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罪犯
“恒川先生,你忘了刚才我不是向你保证倭文于安全无恙吗?”小五郎不慌不忙地制止了警部。
“你已知道真正的罪犯了?”
“晤,我很清楚。”
“唆使倭文子出逃的家伙一定是她最信任的人,而她最信任的人只有她的情一人。那么这起案件的罪犯就是倭文子的情一人,也就是三谷房夫。”
“哦……”恒川警部陷入了沉思。
小五郎的推理乍一听似乎十分离奇,可细一想又觉得顺理成章。倭文号的情一人是要杀害倭文号的罪犯,这只能认为是离奇、荒诞无稽的幻想,但没有确凿把握,小五郎是不会这样断然肯定的。真是一件错综复杂的奇案,恒川百思不得其解。
“那你为什么不把三谷抓起来?”
“早就溜了。”小五郎好像并不着急。
“不过放心吧,我知道他去哪儿,而且,我已派人跟踪他了。”
“跟踪?什么时候?谁?”恒川像连珠炮似地追问。
小五郎笑着说:‘哦能派谁呢?还是文代和小林。他们俩一个是姑一娘一,一个是孩子,虽不很老练,可是人很机灵,也一爱一动脑筋,一般是不会被他甩掉的。”
“你说你知道他到哪儿去了?”
“他到目黑区一家小工厂去了。三谷究竟去没去那家工厂,文代会打电话来的。哦,可能是电话来了吧。”
一个学仆走进来,告诉小五郎有电话,小五郎走过去拿起了听筒。
“我是文代,他果然到那儿去了,请你快点儿来。”
“他好像发现了我们。”
“好吧,我马上同恒川一起去。叫小林留在那儿,你把那个搬去,再见。”小五郎放下电话,又转向恒川,“听到了吧,他果然到目黑街工厂去了,我们马上去吧。”
“我安排一些警察去那儿支援。”一精一神焕发的警部向小五郎问清了工厂的地址,便向警视厅和当地警察署打了电话。
约摸三十分钟以后,两人乘汽车在那家工厂的前面一点下了车,徒步走进厂门。
藏在暗处的小林走了出来。
“那家伙确实在这厂里?”小五郎小声问。
“没错,没发现他走出去过。”小林报告。
不一会儿,当地警察署的五名便衣警察赶到了。
“你们分散后,对厂内厂外都要严密监视。”恒川吩咐五名警察,并向他们描述了三谷的容貌。
接着,小五郎和恒川陡进昏暗的厂门。
因为是夜里,到处都看不清,厂里乱七八糟破烂不堪,板墙上钉着一块又一块铁皮补钉;圆门柱眼看就要倾倒,上面挂着一只街灯,微弱的灯光下依稀映出招牌上“西南制冰会社”几个字。
“杀人犯怎么会同制冰会社有关系?”恒川满腹狐疑,可又不便乱开口,只好默默地跟在小五郎的身后。
厂房一片漆黑,四下里一看,有一扇玻璃碎了的窗里透出光亮。
三人蹑手蹑脚地走到那扇窗下。
往里一看,哦,是三谷。肮脏零乱的屋里,他正靠在一张桌子分沉思。
三谷一听声响,顿时面如死灰,接着拔腿想跑。
“站住!”随着一声吼,恒川警部推开窗户,敏捷地跳到屋里,追上三谷,一把抓住他的上衣,拘捕罪犯是警部的拿手好戏。
发现自己已无路可达,三谷马上改变生意,若无其事地笑着。真是个狡猾的狐狸。
“我们是来捉拿你这个杀人犯的。”
警部把三谷拉到原来的椅子上坐下,像一只盯着猎物的鹰一样站立在他的面前。
“哈哈哈,三谷,你煞费苦心地毁掉冈田的面容,企图使人认为,是冈田自己把自己的农具员穿在替身死一尸一上,将死一尸一扔下瀑布,造成自一杀身死的假象,实际上还活在世上,去向真情敌你和倭文于复仇。你这番苦心对我们都没起任何作用,你诗意跑到我的事务所,告诉我说冈田还活着,在折磨着倭文号,我故意让你者到我相信了你的那些话,实际上我一直在注意你,你都不知道,哈哈哈,我看了你演的一场好戏。”
“哼,你有什么证据,凭空想象谁都会,法官不会相信你这一套的。”
三谷渐渐镇定下来,用假话同他二人周旋。
“想要证据?”
