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漂流者
蓝天上万里无云。
在一望无际波一浪一不惊的大海上,只有小小的一浪一花在无休止地抖动着。
头顶上初秋的太一陽一把光线撒向大海,使海面泛着银光。
往周围望去,看不到陆地的一点踪影,四周只有宽阔无边的圆圆的水平线。天空是圆的,海也是圆的,仿佛整个世界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似的。
在这无边的大海中央,孤零零地漂着一个小得像罂粟籽般的东西。那是一只小船。
船舵坏了,又没有一根船桨,盲无目的地任凭波一浪一将它摇来荡去。
小船里有三个疲惫不堪的人。其中一个年长些的留着漂亮一胡一须的绅士,年纪大约有三十五六岁,瘫一软地躺在船底板上,脸色土黄,看样子是个病人。他头枕着西装上衣,衬衣下面的胸部在剧烈地起伏着。
其他两个人,由于疲劳和饥饿,也和病人没什么区别。其中一个年纪在三十二三岁,目光锐利,鹰钩鼻子,模样很英俊。另一个人年龄与他相仿,肤色奇黑,个子不高但显得很结实。从服装上看,矮个子在三人中间身份最低,看上去像是仆人。两人身上都只剩一件衬衣,瘫靠在船帮边,好像连说话的气力都没有了。
海天之间静得令人感到恐惧。除了波一浪一之外既没有会动的东西,也没有任何声音。
躺在船底板上的生病的绅士微微张了张极度干涸的嘴唇说:
“大曾根君,还看不到陆地吗?”
长着鹰钩鼻子名叫大曾根的年轻绅士绝望地答道:
“嗯!这个小船一动不动,不可能到达陆地。”
这时,那个长得黑黑的像是仆人的男子忍不住插嘴说:
“但是,老爷!我等的不是陆地而是轮船。我感到这里离开轮船的定期航道还不太远,很快轮船就会出现。大轮船会救我们的。”
“久留须,你倒是个乐天派啊。即使轮船路过这里,也不可能看到我们这样一条小船的。”
大伙儿又陷入了沉默。只有生病的绅士那衬衣下面的胸部在痛苦地起伏着。
过了一会儿,病人又断断续续地说:
“久留须,水!水!……”
虽然他知道没有水,但是极度的干渴还是使他梦话般地说了出来。
“老爷,一滴水也没有了。请您再忍耐一会儿,就一会儿。”
这简直是一个地狱。并非没有一滴水,船的外面就是一望无际的水,但却不能喝。这对如果喝了海水,那喉咙肯定会冒出烟来。
“啊!真想跳进海里,哪怕是淹死也要把水喝他个够。”
大曾根靠在船帮上死盯着海面,绝望地叹息说。
明治四十三年十月下旬,往返于台湾航线的客轮宫古丸,在从基隆返回长崎的途中与强台风不期而遇。数十名船员葬身在了东中国海。即使三十年后的今天,上年纪的人们依然记得那件令人震惊的事件。
当时,著名的世界旅行家有明友走男爵与好友大曾根五郎,带着管家久留须左门,在结束中国南部的旅行回国的途中,在台湾得了热病。待病情稍稍恢复,即匆匆动身回国。没想到倒霉地成了宫古龙的乘客。
当他们被从一床一上掀利地板上睁开眼时,船已经被台风包围了。
三个人手牵着手爬到甲板上时,只见周围漆黑一片,风雨在呼啸,波涛在怒视,船在剧烈地左右摇动,忽而被高高地托起,忽而又被抛入无底的深渊。当比船体大数倍的怪兽似的大一浪一压过来对,甲板与深深的海底没什么区别。
和大自然的暴力苦斗了数小时之后,他们终于度过了台风的高一峰。然而,还没容他们端一口气,船就触上了暗礁,船底部被撞出一个大洞。在尚未平息的暴风雨里,船迅速消失进了波涛之中。
一只只装满乘客的救生小船从甲板放到了波涛中。然而,船体刚一接触水面,立刻传来一片惨叫一声。所有的救生船全被汹涌的波涛所吞没,消失在了漆黑的大海里。
有明男爵他们三人也掉进了大海。但毕竟是冒险旅行家,三个人沉着地死死抓住了被海一浪一打翻的救生船。
接下来是在黑暗、波涛、大风和苦涩的海水中进行搏斗。就这样不知不觉度过了几个小时。当天快要亮时,昨夜的暴风雨像梦幻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初升的太一陽一把水平线染成了血色,他们的船在无边的大海中盲无目的地漂流着。
与前一天的暴风雨相反,接下来的两天里一点风也没有,静得让人感到恐惧。今天是第三天了。
