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主页
天涯知识库 · 少将滋干的母亲
目录
位置: > 外国文学 > 谷崎润一郎 > 少将滋干的母亲 >

第04

大家鼓掌欢迎,平中窘迫得快哭出来了,频频摇头说:“请原谅,请原谅。”对平更加露骨地恶作剧似地强迫他说:“你经常讲给我听的,为什么在这酒席上不能讲?有不方便讲的人在杨吗?如果你实在不讲,我揭发好吗?我可要代你把前几天的那个故事披露出来了。”平中快要哭出来了,他反复央求似地说:“请原谅,请原谅。”

夜深了,还看不出宴会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大家闹得更加厉害了。左大臣又唱起了《榜之马》。唱完后跟起脚来向帘子那边送秋波。然后,不知是谁唱起了〈标屋》中的曲子,又有人唱起了〈峻家》中的曲子。然后大家都各自分散开,随便地叫乱嚷,谁也不仔细听别人在说什么。

国经更是醉得一塌糊涂。上半身歪着,好容易坐直了,还嘟嘟嚷嚷地吟着那句诗“玲珑玲珑老奈何”,也不管是谁,抓住身边的人就说:“老朽我只是非常感谢,非常感谢…咱0此高兴的事八十年来……”一边说一边不住地掉眼泪。尽管如此他还是令人钦佩,没忘了主人应尽的责任,在左大臣道完谢准备要回去的时候,让人拿出早就备好的赠品古筝,还拉过白栗和黑鹿的漂亮的马来送给左大臣。当左大臣踉踉跄跄地要离开座位时,自己也同样脚下不稳地站起来说:“殿下,殿下,对不起,请您留神脚底下。”还命令时平的车靠近房檐:“让车到这边来。”

“哈哈哈哈,这么看来还是我没醉,你才酩酊大醉了呢。”其实时平也已醉得神志不清,即使把车子完全拉近到栏杆这边,走到那里也有困难。刚走了两三步,扑通一声摔了个屁股蹲儿。

啊,这不行……”

“哎哟,您都走不稳了……”

“没什么,没什么。”时平说着要站起来,刚站起来马上又摔了一跤。

“哎呀,哎呀,连我都丑态毕露了。”

“看来实在是不能乘车了啊。”

定国一说,营根就附和说:“是啊,是啊。”

“干脆等酒醒了以后再回去吧。”

“不行,不行,打搅的时间太长了,主人家会为难的。”

“哪里,虽然我这里是个又乱又脏的地方,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希望您一直呆在这儿!”

不知什么时候,国经已挨着时平坐下,抓着他的手说:“殿下,殿下,老朽我可要强行留下您了,即使您说要回去,我也不让您走。”

“噢,您是说可以长呆下去吗?”

“岂止是可以。”

“但是,如果要留下我还必须有更特别一点儿的招待。”突然时平的语调变了,国经一看,他那刚才一直发红的脸变得苍白,嘴角神经质地微微动。

“今晚您已尽善尽美地款待了我们,还送了很好的礼品,但仅有这些,很抱歉,还不足以留住我左大臣。”

“您这么一说,我真是无颜以对了,老朽已竭尽了全力。

“您说已竭尽了全力,”不好意思,仅有那个古筝和两匹马,礼品还不够。”

“这么说来,除此以外您还想要什么东西呢?”

“即使我不说出来,您也能猜到呀人喂,老人家,不要那么小气嘛。”

“您说我小气我很意外,老朽想尽办法要报答您平日的恩情,如果您能得到满足,不管是什么,我都会献上。”

“什么都行吗?哈哈哈哈。”时平似乎有些难为情,但仍像往常一样仰天大笑,“那么我就直截了当地说了。”

“清说,清说。”

“如果真像你嘴上说的想对我平日的好意表示感谢的话……”

“是的,是的。”

“哈哈哈哈,尽管醉得没样儿,下面的话还是很难说出口。”

“您别这么说,请讲,请讲。”

“那当然是别说我的官邸,就是连皇宫里也没有,只有您老人家才有的东西。对您老来说是比命还重要,任何东西也不能取代的东西。是古筝呀马呀都无法媲美的宝物。”

“老朽这里有这样的东西吗?”