“是的,如果有,请让我看看。”
“好,这就给你看,不过要委屈你一会儿,我不会让你难受的。”小五郎说着给恒川警部便了个眼色,“从后面抓住他不要让他乱动,我来取他的牙印。”
三谷一听大惊,慌忙站起身。他知道牙印的含意,但已无法逃脱。他刚站起身,警部的两条铁臂便一下勒住了他的两肋。
小五郎将动弹不得的三谷的脸扭到后面,翻开嘴唇,将早准备好的一块红橡皮泥,往紧一咬着的三谷牙齿上按,麻利地取下了牙印。
“好吧,三谷先生,请看,这块红的是刚才取的你的牙印,这块白的,”小五郎从口袋里取出包在小布包裹的石膏牙印,“是真正的罪犯在青山空房子里的牙印。这两个牙印如果完全相同,那么这就构成了证明你是真犯的证据。现在我把这两个牙印放在一起比较,请你注意看。瞧,一分一毫都不差,完全一致。这样,不论你怎样辩解,我都要在法官面前证明你有罪。”
被恒川抱住的三谷紧一咬着嘴唇。
“三谷先生,你知道我为什么认定你是真犯吗?”小五郎笑眯眯地说道,“刚才让你们看戏我是有意安排的,其目的与其说是表演给恒川’隋,不如说是为了试试你的反应,观察你的神情举止。当然,我的目的圆满地达到了,你看着表演,冷汗直淌,浑身直颤哩。
“那么,我为什么要试试你呢?为什么怀疑起你来呢?那是因为你作案胆子太大了。恒川他们追捕没有嘴唇的人,在青山怪宅附近一段路上失去了目标,怪物像一阵烟一样突然失踪了,实际上不是失踪了,你还在那儿,你飞快地脱一下斗篷,摘下面具、帽子和假肢,扔进围墙里面的树丛中,变成了平素的三谷,大胆地装成散步的样子,走到恒川他们面前。
“你一次又一次使用这种方法。你第一次来找我的时候,门缝里扔进一封恐吓信,其实那不是扔进来的,而是你自己特意丢在地上,又抬来给我的。
“另外,在代代木画室,击破玻璃窗,那次也是你事先将恐吓信丢在地上,而后从屋里砸玻璃的。当时我一个劲地在外面寻找,你看了一定觉得很好笑吧。
“品川湾空中飞人事件也是如此。据文代说,空中飞人也没有嘴唇,但模样有点儿区别,也不是你。那次事件是你的助手幻想怪人园田黑虹疯狂幻想的结果。你的目的只是让他诱拐文代,根本没叫他爬上国技馆的顶篷、乘气球逃走等等。你一定以为这家伙给你惹祸了。于是,气球一落到海上你就抢先驾驶摩托艇赶到现场,在警艇赶到之前,在艇上勒死了助手园田,将那张蜡面戴在他的脸上,接着你又引爆油箱,自己飞快地跳到海里保住了一性一命。
“谷山三郎先生!怎么样,我说的不对吗?”小五郎突然用别的名字叫三谷。
三谷脸上顿时浮现出惊恐之色。
“哈哈哈,我知道了你的真名,你也用不着那么惊慌。你知道我是怎样知道你的真名的吗?请看这个,这里有你少年时代的照片。”小五郎将笔记本里夹一着的一张照片拿出来给三谷看。
“赔,照片上是你们兄弟的合影,右边是你哥哥谷山二郎,左边就是你。这是我从你们家乡信州S镇照相馆里找到的。”
“那么你……”化名三谷的谷山惊愕地盯着侦探的脸。
“是的,我打听了倭文子的身世。这起案件是以倭文子为中心发展的,一般人不会想到,而实际上罪犯的目标从开始就是倭文子。我发现了这一点,便研究了她过去的生活,于是我发现,你哥哥谷山二郎因为失恋于倭文子而自一杀了。你哥哥是那样深深地一爱一着她,因此,失恋的痛苦也就越发凄惨。倭文子一度同你哥哥同一居过,而她后来又做出了对不起他的事,至今仍后悔不已。
“我一习一惯将所有可疑的人物逐个地加以研究调查。我派人到信州去调查谷山二郎的家庭,搞到了这张照片,查明二郎全家都已死光,只剩下少年时代就作恶多端离家出走的弟弟三郎。三郎的照片我只看一眼便明白了全部秘密。除了年龄上有些悬殊,三郎的照片同三谷先生的一模一样啊。”
化名三谷的谷山尊拉着脑袋,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警部松开勒着他的两手,他便软一瘫瘫地瘫倒在地板上。小五郎的推理揭露了他的秘密。
“晤,你承认你犯的罪了吧?这是无可辩解的。好吧,坦白吧;你把倭文子和茂藏到哪儿去了?”恒川蹲在罪犯身旁,审问道。
“这儿,就在这厂里。”谷山自暴自弃地说道。
“这么说你把他们藏到工厂的某间屋里了,是吗?走,带我们去。”警部抓着谷山的右手要把他拉起来。
他好像已经听天由命,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照警部的吩咐先出了屋子。当然,仁川和小五郎也紧紧地跟在后面,以防罪犯跑掉。
谷山垂头丧气,有气无力地走在狭窄、黑暗的走廊上。走廊尽头是机房。
倭文子和茂果真安全无恙?小五郎虽已作过保证,可是制冰会社的机房里是一个奇特的所在,复仇狂谷山会不会已经让她们遭到了不幸?