有明男爵的热病好不容易才进入恢复期,经过一一夜海水的浸泡,又出现了反复,再加上饥饿干渴的折磨,如今已是奄奄一息了。其余两人虽然没有病,但在整整两天的漂流中粒米未进,滴水未喝,也已经是苦不堪言。
他们感到胃中痛如刀割,嘴唇干裂,舌头硬得像烧焦的石头一样。三个人盯着眼前一望无际的海水,仿佛在怒视一个不共戴天的敌人。也许故事里讲的人类的同类相残正是发生在眼前这种时候吧。
在饥饿已经达到极限的人的眼前,就躺着一个还含有许多水份的肉一体。说不定他们中间的某个人会产生扑上去大嚼一顿的野兽念头。
暂不说重病中的有明男爵,大曾根和久留须的脸上已经开始出现某种不祥的野兽的表情,凹陷的眼睛开始放出野狼般的光。
大曾根令人一毛一骨悚然地嚷道:
“喂!我已经受不了啦!我要干了。你也别客气了。”
说着他解下腰上的皮带。皮带上挂着旅行时护身用的手槍皮套。
也许大曾根终于发疯了。说不定他会拔一出手槍,把病中的男爵或久留须杀死充饥。
久留须大吃一惊,脸色苍白,不由得做好了防卫的准备。
“海海海海,我昨天就想把这个吃掉啦。”
大曾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突然把皮带放在嘴里嚼了起来。久留须也松了口气笑了起来。啊,太好啦。不是发疯要杀人。他也把自己的皮带解了下来。两个男子汉像两只老鼠似的咯吱咯吱吃起皮带来。
恶魔
“有明君,你也试试,好像多少有点用。”
大曾根嚼着皮带,看了一眼病中的脸色灰黄的男爵说。
“不,我,已经不行了。没有气力和你们一起活下去了。”
男爵睁开无神的眼睛,微微摇摇头,断断续续痛苦地说。
“老爷,不要说丧气的话。请您想一想在东京等您归来的年轻夫人。如果老爷您有个三长两短,那京子太太……”
忠心耿耿的久留须,原本是想安慰主人,结果反而不小心说了使生病的男爵伤心的话。
“嗯,不用你讲,我惟一担心的就是京子。我死了,她就无依无靠孤苦伶仃了。”
泪水从失去自制的冒险家的眼里顺着瘦弱的太一陽一穴一不住地流淌。
但他并不想去擦它,任凭泪水流淌。男爵继续痛苦地说:
“久留须,我上衣里面口袋里有张纸条,里边有一个叠着的信纸。你把它拿出来一交一给大曾根君。……大曾根君,那是我写给京子的遗言。是在台北医院写的。在那个医院时我就想到可能会死,因此写了遗言。本来没什么用,可如今派上用场了。你把它读给我听听。”
大曾根打开久留须递过来的信纸,打开读了起来。里面是写给男爵夫人的出人意料的遗言。
我死后,请你和大曾根五即结婚,在他的庇护
下幸福地生活。因为,在这个广大的世界上,除了我,没有谁比大曾根君更了解你,更一爱一你。
“大曾根君,没什么值得吃惊的。我将带着对你们衷心的祝福死去。你和我同样都热烈地一爱一过京子。京子也对我们两个抱有同样的好感,几乎难以取舍。然而,最后是我获得了胜利。因为京子最终答应嫁给我。
“即便是正在举行结婚仪式时,一想起你为此而沮丧,我就于心不安。因为,虽然京子是我的妻子,但你是我最老的朋友。一想到我们两人的友谊可能会就此结束,就感到很悲伤。
“但是,你的行动证明你的确是个好男儿。我和京子结婚已经三年了,但你我之间的友情丝毫也没有改变。你就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似的,作为好朋友继续和我一交一往。虽然我嘴上没说出来,但你不知道我是多么感谢和佩服你。
“但是,大曾根君,你也用不着隐瞒,你至今依然在心里深一爱一着京子。只不过出于对我的友情,你丝毫没有表现出来而已。我知道你很痛苦,我还非常佩服你深不可测的自制力。
“这次,请你接受我的友情。不,这并不仅仅是为了你,倒不如说是为了京子而请求你。京子还年轻,而且孤身一人,既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如果没有你的保护,她无论如何也无法生活下去。当然,我的财产全归你和京子。晦,大曾根君,趁我耳朵还听得见,给我个回话!你一定要向我保证和京子结婚。”
看样子病重的有明男爵是用最后仅有的一点气力说这些话。
大曾根不知如何回答这非同寻常的建议。他只是伤心地看着眼前这个即将死去的人。
“喂!大曾根君,快点回答我!”
在这种情况下,大曾根必须做出答复。
“我答应依。你放心,如果你有什么万一,京子由我来照顾。不过你还没死,不要紧。你要挺住!”