“有!只有一个!老人家,请把那东西当作礼品送给我吧!”时平说着,目不转睛地盯着老人愕然的眼睛。“请送给我吧,证明您并不小气。”

“哦,证明我并不小气。”若有所思的国经鹦鹉学舌地说。接着他走向围在客厅后面的屏风那边,很快地折叠起屏风,把手伸进帘子的缝隙里,突然抓住了藏在里面的人的袖口。

“左大臣殿下,请看。比老朽我的命还重要,无论什么也不能取代的东西,胜过所有宝物的宝物,除了老朽的官邸哪里也找不到的宝物就是这个。”一直烂醉如泥的国经突然有了生气,笔直地站着,虽口齿不清,但仍很利落地、声如洪钟他说。只是他睁得大大的眼睛里充满发狂了般的奇特的光辉。

“殿下,为了证明我并不小气,我送上这个礼物,请您收下I”

时平以及全场的公卿们一言不发,都心醉神迷于展现在眼前的意想不到的场景。——最初,国经刚一把手伸进帘子后面,帘子的表面就从中间鼓了起来,紫色、红梅色、浅红梅色等各种颜色重叠的袖口显露了出来。那是夫人穿的衣服的一部分,从缝隙里微露出一点儿,像是万花筒那样闪闪发亮、令人眩目的色彩,好似波起伏翻腾,更像是大朵的罂粟花或牡丹花摇曳生姿。那个宛如一朵花儿似的人勉勉强强地现出了半个身子,像是拒绝露出更多的身姿。国经缓慢地把手放在她的肩上,像是要把她再往客人这边拉一拉,可是,这样一拉,她更是将身体向帘子里面躲。因为扇子遮在脸上,所以无法看到她的面容,就连握着扇子的手指都隐藏在袖子中,只能看见从两肩滑下的秀发。

“哦!”时手叫道,宛如从美丽的梦中解放出来一样,突然走到帘子旁边,推开大纳言的手,自己紧紧地抓住她的袖子,‘认宰府长官殿下,这个礼物我就拜领了。这样今晚来得才有意义_衷心感谢您的礼物!”

“啊,世上独一无二的宝物这才得其所在。该老朽我道谢才对!”

国经给时平让了座,来到屏风的这一边,“诸位,”他对呆然地注视着事情进展的公卿们说:“诸位,已经没有大家的事了。就算你们要等,恐怕大臣一时也不会出来。请自行回去吧。”

边说边再次展开已叠起来的屏风,围在了帘子前面。

接连发生意外的事情,使客人们大吃一惊,尽管这官邸的主人已说了“请回吧”,大家仍然没有马上动身要走的意思,看着主人兴奋之至的脸色,无法判断他是高兴还是伤心。

“请回去吧。”主人再次催促道,人群中逐渐响起了嘈杂的声音,但痛痛快快离开的人还是没有几个。即使勉强答应站了起来,大部分人还是眼神中流露出惊讶的神色,面面相觑,且走且留,或藏在柱子、大门的后面,非看到事情解决才甘心。

这些人充满好奇心的视线投向被屏风围起来的帘子那边的时候,屏风的那一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呢?时平不声不响地把袖子拉向自己这边。像刚才国经那样,半个身子探进了帘子,从后面抱住了这个花朵般美丽的身体。刚才在屏风外边闻到的微带甜味的香气扑鼻而来,浓郁的令人喘不过气。女人此时脸上还是遮着扇子。

“对不起,你已经是属于我的了,请让我看看你的脸。”说着时平悄悄地从袖子里抓住了她的手,颤抖着把扇子放在膝盖上。帘子这边没有灯光,宴会席上的灯光被屏风遮住了,远远地照过来闪烁的光,在微弱的光亮中散发出香味的微白的东西,就是他初次见到的这个人的脸庞,时平对自己的计划顺利地进展到这一步感到了难以言表的满足。