最后的凶杀
谷山进了制冰机房,“叭”地拧开电灯开关,首先映入眼里的是二台巨大的电机,几个大小不同的铜质汽缸以及像蛇一样趴在天花板和墙壁上的几条铁管道。机器虽已经停止工作,仍感到阵阵凉气。
“这儿没人呀,倭文子他们在哪里?”恒川环视四周。
“就在这儿,马上让你们相见。”谷山浮现出一陰一险的微笑,“不过,我先向你们坦白吧,让你们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折磨倭文子。”
“不,这些留在以后再说,你把倭文子一交一出来。”警部怀疑他在搞缓兵之计。
“不,不先听我说,就不能让你们见她。”谷山固执地坚持。
“好吧,简单点儿。”小五郎若有所思,同意了谷山的请求。
“我就是为失恋而自一杀了的谷山二郎的弟弟。我是个坏人,离家在外干尽了坏事。然而坏人也有一爱一,实际上,我的一爱一比一般人更深沉。我同哥哥二郎相处极好,对哥哥有着深沉的一爱一,即便为他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我听说哥哥病了,就急忙回家探望。家里只有哥哥单身一人,无钱医治,也没有亲友探视。哥哥里在一一床一破被子里奄奄一息。
“他是被倭文子杀死的。当时她是多么残忍,哥哥是多么悲惨,真是一言难尽啊。
“哥哥变成了一个孤苦伶订的失恋鬼。他连起一床一的力气也没有,凄然流着泪,两手伸向空中愤然哭喊:‘我恨,我恨我没有力气去杀死她,杀死她,那个倭文子。’哥哥边哭边说。
“侯文于是哥哥一生中惟一钟情的情一人。就是他那个情一人,像扔掉一双被子一样抛弃了哥哥,转而委身于一个比她年长二十岁的其貌不扬的老骗子。
“有一天,哥哥悄悄吞下了毒药。临终对哥哥一声接一声地咳嗽,大口大口地吐血,他那满是血的手握着我的手,用蚊子般的声音说:‘我不甘心,我死也不能瞑目,我要变成一个失恋鬼,把她杀死,把她杀死。’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听不到了。
“我抱着哥哥的一尸一体起着:哥哥的仇我一定要报。我要掠夺地的财产,凌一辱她,最后杀死她。反正我在人们的眼里从来都是个坏人,犯什么样的罪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哥哥,我要做一个活着的光,替你报仇…”
化名三谷的谷山三郎在一陰一郁的机房里对多小五郎和恒川11大喊大叫。
“我替哥哥做了复仇鬼。为了做好复仇准备,我不怕一爱一受任何痛苦,也不怕犯下任何罪恶,以前经常偷盗,现在更是变本加厉。定做面具以及购买这座工厂用的钱都是偷来的。
“我最初的计划是杀死哥哥的情敌烟柳庄藏。在进行复仇准备的日子里,听说那家伙死在大牢里了。我是最近才发现他是诈死越狱的。此后我徒然过了一年之久,因为为了生活,我还得做工,而且,为了得到终生的满足,为了使可怜的哥哥在九泉之下开心,我得绞尽脑汁,一精一心策划,以便圆满而巧妙地完成复仇。
“我终于完成了复仇准备,还雇了一个一精一神异常的文人园田黑虹做我的助手。那以后的情况你们都知道了。我杀死了画家冈田道彦,用他做我的替身。恰好,那时候盐原一温一泉来了一个没有嘴唇的人,我并不知道他就是烟柳庄藏,为了使案情更加复杂,我仿制了一个相同没有嘴唇的面具,于是把案件搅得神乎其神。
“我随一心一所一欲地使她恐惧,使她悲伤,使她痛苦。跟齐藤虽无怨无仇,但是只要能给倭文子增添痛苦,杀死一个老头又算得了什么。
“我最近又发现了一个意外的猎物,就是藏在天花板上的守财一奴一烟柳庄藏。我可高兴了。我将计就计,爬上天花板,一狠心把他勒死了,于是我夺得了那些宝石,占有了烟柳家一半以上的财产。
“啊哈哈哈,我真快活,向哥哥发的警都实现了。这两三天,我老是梦见哥哥。哥哥在梦里也开心地哭了,还向我道谢,晤,还向我道谢哩。啊哈哈哈。”谷山手舞足蹈像疯子一样狂笑。
恒川警部听着复仇狂的自白,禁不住心里嘀咕起来。
他说向哥哥的起誓都实现了,向哥哥发誓最重要的部分是杀死倭文子。这么说他已经达到了最终目的?