大曾根用充满友情的话安慰有明男爵。然而,他内心想的却截然相反。
(哼哼,这个傻瓜真天真,想把京子给我。不,不仅京子,还要搭上那份巨额财产。你以为我是你小子的亲密朋友吗?哼哼,傻瓜。无论如何我也不是那种好人,只不过不跟着你小子我就无法生活下去而已。表面上我装得跟你很亲一热,当你小子的寄生虫,其实我一直在等待复仇的机会。可是,哎,如今这算怎么回事。在这茫茫大海之中又有什么办法。你小子死了,可我也同样活不成。在这里,遗嘱和废纸没什么两样。一滴水一片肉要比百万元钱和京子更重要。哎,我命真不好。他一妈一的!随你的便吧……)
有明男爵把遗嘱一交一给大曾报后,看上去完全放下心来,又昏睡了过去。衬衣下面剧烈起伏的胸部看上去也稍微平静了一些。
大曾根和久留须瘫靠在船帮上嚼各自的皮带。
海面上不时出现鱼类的背鳍,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既没有鱼钩也没有鱼饵,毫无办法。
昨天曾朝出没的鱼类开过槍。大曾根的手槍套里有一把没被海水浸泡的六连发左轮手槍。他打掉了其中的四发,但一条小鱼也没漂起来,不知打中了还是没打中。
但不知为什么,大曾根宝贝似的留下了其余两颗手槍子弹。
他向久留须解释说:
“回头说不定会有什么用途,就不要一浪一费了。”
连大曾根自己肯定也没想到那把手槍那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接下来,在不停摇晃的波一浪一、无垠的蓝天和死一般寂静中漫长的一天结束了。在童话般的美丽的星空下,干涸的肌肤承接着舒心的夜露,混混饨饨地又过了一一夜。自轮船沉没以来的第四个早晨来到了。
随着满天宝石般的一颗颗星星失去光泽,水平线渐渐泛起红色。天空和海水闪着红色和金色的光芒。一个血红的燃一烧着的大圆盘跳动着开始从水平线上迅速升起。
小船里的三个人,尽管因极度的饥饿而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但这大自然惊人的美丽奇观还是对他们产生了作用。
久留须最先从船帮处坐起来,观看那红色和金色的无边的水平线。
这时,他看到的不仅是大自然的美丽,还有更令他实实在在高兴的东西在等着他。
“啊!陆地!我看到陆地啦!”
腹内空空的久留须不知从哪来的劲,声音大得惊人。
“什么?陆地?在,在哪儿?”
大曾根差点没从小船中站起来。
“在那里,在那里。看见太一陽一的右边那个像一根细线一样黑色的东西了吗?那木是云彩,的的确确是陆地。”
由于声音大,再加上船的摇动,熟睡中的有明男爵也醒了过来。
“陆地?是陆地吗?……”
他的声音虽然细而沙哑,但许是昨晚的熟睡减轻了病情,一精一神出人意料地好。
“是的,这下您可以高兴了。是陆地。昨天还看不见陆地,而今天看见了。这说明这条船在走,在朝某个方向走。也许我们在潮水中。看来我们绝望得太早了。即使没有船桨和船舵,这条船也会自动靠向陆地的。”
在之后的三个小时里,船里的三个人一直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水平线上陆地的影子。久留须的判断是正确的。绿色陆地的面积看上去在一点点扩大。
大曾根非常高兴。心想:
看样子,明天就可以靠近海岸。也许能被鱼船什么的搭救上岸。太好了。这条命又捡回来啦。……但是,等等!
当他高兴过后冷静下来时,突然发觉还有一件高兴不起来的事情。
(但是,得救的不光我一个人,男爵这家伙也同样会得救。那家伙的病好像也开始好转了。所以,如果上了岸到医院治疗一下,说不定会恢复到原来的状态。那样的话,那张遗嘱就成了一张废纸。好不容易到手的百万元财产和漂亮的京子就全泡汤了。这得好好考虑一下。)
大曾根在脑子里迅速地盘算着,眼睛则一直盯着皮带上的手槍套。
(哼哼哼哼,我还真细心,事先正好留了两发子弹。哈哈哈哈。)
他慢慢打开槍套,一抽一出银光闪闪的手槍。
久留须满脸狐疑地问道:
“哎?大曾根!是不是又要打鱼啊?”
大曾根盯着对方的眼睛怪声怪气地说:
“你知道我的槍法很难。我可以在十米以外打中扑克牌上的花。所以嘛……”
他狞笑着继续说:
“如果我这样瞄准你的脸,那么我想打你哪只眼就打你哪只眼。我要把你的瞳孔开个洞,你看怎么样?”
说着他举起手槍,瞄准了久留须的脸。
久留须忍不住笑道:
“哈哈哈哈,别开玩笑了,把瞳孔上开个洞还了得。哈哈哈哈。”
但是,他的笑脸立刻就变成了哭脸,惊叫道:
“别,你想干什么?”
“我要开槍!”
大曾根用槍瞄着他,冷冷地说:
“让你活着,对我有点不利。很抱歉,我就打你的心脏吧。”
惊叫一声、船的剧烈摇动、水面扬起的水烟和槍声是同一时间发生的。久留须躲过槍口正要往水中跳,大曾根赶上去一槍击中了他的肩膀。在水中时沉时浮的久留须的衬衣立刻变成了红色。
“大曾根君!你疯啦!”
他回过头去,看见病重的有明男爵抬起上半身,脸色铁青地在怒视着他。
“我怎么会疯呢?你瞧,我很冷静。”
大曾根笑嘻嘻地又把槍口对准了男爵的胸口。
“你,你要干什么?”
男爵苍白憔悴的眼和大曾根充满杀意的恶魔的眼在对视着,仿佛要互相看容对方的心。
“哼哼哼哼,男爵阁下,你可真够天真的。你是不是以为我被你夺走了女人就一点不在乎,还和你保持友情呢?我是那种窝囊废吗?还谈什么友情!我每天晚上都悔恨得咬牙切齿,一直在等待报仇的时机。男爵阁下,你懂了吗?而你还蒙在鼓里,还给了我意想不到的遗嘱。还说‘我把财产送给你,请无论如何一爱一护我老婆’。这就是你对我说的,对我这个要杀你的人说的。哈哈哈哈。”
“恶魔!你这个恶魔!”
