。威廉格开朗,不论去哪都广交朋友。不久,他就拜访出入一些人家,而这些要人是在贝斯伍德,对那些无法高攀的银行经理都有些看不起,对教区长也不过冷淡地拜访一下而已。因此他开始幻想他已经成为一个大人物了,实际上,他对于自己如此轻易就成为一个绅士阶层的人,也相当意外。

他似乎十分满足,母亲也很高兴。只是他在沃尔刹斯托的生活太枯燥乏味了。

现在这个年轻人的信中似乎涌动着一种兴奋的激情,这种生活变化,弄得他心神不定,好象完全失去了自己,随着这种新生活的潮流,轻浮地来回旋转。母亲为他而焦虑。她也已感到他已经迷失了自己,他去跳舞,去戏院,在小河上划船,跟朋友们一起外出,不过她也知道他在玩乐完后,会坐在冰冷的卧室里,刻苦地学习拉丁文,因为他想在办公室出人头地,还想在法律界尽所能地闯出一番天地。现在,他不再寄钱给母亲了。自己所有的钱全作为生活用度。而她,也不想要钱,除非偶尔,她手头确实很紧,十先令也能帮她大忙时,她仍然梦到威廉,梦到他在为她帮忙做主。但她从来不肯承认因为他,她的心会多么焦急,多么沉重。

他也谈了很多关于他在舞会上认识的一个女孩,年轻漂亮,肤色浅黑,有一大批追求者的。

“我想知道是否你会去追她,我的孩子。”他的母亲给他回信说,“你不要这样干,除非看见别人在追求她,你和很多人在一起的时候,你很安全,也很得意。

但是,要小心谨慎,如果你独自一个人情场胜利时,感觉一下是什么样的。“

威廉不在意这些话,继续追求。他带姑去河边划船。“如果你看到她,,你就会明白我的感情了。她身材高大,文雅端庄,皮肤是纯净的透明的橄榄色,头发乌黑发亮,还有那一双灰色的眼睛——明亮、一副嘲弄的神情,有如黑夜中映在水面的星星灯火。直到你见到她,你才不会见笑你儿子了。她的衣服也比得过伦敦的任何一个女人。我告诉你,如果她陪着你儿子走在皮卡迪利街上,他不会不昂首挺胸的。”

莫瑞尔太太思前想后,也许与儿子在皮卡迪利散步的,只是身材窈窕,衣着漂亮的女人,而不是一个和他十分亲密的女人。不过,她用她模棱两可的方式向他祝贺。有时,当她俯身站在洗衣盆边时,又想起儿子的事来,仿佛看见儿子娶了一个挥霍无度优雅漂亮的妻于,挣那几个钱,在郊区一间小屋子里苦苦地过着日子。

“唉,”她对自己说,“我就像一个傻子——自寻烦恼。”尽管这样,她心底的那块忧虑始终伴随着她,害怕威廉自作主张干错了事。

不久,保罗被托马斯。乔丹这个住在诺丁汉,斯帕尼尔街21号的外科医疗器械厂老板约见。莫瑞尔太太高兴极了。

“嘿,你看!”她喊道,眼里发着光,“你只写了四封信,而第三封信就得到回音。你很幸运,孩子,我以前常说你很幸运。”

保罗看着画在乔丹信纸上的图案:一条木头做的腿套着弹力袜子以及一些别的机械。他觉得手足无措。他从来不知道有这种弹力袜子,他似乎感受到了这个商业社会价值准则,不讲人情,他害怕这些。更可怕的是,木头腿的买卖。

星期二那天,母子俩很早就出发了。这时是八月份,天气火一般地热。保罗走着,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拧着。他宁愿体力上多受点苦,也不愿受这莫名其妙的折腾,当着陌生人的面、让别入决定是否录用你。不过,他还是和母亲随口聊着。他从没对她坦白地说过他碰到这样苦闷的事。她只能猜到一些。这天,她快乐极了,简直像热恋中的情人。她站在贝斯伍德售票处的窗户准备买票,保罗看着她从钱包里掏钱,当他看到那双戴着黑色羊皮旧手套的手从破钱包里掏出银币时,保罗因对母亲的恋而产生强烈的痛楚。

她又激动又快活。看着她当着其他旅客的面高声说话,他感到十分难堪。

“看那些愚蠢的母牛,”她说,“正跑着圈子,好象她以为自己在马戏里。”

“很可能有一只牛虹叮了。”他低低地说。

“一个什么?”她轻快地问,一点不觉得难为情。

两人沉思了一阵,坐在她对面总使他非常敏感,突然,他们的目光相遇了,她对他微笑了一下——一个难得的、亲切的笑容,充满明快和意。然后他们俩都朝窗外望去。

推荐阅读

约翰克利斯朵夫> 偶像的黄昏> 红帆> 暗算> 癌症楼> 艾森豪威尔传> 爱弥儿> 追忆似水年华> 我的爸爸是吸血鬼> 我的狼妈妈>

阅读分类导航

四大文学名著唐诗宋词诸子百家史书古代医书蒙学易经书籍古代兵书古典侠义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