“那么倭文于在哪儿?难道你已经把她…”他没有勇气说出下半句。
“我不说过倭文子就在这儿吗?”谷山兴奋得脸色通红,嘴唇上冒着白沫。
“好吧,让你们见见倭文子吧。”
谷山走到屋角,握住一扇门的拉手。那儿好像还到里间屋。
“哦,就关在这屋里吗?”警部跑到门前。
“哈,你们好好会会面吧,不过要把他们一块儿带走,未免太重了点儿。”
谷山戏该地说着推开了房门。与此同时,一股刺骨的寒气迎面袭来。
“哦,这么黑。开关,开关呢?”警部一嚷,谷山连忙踏进里间门坎,打开了墙壁上的开关。
屋里豁然明亮起来。里屋与机房相连,屋里,一个水泥地似的大制冰槽占据了室内的一半。
“咦,没人呀。”
警部扫视着周围,奇怪地说。然而。实际上一种可怕的预感已经像乌云一样笼罩在他的心头。
“在这儿哪。”谷山敏捷地顺着制冰槽的边缘走到对面墙角里的小配电盘前,“叭”地打开了一个开关。
与此同时,齿轮发出了吱吱的响声,一根巨大的锌柱从制冰槽中露出了头,接着慢慢地被吊到天花板上,锌柱一离开制冰槽,便被横着吊在空中,又慢慢地放在了制冰槽外。
那下面大概是装着热水甲,旁边那个小水泥地里瞟股俄陵地冒着热气。巨大的锌柱没入了水里。
少时,锌柱又被吊出来,放到了水泥地板上。
全明白了。小五郎和恒川清楚地知道倭文号和茂遭到了什么不幸。
然而,面对这举世罕见的杀人手段,堂堂的警部也茫然不知所措了。
“是倭文子和茂。”谷山走到锌柱前,用杂技一团一解说员的语调若无其事地说道。
暮然,巨大的锌箱慢慢地升了起来,箱底开着,箱里的物体遗留在地板上。
锌箱下露出来的物体看上去晶莹闪光,像朵花一样异常美丽。
虽已有所预料,警部仍被这奇异的景象惊得目瞪口呆。
啊,多么凄惨而又美丽的景象。
眼前,一座前所未见、举世少有的大冰花,在灯光的照耀下,放射一出艳丽的彩虹。
冰花!
是冰花,然而那不是世间普通的花,冰柱里冰着倭文子一丝不挂的一裸一体。倭文子身旁,光着身一子的茂搂着一妈一妈一的腰肢。
啊,冰着美丽的女一性一和少年一裸一体的冰花!人世间有谁想出过这种残忍而又美丽的杀人法!