男爵即使想逃跑也没有气力跑,他只有挣扎着用发自内心的带血的声音咒骂对方。
“嗯,我的确是个恶魔。请你千万不要忘记这个仇恨。我甚至乞求恶魔大王让我成为一个这个世界上最坏的恶魔。你叫我恶魔,我很高兴。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一爱一你老婆的。哈哈哈哈。怎么样?男爵,和这个世界告别吧!”
部在摇动着,随着槍口吐出的白烟,男爵穿着衬衣的胸部出现一个黑一洞。黑一洞迅速扩大,接着黑一洞又变成一朵很大的牡丹花。这时,被害者的身一体一动不动地软一软地躺在了船底上。
秋天的一陽一光灿烂四射,今天的天空依然景万里无云。在一个接一个的波一浪一中,小船在轻轻地摇摆着。无垠的大海晴朗而一温一暖。
在这无垠的大海中央,小得像一粒罂粟籽似的小船上载着两个人。一个是连杀两人的凶犯,面带冷笑的大曾根五郎,一个是满身是血的被害人有明男爵。在潮水的作用下。小船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一胡一远处的陆地静静地漂去。
杀害幼子
长话短说。转眼五年过去了。大正三年暮春的某一天,在镜仓有明男爵的宅内又发生了一件惨祸。
在男爵家森林般的庭院的一角,有一个被葱郁的树林环抱着的水池。水池旁边的大树上悬挂着一个吊一床一。一个春意融融的午后,母亲和两个孩子在嬉戏着。
两个可一爱一的身穿西装的男孩子在摇荡着的角一床一上嬉戏。大点的孩子五岁,小点的两岁。站在旁边推摇吊一床一的是他们的母亲。母亲年轻漂亮,年纪有二十四五岁。她身着便装,柬发随便,肌肤白皙,身材苗条。她前面是如镜的池水,背后是微暗的树林,越发衬托出了她如画的美貌。
可能读者已经猜到了,这位年轻漂亮的母亲就是有明京子,是五年前有明男爵托付给大曾根五郎的那个不可思议的遗嘱的接受者。吊一床一上大点的孩子名叫友之助,是已故有明男爵的遗腹子,小一点的是京子和大曾根五郎再婚后的孩子。
五年前,传来宫古丸沉没,船上乘客全部遇难的噩耗半个月之后,大曾根五郎突然出现在极度孤独和悲伤的京子面前。他煞有介事地向京子介绍了遇难的经过。
他告诉京子说,管家久留须左门在大船沉没时失踪,有明男爵病死在漂流的小船中。在当时那种情况下,没办法只好进行水葬。不知是福是祸,我一个人活了下来。后来被鹿儿岛沿岸的鱼船搭救,这才好不容易回到了这里。
他拿出已故男爵的遗嘱,要求和京子结婚则是一个月之后的事了。
毫无疑问,京子谢绝了他的请求。她无从知道大曾根是那样一个恶魔,反而很尊敬这个已故丈夫最亲密的朋友,而且感到他是自己的依靠。虽说丈夫有遗嘱,但她无论如何也没有心情立即再婚。不仅如此,还有影响她再婚的其它重大理由。
那就是,当时京子正怀着已故丈夫的遗腹子。发觉怀孕时,已故男爵已出发去中国南部旅行,而且男爵也不知道她怀孕。如果生了继承人,那么情况就截然不同了。京子想都没想过作为男爵家的人再婚。
然而,大曾根一点也不灰心。
“等到生下继承人之后,你名义上取消有明家族的户籍不就行了吗。而实际上并无任何变化,我们可以共同管理财产,抚育幼小的继承人。只有这样才符合已故有朋友定的遗愿。你既没有有实力的亲戚,也没有靠得住的仆人。你孤零零一个人,有信心顺利地抚育好这个宝贵的遗腹子吗?首先第一条,作本身还年轻得像个孩子似的。”
这就是大曾根的逻辑。在这以后的三年里,一边是大曾根执着的求婚。一边是京子考虑到贞节而犹豫不决,双方始终没有个结果。但是对于柔一弱的京子而言,这已经达到极限了。
考虑到年幼的一爱一子友之助的将来,考虑到那些黑心的亲戚朋友为了夺取她们家的财产而对她的迫害,而且也出于对大曾根执着关一爱一的深深感激之情,京子慢慢地按照已故丈夫的遗嘱接受了大曾根的一爱一。接下来出生的就是今年两岁的大曾根龙次。
刚结婚时,大曾报假装老实热情,但时间一长,逐渐暴露出他的本一性一。从和大曾根的不经意的一交一谈以及他的举动中,京子总感到他有一种兽一性一。这常常使她感到不寒而栗。
而更让她放心不下的是,年幼的龙次一性一情狂一暴得世间少有:牙齿刚长出来就经常一奶一妈一妈一的一乳一头咬得鲜血直流;特别喜欢把捉到的各种虫子撕成碎块,拿着露出肠子的虫子一尸一体给人看,并且高兴得咯咯大笑。那情景连大人看了都感到可怕。
莫非这孩子的残忍是从他父亲那里继承来的?联想到过去一些事情,感到有这种可能一性一。一想到这些京子就感到心惊肉跳。
“一妈一妈一!您瞧阿龙!”
