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为什么现在吃干粮?”亚瑟问。
“我不吃,有人就抱怨我了。”莫瑞尔生气地说。
“说的像真的!”他的妻子喊道。
“难道就让它一浪一费掉吗?”莫瑞尔说,“我不像你们这些人一大手大脚,一浪一费东西。在井下我掉了一点面包,哪怕沾满灰尘,我也要吃下去。”
“老鼠会吃的,”保罗说,“不会一浪一费的。”
“好好的黄油面包也不是为老鼠准备的。”莫瑞尔说,“不管脏不脏,我宁愿吃下去也不愿一浪一费。
“你可以把面包屑留给老鼠吃,自己少喝一瓶酒不就有了。”莫瑞尔太太说。
“哦,我应该这样么?”他嚷嚷着。
那个秋天,他们生计很难,威廉刚刚去了伦敦,母亲就想着他的钱。有一两次,他寄来十先令,但他刚刚去那儿,很多地方需要花钱。他每星期按时给家里写封信,给母亲写得很多,把自己的生活状况全告诉了她:他怎么交朋友,怎么跟一个法国人互相学习,他在伦敦玩得多么有趣。母亲又感到如同他在家里一样,陪在她身边。
她每星期都给他回一封语气直率、措辞幽默的信。当她收拾屋子时,她整天都思念着他。他在伦敦,他会成功的,他像她的骑士,带着代表她的徽章征战疆场。
他要在圣诞期间回来五天。家里从来没有这么准备过什么。保罗和亚瑟把地擦得干干净净,准备摆上冬青树、万年青,安妮用老方法做了漂亮的纸花环。吃的东西也从来没有这么丰盛地预备好。莫瑞尔太太准备了一个又气魄又漂亮的蛋糕。她感到自己像位女皇一样,教保罗怎样剥杏仁皮。他仔细地扒掉那些长条形果仁的皮,又数了一遍,确信一个也没丢。据说打鸡蛋最好在凉处。因此,保罗就站在洗碗间,那里滴水成冰。他在那不停地搅动着,直到搅匀,之后激动地冲进来告诉一妈一妈一鸡蛋变浓变白了。
“看一眼,一妈一妈一!这是不是很好看呀?”
他挑一起一点点蛋沫凑近鼻子,吹向空中。
“好了,别一浪一费了。”母亲说。
每个人都激动万分,威廉将在圣诞前夜回来。莫瑞尔太太在伙房里巡视了一遍,里面摆着一个葡萄干大蛋糕,还有一块米糕,有果酱馅饼、柠檬馅饼和碎肉馅饼——装满了两个大盆子。西班牙馅饼和一奶一酪饼也快烤好了。屋子里都装饰一新。一束束结着浆果的邀吻冬青树枝上挂着亮闪闪的装饰物。莫瑞尔太太在厨房里做小馅饼时,树枝就在她头上慢悠悠地旋转。炉火很旺,烘糕饼的香味迎面扑来。他应该七点钟到家,不过有可能迟到。三个孩子去接站,只有她一人在家。在七点差一刻时莫瑞尔又进来,夫妻俩谁也没说话,他坐在自己的扶手椅上,激动得不知所措。而她,静静地继续烤饼,只要从她干活时的那种小心翼翼样子,就看出她内心有多么激动。闹钟嘀嗒、嘀嗒走着。
“他说几点到?”这是莫瑞尔第五次问了。
“火车六点半到。”她强调地说。
“那么他会七点十分到家。”
“唉,火车有时晚点好几个小时呢。”她冷冷地说。不过她希望、盼望他早点回来。莫瑞尔到门口去看看,然后又折回来。
“天哪,你!”她说,“你像一只坐不住的母鸡。”
“吃的东西准备好了吗?”莫瑞尔问。
“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呢。”她说。
“我看没多长时间了。”他回答着,在他的椅子上不耐烦地扭来扭去。她开始收拾桌子,茶壶也懂懂地响起来了。他俩焦急地等着。
此时,三个孩子正站在离家两英里的中部铁路干线塞斯里桥站台上。他们等了整整一个小时,来了一列火车——可没有他。铁路线上红绿灯不停地闪着。天又黑又冷。
“问问他伦敦的火车是否来了。”当他们看到一个带鸭舌帽的人,保罗对安妮说。
“我不去,”安妮说,“你安静点——他可能会赶我们走。”
保罗却非常希望这个人知道他们在等一个从伦敦坐火车来的人。火车开起来多了不起啊。然而,他太害怕跟别人打交道,他不敢去问一个戴鸦舌帽的人。三个孩子甚至不敢去候车室,怕被赶出来,又担心一离开月台,就会错过接站。因此,他们一直在黑暗和寒冷中等待着。
“已经晚了一个半小时了。”亚瑟可怜地说。
“是啊,”安妮说,“这是圣诞前夜啊。”