小五郎镇定自若毫不惊慌。而恒川警部看到这一裸一体冰花真是惊得目瞪口呆。
那一瞬间,他朦朦胧胧地几乎忘记那一切正是犯罪的结果,忘记作案的罪犯就在眼前,只以为是一座一精一心雕塑的冰花。
然而,转瞬之间。他又禁不住为罪犯这一残无人道的杀人手法而打了一个冷颤。
倭文子和茂被活生生地冰在冰里了。罪犯先把她们扔进水里,接着慢慢给水加冷,最后制成了冰柱。当然,她们并不能一直活到制成冰柱,但是随着水一温一愈来愈凉,呼吸越来越困难,她们就会渐渐领悟罪犯的目的。
一尸一体愈美,这种杀人手段愈残忍。警部回想起有一次看到一条美丽的金鱼冰在冰块里,便为其主人之残忍感到震惊,可眼前不是金鱼,而是他熟知的人。
“啊哈哈哈,怎么样?对我的主意满意吗?杀人也要杀得漂亮啊。”罪犯魔术师大笑着夸耀自己的杰作。
“你们以为我逃走了,是吗?我干吗要逃走?我是想欣赏这件出色的美术作品。侦探的助手们跟踪我,我都知道。实际上,是我把你们带到这儿来的。
“哦,小五郎,怎么你也好像没办法了。我为能挫败你感到非常满足,因为你是日本首屈一指的神探啊。”
啊,谷山这家伙是个多么凶恶的复仇狂啊。他是疯子,不,他是鬼,是个残忍的复仇鬼。一个凡人,不论有何等深化大恨,都不会如此残忍的。
“明哈哈哈。”小五郎突然大笑起来。谷山和恒川’脚莫名其妙。
“不错,不流你以为这下就可以使我认输了。然而,意外的是,好像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我问你,你制这座冰柱的时候一直守在这儿吗?”小五郎莫名其妙地问。
谷山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你把锌箱放到制冰槽里不多会儿就出了这间屋子,因为工厂外面传来异样的警笛声。你以为警察来了。连忙跑出来朝墙头外面张望。当时的情形还记得吗?’
小五郎这么一说,谷山顿时愣住了,半晌无言以对。
“你出去的时候,屋里又发生了什么事,你好像一点儿也不知道哩。”小五郎越说越离奇。
小五郎笑着说道:“哦,这屋里灯光好像太暗了点儿,一切错误的根源恐怕都归之于这昏暗的电灯吧。”小五郎盯着谷山的脸。
谷山不明白小五郎的话,茫然片刻,接着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惊惶地大喊大叫起来:“啊,你……不会吧,怎么会有这种事。”
“哈哈哈,你好像明白了。暗,你看看冰柱,好好看看冰着倭文子的冰柱。”
谷山恍然大悟。
“不,不,我不相信。”谷山无可奈何地耍起了无赖,却又不敢再看一眼冰花。
“你看看,朝冰里看看,仔细一看就明白了。”
谷山冷汗直尚,鼓起勇气朝冰柱望去,充一血的双眼盯着冰柱中母与子的一裸一体。
“啊哈哈哈,侦探先生,你是疯子还是在作梦?这不是倭文子和茂又是谁?”
“是蜡偶人。你专门订做过没有嘴唇的面具,你最了解蜡工艺是多么惟妙惟肖。我事先看破你的计划,便订做了二个偶人,趁你出屋那会儿以假换真了。当时的警笛是我的助手小林为了诱你出屋故意吹的。”
谷山和恒川都被小五郎这意外的绝招惊得胜目结舌。
“如不相信,我就让你见见真正的倭文子和茂……文代,可以进来了。”
小五郎朝门外一喊,门开处,进来三个人。与此同时,一陰一郁的屋里忽然明亮起来。
第一个进屋的是小五郎的助手文代小一姐,接着是以为被杀死了的烟柳倭文子和茂。
逃亡
当时谷山三郎的惊愕与愤怒是无法形容的。
一个复仇狂似的恶魔为了替哥哥报仇,绞尽脑汁,一精一心策划,终于达到了最终目的。在他正得意地欣赏自己那巧妙的杀人杰作时,已被杀死的仇敌倭文子竟重又出现在他面前,这怎不叫他惊愕、愤怒。
制冰室像冷库中一样寒冷,可是豆大的汗珠顺着他那苍白的面颊叭哈叭喀往下落;充一血的双眼死盯着倭文子的脸,像玻璃球一样木然不动;干涩的嘴唇颤一抖着,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声来。
“小五郎先生,你什么时候变的这套魔术?”恒川惊叹不已。
“倭文子和茂的偶人在我公寓里给你看过,冰柱里冰着的就是那两个偶人。”小五郎说道,“我查明罪犯就是化名三谷的谷山,是他让倭文子藏到棺材里逃走的,就吩咐文代和小林,从火葬场跟踪到这儿。知道这儿是制冰厂,倭文子他们被关在这儿,我立刻预感到谷山的险恶用心。
“如果他从火葬场一到工厂就开始制冰作业,那就来不及救出倭文子了。当然,倒是可以叫来警察包围工厂,可是那样他便会拿着手槍时刻不离地监视着倭文子,一有危险就立刻杀死他们。
“我生怕通知警察反而招致无可挽救的后果,幸运的是他把倭文子关进工厂,活活地把他们折磨了好几天。
“你也知道,我是急急忙忙把蜡制偶人赶制出来的。就是他们死在制冰箱里之后,要把他们偷出来也是十分危险的,罪犯发现有人来盗倭文子一定会施展某种暴行。于是我便利用偶人作替身,让他上钩。