友之助突然的叫喊声和狗剧烈的惨叫一声,使沉思中的京子吓了一跳。
她吃惊地朝吊一床一望去。首先看到的是流淌着的鲜血。
吊一床一里放着一只供两个孩子玩耍的刚出生的小狗。刚满两周岁的龙次撇着满是口水的嘴,抓住巴掌大的小狗,用小小的手指头在剜它的眼睛。他满手是血却天真地咯咯大笑。
“哎呀,你在干什么!快住手!”
京子猛地掰一开龙次的手,一手抱起笑个不停的龙次,一手拿起受伤的小狗,往上房跑去。因为,必须赶快给龙次洗手,还要给小狗包扎。
从密密的树林那边传来京子呼喊保姆弥生的叫一声。
寂静的树荫下的吊一床一上只剩下五岁的友之助。
受到流血场面惊吓的友之助,一时间呆坐在那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怎么也等不来一妈一妈一和弟弟,他感到有点寂寞,于是想自个从吊一床一上下来。
幼小的身一子好不容易爬出了吊一床一,但脚却够不到地面。正当他在那里挣扎时,刚巧从树林子那边传来了脚步声。
“噢,儿子,你一个人在干什么呢?”
说着话走过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大曾根五郎。
他外出回来,顺路从后门进来路过此处。透过树林看见只有友之助一个人,忽然心生一念,于是就来到了水池边。他没穿大衣,漂亮的黑色西服上衣,配以条形西裤,头戴呢子礼帽,手拿藤条拐杖。
“儿子,要从吊一床一上下来吗?好好,爸爸来帮你。”
说着他轻轻地抱起友之助,一步一步前水池边走去。
也许孩子有什么预感,有些不安地指着上房说:
“爸爸,往那边走。”
虽然友之助叫大曾根爸爸,但他一点也不亲近这个新爸爸。
“好好,去那边。”
虽然大曾根嘴上讲得很一温一柔,但眼神很可怕,他死盯着友之助可一爱一的后脑瓜。
(很可怜,你死后就去休老子那里啦。你活着,我的儿子就得不到幸福。而且我看到你就不舒服。)
大曾根站在水池边,忽然把这个幼小的生命举过头顶说:
“去找你父亲去吧!去吧!”
接着是揪心的喊叫一声。友之助幼小的身一体在空中划了一道大大的弧线,扑通一声落入了碧绿清澈的水池中。
大曾根面带可怕的笑容,静静地看着水池里泛起的波纹。等水池恢复平静之后,他用鞋跟在水池旁边的杂草上伪装出一个小孩子滑一入水中的痕迹,然后若无其事地悠然朝上房走去。
白天见鬼
五分钟之后家子再次回到水池边。
只见吊一床一上空空的,树荫下已经没有了小孩子的踪影。也许他自己从吊一床一上下来回上房去了。京子又跑回去让保姆到处寻找。爷爷和保姆找遍了整个院子。京子紧张得心都到了嗓子眼,家里顿时乱成了一一团一。
“怎么回事?”
不知何时来到上房的大曾根从书房里出来,不动声色地问道。
京子脸色铁青,嘴唇颤一抖地说:
“孩子他爸,不得了啦……友之助找不到了!”
“什么?是不是把他一个人丢在什么地方了?”
“刚才他还在院子里的吊一床一上玩,我刚来这里一会儿就找不到了。肯定是他自己从吊一床一上下来了。可是他不会走出去的呀。”
“吊一床一?是原来那个地方吗?哎,那里不是有个水池吗?会不会…-”
“难道…”
面对这种可怕的想象,京子不由得感到头晕目眩。她一言不发地朝院子里的水地跑去。大曾根也随后表情严肃地追了上去。
京子发疯似的在水池周围跑来跑去。
“阿友…阿友!
她的尖一叫一声悲伤地消失在水池的水面上,没有一点回声。
“现在慌忙还有什么用!喂!京子,这都怪你不小心。……
你看,你看这里的青苔被踩倒了。好像有人从这里滑一下去了。”
大曾根冷酷地让京子看刚才自己用鞋子故意踩出来的水边的痕迹。
“哎呀!这可怎么办?他爸,快救孩子!快!快!阿友!阿友!为什么你要从吊一床一上下来呀!而且,还…还
可怜的母亲还蒙在鼓里,号啕大哭着扑在大恶魔怀里,把他作为推一的依靠。
不久,在京子的哀求下,搜索水池中一尸一体的工作开始了。叫来几个有来往的身强力壮的男子,迅速开始排水池中的水。
水池的水位迅速下降,逐渐露出了水底的黑泥。几个浑身泥水的男人拿着棍棒在池底打摸。然而,不可思议的是哪儿也找不到友之助的一尸一体。
站立不稳的京子在大曾根的搀扶下,站在水池边,眼睛直直地盯着水池。从孩子母亲的眼神可以看出她几乎要发疯了。
但是,现在快要发疯的不仅仅是京子,扶着她站在那里的大曾根同样也脸色铁青,表情非常恐惧。
(奇怪。这不可能。我的确把他扔进了水池中,而且是看着他沉入水底后才离开的。通常情况下,这时小东西的一尸一体应该浮在水面上才对。但现在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太奇怪了。)
与其说是奇怪,到不如说是可怕,准确地说是恐惧。即便是这样一个恶魔,也体验到了这种非人力所能及的奇迹,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老花医站在泥水中满脸疑惑地朝大曾根喊道:
“老爷,太奇怪了。我们已经无能为力了。看样子少爷没有掉进这水池中。”
“不!不可能。这里有落水的痕迹,而且其他地方都找遍了,没有踪迹。肯定在这里。再仔细找找。”
“哎。可是,怎么也找不到……”
“总而言之你再找找看。”
“可是……”
“什么可是!我不是在跟你商量。照我的吩咐做!”