他们都沉默着:他不会回来了。他们望着黑暗中的铁路,哪儿是伦敦!这似乎是一段迢迢无尽的距离。他们觉得这个将从伦敦回来的人可能在路上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十分担忧,沉默不语,在寒冷的月台上他们缩成一一团一。
两个多小时后,他们看见一辆机车的灯光出现在远方,从黑暗中疾驶而来,一个搬运工冲了出来。孩子们心里乱跳,往后退开几步。一长列火车,一定是从曼彻斯特来的,停了下来,两扇车门打开,从一个门里,走出了威廉。他们向他扑了过去。他兴奋地把几个包裹递给他们,立即解释火车原来是不在这停,为了他才特地在塞斯里桥站停的。
与此同时,这对父母已经火急火燎。桌子摆好了,排骨也摆上桌,一切都准备就绪。莫瑞尔太太戴上黑围裙,穿着自己最漂亮的那套衣服。她坐下来,装着在看书。每一分一秒的时间对她都是一种折磨。
“呣!”莫瑞尔说,“一个半小时了。”
“孩子们还在等着!”她说。
“火车不可能还没到啊。”他说。
“我告诉你,火车在圣诞夜总是会晚几个小时的。”
他们彼此有点不开心,焦急得不得了。屋外那颗白蜡树在刺骨的寒风中呻一吟。
黑夜里从伦敦往家里赶,这路多么漫长啊!莫瑞尔太太痛苦地想着。时钟嘀嗒嘀嗒的响声,让她心烦意乱。时间越来越晚,也越来越让人受不了。
终于,传来了说话声,门口听见了脚步声。
“来了!”莫瑞尔喊着跳了起来。
他往后让了让,一妈一妈一赶紧朝门口跑了几步,等着。一片嘈杂的脚步声,门突然推开了,威廉出现在那儿,他扔下旅行包,把母亲拥在怀里。
“一妈一妈一!”他说。
“孩子!”她喊着。
就一会儿,她搂住他,亲一吻着,然后退后一步,尽力用平常的语调说:“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是啊!”他转过身去叫父亲,“爸爸!”
父子俩握握手。
“嗨,我的孩子!”
莫瑞尔眼里闪过泪花。
“我们还以为你不回来了呢。”他说。
“哦,我回来了!”威廉叫道。
儿子又回头对着一妈一妈一。
“你看上去很一精一神。”她自豪地说笑着。
“是啊!”他回答,“我想是因为——回家了!”
他是个很帅的小伙子,身材高大挺一直,神情洒脱。他看了看那些冬青树和接一吻树枝,又看了炉边铁格子里烤着的小馅饼。
“天哪,一妈一妈一,一切都不变!”他深感宽慰地说。
大家楞住了,接着他突然跳过去,从炉边拿起一个馅饼,一下子就把整个馅饼吞进嘴里。
“哈,你在外面没见过这种小地方的烤炉吧?”父亲大声说。
他给他们带来许许多多的礼物。花完他所有的积蓄。满屋显示出一种豪华的氛围。他送给母亲一把伞,灰色伞,伞把上涂着金粉。她十分珍惜这把伞,一直保存到她生命的最后一刻。每个人都得到一件漂亮的礼物。此外,还有好几磅叫不出名字的甜食:什么拌砂软糖啊、冰糖菠萝啊,在孩子们的想象中,这些东西只有伦敦才有,保罗在他的朋友中夸耀着说道:“真正的菠萝,切成片,再做成蜜饯,好吃极了。”
家里人都欣喜若狂。家到底是家,不管经历多少苦,他们还深深地一爱一着家。举行几次庆贺宴会,大家都兴高彩烈,邻居都来看威廉。看他在伦敦变了多少。他们都发现他“天哪,像个绅士,好一棒的小伙子!”
等他要离家时,孩子们各自躲开,不忍看伤别的泪水。莫瑞尔郁郁不乐地上一床一了。莫瑞尔太太觉得好象吃了麻醉药,浑身麻木,感觉迟钝。她是深深地一爱一着他的啊。
那时,威廉在一个律师办事处工作,和一家很大的航运商行有联系。这年仲夏,他的上司给他提一供了个好机会,乘商行的船去地中海旅行,只需要花一点钱即可。
莫瑞尔太太在信中写道:“去吧,去吧,孩子。也许以后再也碰不到这种机会了。
我想到你将去地中海旅行,比你回家还高兴。“不过,威廉还是在家度过了那两个星期的假。虽然地中海是他早已神往的地方,但一旦他可以回家,那个吸引他的南方还是吸引不了他。这给了母亲极大的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