“倭文子和茂被救出以后,藏在我的公寓里,对这些,罪犯丝毫都未曾发觉。因为锌箱里装着乍一看并不能看出破绽的偶人。”
在小五郎叙说时,谷山渐渐镇定下来。于是未能达到复仇目的的愤怒使他振作起来,他开始思考最后的手段。
谷山绝望至极,茫然位立片刻。他一下意识到此刻站立的位置,嘴边又浮现出一丝微笑。此时他正背靠着房门。
“哼,别高兴得太早,咱们走着瞧……”说着,谷山倏地闪到门外,哗啦一下锁上了房门。
被关在制冰室内的五个人禁不住面面相觑。
“哈哈哈!”恒川放声大笑起来。那笑声产生了异样的回声。
“混蛋,这家伙想把我们关起来逃走,可是工厂里里外外都有警察,他休想溜掉。”
“我也这样想,可是……”小五郎似乎有些不安,“我们得出去,那家伙已走老大会儿了。”
“让我来,这回我要把门撞破。”
“哆,咯。”
房间豫地震一样摇晃。
恒川第三次猛一撞,门板吱吱啦啦被撞破了。
一一团一黄色烟雾涌进屋里。谷山放火了。
女人哭,孩子叫,屋里乱作一一团一。
小五郎和恒川逃到走廊上,只见走廊那头浓烟滚滚,火焰直冒。
可是,别无出路,只能从走廊上冲过去。
“快,快,从这儿冲出去。”恒川喊着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文代领着倭文子,小五郎抱着又哭又叫的茂,向火里冲去。
啊,真险啊,他们在制冰室再犹豫一会儿,就无法逃出火海了。谷山是想把他们烧死。
人们不能不感谢恒川铁肩膀的力量,门如不早点撞破,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们不顾一切地逃到门外,幸运的是谁也没受伤。
回头一看,厂房所有的窗口都吐着黄色的烟雾。
“怎么了?那是什么烟?”两个放哨的警察跑过来问他。
“是放的火。罪犯怎样了?谷山,哦,三谷抓住了吗?”恒川气喘吁吁地问。
“没有,没人出来,或许是从后门跑了。”警察答道。
“好,你们在这儿别乱动,悄悄地守着,只要有人出来,立刻把他抓起来。”恒川11说完只身朝后门跑去。
然而,守在后门的警察也是同样的回答,没人从厂里逃出。
不可思议,火势烧遍全厂,大火中岂有藏身之处。
不一会儿,现场混乱起来。或远或近的警钟一齐敲响,消防车鸣着警笛飞驶而来,围观的人群越聚越多,引擎声。高一压水龙头喷水声、哭喊声……这哪里还是拘捕。
然而,一騷一乱中,恒川和警察们圆睁鹰眼,严密注视有没有罪犯模样的人逃出来,可是直到大火扑灭也没发现一个可疑的人。
“他会不会自一杀了?”恒川失望地望着现场说道。
“我也这样想。”旁边的一个警察随声附和。
没人逃出去,就只能认为是自一杀了。大概谷山认定自己无路可逃,觉得与其是上绞首台,不如杀死价人倭文子还有那可恶的侦探和警部,而后就自一杀。于是他把他们关在制冰室里,给厂房点上火。
次日清晨,搜查现场发现,恒川的推测是正确的。
人们在烧成灰的木头下面发现一堆人骨。那儿刚好是建筑物内火势最猛的部分。
警察们闻声赶来。
“罪犯果真烧死了。”
少时,恒川警部陪着小五郎赶来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他到底自一杀了。”面对一堆白骨,警部不无感慨地说。
“是啊,那家伙也许死了,不过……”
小五郎皱着眉头,欲言又止,他也不能肯定这堆白骨不是谷山的。
疯狂的复仇心
案件了结了。
丧心病狂的复仇恶魔谷山三郎死了。饱受其折磨、九死一生的烟柳倭文子终于脱离苦海,恢复了原来那平静的生活。
然而,有一个人不相信案件已告结束。小五郎怎么也不相信谷山那蛇蝎一样强烈的复仇竟会这样消失了。
持有这种怀疑的只有小五郎一人是一大不幸,更为不幸的是,自制冰厂纵火事件以来,因为以前的跌打损伤重又发作,小五郎又卧一床一不起了。
这一天,恒川警部去看望住在S医院里的小五郎。
“又过去半个月了,看来谷山真被烧死了吧,不然,他木会这么久没有动静的。”警部同多数人一样,也相信谷山被烧死一说。
“我们没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那些骨头是谷山的。作为侦探不允许作出‘大概是吧’这种论断的,对任何蛛丝马迹,都不能有丝毫的疏忽,因为丝毫的疏忽往往都会导致不堪收拾的严重后果。”小五郎躺在一床一上意味深长地说道。肩上的伤痛得他扭着脸。
“晤,我们有防备,现在还有两名警察化装成学仆留在烟柳家,可是一直没有什么异常。”警部道。
不一会儿,一位护一士来叫恒川接电话。一听是警视厅打来的,警部立时现出职业的神态,慌忙往电话间跑去。少时,他回来了,脸色一陰一沉沉的。
“小五郎先生,你不幸言中了。”
“哦,什么?”