由于惧怕大曾根,老花匠又再次伏下一身一子去寻找。就在这时,从大曾根和京子身后的光线微暗的树林子后边传来一阵令人一毛一骨悚然的笑声。
“哈哈哈哈,在那里找不是白费劲吗?”
他们吃惊地回过头来,发现从大树后面突然冒出一个男人来。这个男人有四十多岁,身穿难看的便宜西装,一头近似光头的浓密的短发,又黑又矮,浑身显得很结实。男人站在那里冷笑着。
大曾根死盯着男人的脸,像是要从中寻找什么东西。转眼间他原本就苍白的脸变得像死人似的,眼球差点没掉出来。
“鬼!……鬼!
看到那个黑男人,他感到像是大白天见到了鬼似的,嘴里奇怪地嘟哝着什么,一步一步往后退缩。
然而,与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的大曾根相反,当京子看清了那个人的脸时,突然狂喜地喊叫着朝他跑了过去。
“哎呀!你不是久留须吗?是久留须!是久留须!”
“夫人,您还好吗?您说的不错,我是久留须。五年前淹死的久留须。”
啊!不是鬼。而是陪同男爵旅行时与宫古丸一起遇难,在东中国海葬身海底的管家久留须左门。人们都以为他死了。
“夫人您放心,少爷被我久留须救起来了,现在他正在我住的地方高高兴兴地玩耍。”
“哎呀!真的?谢谢你!谢谢你!那你能不能快把友之动带到这里来?”
“不,夫人您听我说。宝贝少爷是男爵家的继承人,我不能把他带到这个恶魔的巢一穴一里来。夫人,少爷不是自己去水池的,而是人面兽心的恶魔把他从吊一床一上抱下来扔进水池的。这是我在树后边亲眼看到的。等恶魔走了之后我才悄悄把少爷救了出来。…喂!喂!大曾根先生!你要去哪里呀?是不是想逃跑啊?哈哈哈哈,你跑什么!我有许多话想跟你说。在这里说被别人听到不好,咱们进屋慢慢说吧。哎!大曾根先生!”
即便是这样一个大恶魔,面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人,也显得狼狈不堪,不知所措。大白天,即便是想跑也难以跑掉。嘴唇干涸、脸色苍白的地,只好硬着头皮假装镇静。
“哈哈哈哈,你在说什么!你是不是疯了?那么,好吧。既然你有话说,那我就听听。跟我来!”
走在前边的大曾根脚步踉跄,而他身后敦敦实实的久留须则显得沉着镇静,就像是警察在押送犯人。
虽然京子还不知实情,但因友之助平安无事,也就放下心来。她吩咐水池里的男人们停止寻找,然后急忙跟着两人来到上房。
狠毒的火焰
大曾根领先走进位于楼房一角的西式房间。这里是备用的会客室,摆设并不怎么豪华,仅有的两个窗户上装着很结实的铁护栏,显得格外的一陰一森。也许他觉得对于这个鬼魂般的来客来说,这样的房间更合适。
大曾根、久留须和京子围着桌子坐下来。三个人的表情各不相同。
“夫人,您感到更吃惊吧?因为按理说五年前我就已经死了。倒是大曾根君你可能感到很吃惊吧?因为,你可能做梦也没想到我久留须会活着回来。”
说着久留须瞅了脸色苍白的大曾根一眼,脸上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
“大曾根君,当时我昏了过去。正在这时一艘蒸汽船路过那里把我救了起来。幸运也好不幸也好,反正是我被救了。我这么说是因为,那是一艘中国的海盗船。夫人,这并没有什么奇怪的,那一带今天依然有可怕的海盗船在游荡。那艘船把我救了起来,为我一精一心地疗伤。但是,在我伤好了之后他们并不放我回日本,因为当时他们正好缺船员。他们让我在地狱般的船底当了伙夫。即便是船靠了岸,也有人严密监视着我。不要说上岸了,就是甲板也不让我上。具体的情况我以后再慢慢给您讲。总之,五年来我就这样像海盗们的一奴一隶似的终日恐惧不安。
听了久留须所讲的离奇的故事,京子不知怎么安慰他才好。
“提起海盗船来,可怕的事和今天想起来觉得有趣的事情多得简直可以写一本书。不过我今天还有更重要的话给您讲。
“‘两个月前,我冒着生命危险从海盗船上逃了出来,经过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回到东京。我悄悄地观察了这个家的情况,结果使我感到十分意外。夫人,说出来我也感到很难过,您犯了一个无可挽回的错误。您和原来老爷的敌人结了婚。您的次于是您敌人的儿子。’”
“你……你在一胡一说什么!你不要相信这家伙的话。久留须!你给我住嘴!再一胡一说八道我决不饶你!”