“来吧,一起回我的官邸吧。”他冷不防地把她的手搭在自己肩上。女人被强行拉着,看上去还是有些踌躇,但也只是轻轻地稍做抵抗,就顺从地站起身来。

等在屏风外的人们原以为左大臣不会很快出来,可不大工夫他就把个色彩艳丽的东西搭在肩上走出来,衣服发出夸张的响声,大家又吃了一惊。往左大臣肩上的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贵妇——一定就是这官邸的主人称为宝物的那个人。她右手搭在左大臣的右肩上,脸深深地俯靠在左大臣的背上,像死了一样显得十分疲乏,但好歹也是靠自己的力量在走。刚才从帘子里露出的华丽的衣袖、衣襟和长长的秀发互相纠缠在一起,被硬拉着离开铺的时候,左大臣的衣服和她的五彩华衣成为了一个整体,发出簌簌的响声,歪歪斜斜地走向房檐那边,人们一下子让开了道。

“那么,太宰府长官殿下,我就接受你的礼物回去了。”

“堤!”国经说,恭敬地低下了头,但马上又站起来喊道:“车子,车子。”说着自己先走下了台阶,两手高高地掀起车上的帘子。时平艰难地背着肩上又沉重又美丽的东西,气喘吁吁地好不容易到了车子跟前,勤杂工、杂役各自手中举着火把,在摇动的火光中,定国、管根以及其他人加了把力,终于把这个庞大的东西从两侧举着放进了车里。国经在放下帘子时说了一句:“不要忘了我。”不巧的是车里漆黑一片,已看清她的脸,正想着至少也要让她听见自己告别的话时,从后面进入车里的时平的身子已完全挡在了他的眼前。

就在时平跟着夫人上车之后,有一个人把从车帘里露出来垂在地上的衬袍后襟举在手上,趁着混乱来到车边,把它塞进了帘子里,几乎没人注意到他,他就是平中。那天晚上平中在宴席上呆不下去,曾暂时离开了一会儿,可能是看到昔日的恋人要被时平硬拉走而坐不住了吧。他随手找了张纸,草草地写了首和歌。

无言一青松,有岩名挪跟,难言苦恋情,只好藏。心曲。

他突然出现在左大臣的车旁,在把衬袍的后襟塞进帘子的同时,偷偷地把那张叠成小块儿的纸塞进了夫人的袖子底下。

国经目送着时平的车载着夫人带着大量的随从走了,在此之前他的意识还有几分是清醒的,可是等车子一消失,紧张的神经冷不丁地松弛了下来,体内的醉意发作了。他筋疲力尽地坐在栏杆下,然后倒在外廊的地板上就要睡,被侍女们扶起来送到睡铺那里,帮他脱了衣服,放好了枕头让他就寝,本人却全然不觉,立刻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感觉脖颈有点儿冷,睁眼一看,已是拂晓,卧室中已微微发亮了。国经打了个寒战,心想:“为什么今天早晨这么冷?自己这是睡在哪儿?这儿不是自己平时睡觉的地方吗?”环顾四周,幔帐、褥子、以及它们散发的香味,毫无疑问都是每天再熟悉不过的自己家的卧室,和平时不同的是,今天早晨只有自己一个人孤零零地躺着。他和一般的老人一样,早上很早就醒了,经常是一边听着天明时分的鸡叫,一边像今天这样望着妻子甜甜的睡脸。可是今天没有抱在自己的怀里,这是为什么呢?她去哪里了呢?国经想。有种奇怪的幻影一样的东西附着大脑深处的某个角落,那东西一点点苏醒过来,随着早上逐渐变亮的光,那幻影的轮廓也慢慢清晰地浮现出来。他尽量想把那个幻影看做是醉酒之后做的一场噩梦,但冷静下来一回味,才发现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不是噩梦而是事实。

“欧歧…”

推荐阅读

春琴抄> 阴翳礼赞> 细雪> 疯癫老人日记> 少将滋干的母亲> 钥匙>

阅读分类导航

唐诗四大文学名著宋词诸子百家史书古代医书蒙学易经书籍古代兵书古典侠义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