“倭文子被杀了。”
刹那间,异样的沉默。二人相对无言。
“详情还不清楚,但是,听说罪犯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又是一件神奇的凶杀案。”警部一边准备动身一边说道。
“我先到烟柳家去看看,而后再把详情告诉你。”
“给我打电话吧。真遗憾,我不能在现场了,不过到电话间我还是能走的,一定把情况给我说说。”小五郎试着从一床一上爬起来,再三叮嘱。
恒川坐上一辆出租汽车,赶到烟柳家。化装成学仆的两位警察迎到门口。检察官们也都来到了。
凶杀现场就是读者诸君已十分熟悉的那间西式客厅。俊文子倒在沙发上,浑身血淋淋的,已经死了。致命伤是从背后刺入左肺深部,凶器是一把没有什么特征的匕首。
“真不明白,怎么会出这种事?简直是在做梦。”一奶一妈一阿波抱着哭丧着脸的茂站在客厅里。
在作案现场,警察署侦查主任已将门、窗、家具等仔细地检查了一遍。他一边检查,一边听着阿波的话。这会儿,他走到两人身旁插言道:
“所有地方都检查了,没有任何罪犯进来和出去的痕迹。”
“哦,这,我也感到奇怪哩。”阿波皱起了眉头。
侦查主任对恒川解释道:“凶杀是在阿波同被害者说过话,把孩子领到走廊里的间隙发生的。她听到一声惨叫,推门一看,被害者已倒在地上,罪犯已无影无踪了。是吧,阿波?”
“晤,就是这样。我把茂带到走廊上玩儿,只有五分钟左右。那会儿,我一直站在这门边上没离开过。坏蛋准是从别的地方溜进屋的。”
“可是,不可思议的是别的地方并没有入口。”侦查主任接过来说,“窗户上钉着铁丝网,天花板上涂着灰泥,地板上也没有异常,而且,你们也看到,这间屋里没有什么橱、拒之类的家具,不可能是藏在什么地方。”
听了这番说明,恒川没有马上相信。因为以前就在这座二楼的书房里也发生过凶杀事件,看上去罪犯也不可能出入现场。于是,恒川自己在地板上爬了一会儿,把墙壁摸了一遍,严密地检查了老半天。
天花板上、墙壁里、地板下都没有藏身处。窗户上的铁丝网是倭文子刚换的,没有什么异常。
于是,剩下来的只有那扇门了。再三询问阿波,她仍是重复刚才的话:
“从我离开这房子到出事,这门一直都在我的眼前。即使我不注意,有人进屋我也不会看不到的。”
这么说,罪犯像空气一样是个无形的家伙,要么就是倭文子自一杀,二者必居其一。可是这二者都不可想象。倭文子的伤口是在自己怎么也够不着的部位。
恒川感到一筹莫展。他想起刚才在医院里小五郎说过的话。
“对,给小五郎挂个电话吧。”
刚好,客厅里就有电话。
警部详细地将现场的情况以及罪犯不可能是外来的事实告诉了小五郎。
小五郎拿着电话沉思片刻。少时又一精一神振奋地说:“俊文子有没有在那间屋里换上新家具?家具是什么时候送来的?你问一下。”
警部问阿波后答道:
“家具全换成新的了,是五天前送来的,可是这——”
“五天前——闹鬼和厨房食物被偷都是那时候开始的?”