大曾根大声吼叫着。但是久留须对他的虚张声势并不感到吃惊。
“你说不饶我,那你打算把我怎么样呢?是不是又要拔一出手槍杀人呢?哈!哈!哈!哈!我看你不会在这城市里边公然开槍杀人吧?
“夫人,这家伙用手槍把我肩膀上打了一个窟窿。不,事情还不仅如此。
“夫人您不要吃惊,大曾根这个恶魔肯定在船中杀了原来的老爷,然后把遗嘱抢夺到手,假装若无其事地回来把夫人骗到了手。”
久留须不在乎大曾根的阻拦,把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他把小船在东中国海上漂流时发生的事情和大曾根连杀二人的罪行全在京子面前抖落了出来。
“哎!我要是再早一点从海盗船上逃出来,就不至于造成目前这种无法挽回的结果了。但是事已至此,虽说大曾根是个恶魔,但他目前有了龙次小少爷,没有夫人的指示我也不好去告发他。因此,我想请夫人拿个主意,给大曾根君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妥善地解决这个问题。”
“哈!哈!哈!哈!你可真会撒谎。喂!久留须!你有什么证据吗?尽管你小子说你亲眼看到了,但我大曾根和你一个当了五年海盗峻罗的人相比,你以为会有人相信你的鬼话吗?哈!哈!哈!哈!谁相信你这个海盗供罗的话!”
大曾根恶魔的嘴脸暴露得越来越充分,他依仗没有证据,死命抵赖,企图否认他的罪行。
“喂!大曾根君,这种愚蠢的话你怎么也能说出来呢?即便我是海盗的噗罗,但你忘了还有更重要的证人吗?”
“一胡一说八道,你有什么证人?”
“哎呀,真可怜。连你这样的恶魔也有点胆怯了。你忘了你用狠毒的手把友之助少爷投进水池中了吗?少爷再小,也不会忘记想要杀自己的男人的脸。即使小少爷不能正式提供证言,但只要夫人看一眼小少爷就会明白我的话是真是假。喂!大曾根君,你说是不是?我劝你还是不要再嘴硬了,想一想今后怎么办吧。”
虽然久留须的话讲得很平和,但其中却包含一着不可抗拒的力量。
京子不知何时伏一在桌子上哭了起来。此时,这个弱女子顾不上谴责大曾根的罪行,她在深深地诅咒自己与丈夫的敌人结婚生子的罪孽。
看到伏一在桌子上痛哭的京子,一直嘴硬的大曾根也不得不承认了。因为他看得出来,京子现在相信的不是他这个丈夫,而是久留须。
“那么,你打算怎样呢?总不至于把我这个京子现在的丈夫、龙次的父亲送进监狱吧7’
他终于承认了自己的罪行。然而,他内心并没有缴械投降。
“夫人,依我看此事不要声张,最稳妥的办法是让他带着龙次立刻离开这个家。您看如何?”
就久留须个人而言,他恨不能吃大曾根的肉。但考虑到这个家的名声,考虑到可怜的京子夫人,他才提出了这个用心良苦的建议。
“好吧!”
京子突然抬起头,严肃地盯着大曾根这个刚才还是自己至一爱一丈夫的脸,充满仇恨地喊道:
“请你立刻从这里出去!”
“啊,是吗?那我走。你们两个好好生活吧。”
大曾根这次出人意料地干脆。他丢下这句话向门口走去。但是,他真的像他嘴上说的那样甘心了吗?这样一个恶魔,会这样简单认输吗?你瞧,他背对着两人拧门把手时脸上那令人恐怖的笑容。
但是京子和久留须都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看到大曾根垂头丧气地消失在门口,两人总算松了口气。
久留须不敢正视泪流满面的可怜的京子。他把目光移向别处,无言地面对着京子。京子忍不住又伏一在桌子上痛哭了起来。
但是,细心的久留须此时仍然听到了门外西奇怪的声响。他急忙站起来跑到门口去开f入
“哎?奇怪?大曾根好像把门从外面锁起来了。”
他嘴里嘟哝着,“昨喷2跨喷!”地使劲拧门把手。可是,结实的门就像一堵墙似的,纹丝不动。
久留须站在门口思忖着对方想要干什么。这时从外面又传来奇怪的声音。是针钉子的声音,而且是从外面往门上钉钉子的声音。
“谁?是谁在钉钉子?”
听到久留须的声音,门外面钉钉子的人停下手,吃吃地笑了起来。
“嘿嘿嘿,是我呀。是大曾根。喂!忠心的管家先生,你知道我在干什么吗?……我在往门上钉木板。从外面给门钉上一块厚木板。”
“你这个卑鄙的家伙,是不是想把我关在屋子里趁机逃跑啊?”
“嗯,就算是吧。不过,不仅如此啊。为了让你日后长点见识,我就告诉你吧。”
从门外面又传来下流的笑声。大曾根声音嘶哑地接着说:
“怎么样?我先把你们关在这里,然后再把所有的家人都捆起来关进其它房间。你明白了吗?我为什么要这么费事呢?首先是为了我和龙次能安全地离开这里。不过并不仅仅为了这个。其次是为了得到这里的全部财产。为了这一天,我已经事先把动产全部划到了我的名下,我可以随意把它变成现金使用。你明白了吗?第三……不,这就不用明说了。不说你也明白。这再明白不过了。”
说罢,fi外又传来恶魔的冷笑声。但是,这次无论里面的人说什么他都不再回答,只听见冷酷的锤子敲打铁钉的敲击声。
过了一会儿,敲打声停了下来,传来对方离开的脚步声。久留须回到桌子旁,两人面面向视,一时间既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做什么。两人并不在意失去财产。在金钱方面,京子简直像个孩子,一点也不在意。而久留须则认为大曾根他把财产藏不了多久,相信警察会把它找回来的。
京子现在担心的不是财产,而是自己孩子的安危。
“友之助没问题吧?他没生病吧?请医生看了吗?”
“夫人,请您放心。我早就请医生给少爷治疗过了。他已经完全恢复了。正在附近的旅馆和保姆玩呢。我马上让人把少爷送过来。”
为了安慰京子,久留须又详细地把救友之助的经过讲了一遍。但是,即使想把友之助带来,他又如何从这被死死封闭起来的房间里出去呢?不用说门,就是仅有的两个窗户也被铁护栏封死了。仅靠久留须一个人,再有劲也打不开门和窗户。也许他在期盼会有人来救他们出去。
然而,恶魔的毒计非常人能够想象。大曾根没有明讲的“第三”究竟是什么呢?莫非是地狱的使者比搭救他们的人抢先一步到来吗?
事实上,这时地狱的使者已经从门外边悄悄溜进来了。
“哎呀!怎么回事?怎么这样呛人产’
并没有人一抽一烟,但是屋子里却感到有烟雾。闻到一股东西燃一烧的味道,而且还听到哗哗啦啦的声音。
“奇怪……啊!是从门缝进来的。从门缝进来那么多烟!莫非那家伙……”
久留须大吃一惊,他不安地站了起来,京子也站了起来。
烟雾越来越浓,由白色变成了土黄色,接着又变为黑色,迅速前屋子里灌。
“久留须君,那,那是火……”
尽管满屋子黑烟,但蛇信子似的火苗还是开始审了起来,而且还响起一片劈劈啪啪打机关槍似的声音。
门的下部已经被烧黑。不久滚滚浓烟夹一着火舌从烧穿的地方向他们扑来。
“怎么办?久留须君,这怎么办?”
京子不由自主地抓住了身强力壮的管家的胳膊。
久留须咬紧牙关小声说:
“这个畜生!哎,是我失策了。我做梦也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来。我太大意了,太大意了。不过,哼!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
然而,身强力壮的久留须并没有逃出密室的把握。虽然他也知道解决不了问题,但他还是抱起京子跑到了远离火焰的窗户旁边。
窗户上是难以逾越的铁护栏。久留须就像动物园里的野兽似的双手抓住护栏死命地摇。但是埋在混凝土墙壁里的钢筋丝毫不动。
“哎呀!真可怜。看起来,忠实的人对钢筋也同样无能为力啊!”
恶魔在窗户外面令人讨厌地嘲笑他们。不知罢休极端残忍的大曾根还没离去,从院子那边转过来观看囚笼中的牺牲者。
“咽…”
久留须狠狠地跺着脚,脸像燃一烧着的煤炭似的,连钢筋都被愤怒的他摇得吱嘎吱嘎响。
“后悔了吧?这可是你自作自受。如果不是你小子多余地回到这地方,这里本来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的。为了保护我自己,我只能这样做。很遗憾,我要把你们全杀光!一个不留!啊哈哈哈!”
啊!恶魔发疯似的捧腹大笑。过了一会儿,冷酷的恶魔头也不回地笑着杨长而去。
“啊哈哈哈!”
虽然他人已经走远,但那就像来自地狱似的笑声依然在院子里久久回荡。
就这样,有明男爵的家宅被烧得片瓦无存。可怜的京子夫人以及众多的仆人被夺走了生命,但谁有久留须左门从火海中逃出来保住了一性一命。
日后从久留须左门住宿的旅馆的主人那里得知,在大火烧得正旺的时候,一个像怪物似的男子跑到旅馆的大门口大声喊叫着要水。他的衣服被烧焦,浑身冒着烟。脸被烧得几乎难以辨认,甚至看不出嘴脸,惨不忍睹。女招待吓得不敢靠近他,纷纷往后逃。这个人就是久留须左门。
刚强的久留须喝了点水,喘一息片刻,又跑过自己住的房间,紧紧抱住因受到惊吓而哭叫的友之助,失声痛哭了好长时间。
带有古对忠义气质的久留须,忘记了自己的伤痛,声嘶力竭地喊叫说:
“可怜的小少爷,从今天开始你就成孤儿了。那个大曾根五郎是你父母的仇敌,请少爷你这一生都不要忘记这深仇大恨。虽然我没有多大能耐,但我愿承担起抚养少爷您的责任。您一定要变聪明,变强大,而且要像古时候的武士那样,将大曾根这个坏蛋大解八块,以报这深仇大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