“哦,这么说还真是的呢?”恒川还没明白真相,可是对这耐人寻味的时间上的一致感到惊讶。
“很文子倒在长沙发前,是吗?那么阿波离开那间屋时被害者在什么地方?是坐在长沙发上吧?”
“对,是这样。”
“那么,长沙发上有没有血?”
“有,不少呢。”
于是,小五郎又陷入了沉思。
恒川在电话里同小五郎一交一谈着,可以感觉到小五郎的推理已集中到某一点上,却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喂,我把电话挂上了。”
等了老半天不见小五郎开口,警部催了起来。
“哦,等一会儿,我好像明白了。”小五郎突然兴奋地说,“罪犯绝对不可能进出?”
“绝对不可能。”
“那么,案件发生后那屋里一刻也没断过人?”
恒川向了一下旁边的警察答道:“没有,屋里始终不断有人。”
“那就对了。我觉得罪犯很可能还在那间屋里。”
恒川一惊,扫视了一下周围。小五郎要在电话里破案,而且他说罪犯就在这屋里。可是,满是警察的屋里哪儿有罪犯呢?刚才已严密搜查过,屋里无处藏身。
“这里除了检察官和警察没有别人呀……”
“不,罪犯不会在你们能看到的地方,他藏起来了。如果我的推测不错的话,那家伙准藏在一个意想不到、谁也看不见的地方。”
“’绝对没有那样的地方,我全搜查过了,难道我会把一个大活人看漏了不成?”警部有些不高兴了。
“可是,也有你没有搜查过的地方。”
“哪儿?哪儿我没查过?”
“恒};院生,你还记得那个小说家园田黑虹吗?”小五郎忽然问起了这个问题。
“知道。”
“他写过一本小说,叫作(沙发里的人),知道吗?”
“沙发里的人?……”
“是啊,晤,园田是充当谷山助手死于非命的,他们一度是朋友,因此谷山不会没看过他的小说。看了他的小说,他就会想按照小说家幻想出的作案手法去实践一下,因为,暗,五天前,新做的家具运到那屋里去了。”
“家具?”恒川没看过园田黑虹的侦探小说,还没明白小五郎的真意。
“就是倭文子被杀的长沙发,好好检查一下那只长沙发。”
警部握着听筒,眼睛朝长沙发望去。看着看着,他的眼睛越睁越大。
叭地一声,听筒从他手里滑落到地上。
“看,快看。”
随着警部的喊声,人们的视线一齐投向长沙发。
叭嘈、叭喀、叭喀……
轻微的滴水声。
殷红的血液从长沙发下滴落到地毯上,不一会儿,地毯洼处成了一个小血池。
显然,这不是被害者倭文号的血。长沙发的表面有血迹,那些早已干了,不会现在还往下滴的。
而且,此刻,血滴得愈来愈快,最后竟像一根红一毛一线一样从长沙发底下连到地毯上。
巨大的长沙发犹如生物一样在流血。
人们屏住气息,紧张地凝视着这一奇异的景象。
读者诸君若是读过园田黑红的犯罪小说《沙发里的人》,恐怕就知道恶魔最怎样下手的了。
啊,多么奇异的手段。谷山三郎藏在长沙发里,从靠背和坐垫一交一接处那深深的缝隙里刺出匕首,杀死了坐在长沙发上的倭文子。
他像黑虹的小说里写的那样,是个“沙发里的人”。
打开沙发一看,厚厚的坐垫下没有弹簧,濒死的谷山躺在里面。他在沙发里听到了仁川的电话,认定自己已无法逃脱,没有武器的他便将一把小刀刺入自己的心脏,此刻已奄奄一息。
人们把谷山从沙发里拍出来,放在倭文子一尸一体旁边。
一个英俊的青年,一个美丽的女子,他们曾经是情一人;而实际上,一个是惩罚者,一个是被惩罚者,他们双方几乎要同时辞别这个世界。
谷山微微睁开紧闭的双眼望着恒川,接着稍稍扭一动一下脑袋,盯着躺在身旁的倭文子的一尸一体。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没有血色的手伸向倭文子。
手指像虫爬一样一点点、一点点地贴近,终于触到了倭文子冰凉的左手。
啊,多么执着,难道复仇鬼濒死之际还要去撕抓仇人的一尸一体?
不,不是。他不是抓,而是握住了倭文子的手。冰凉的手同冰凉的手握在一起。
接着,谷山的嘴奇怪地动了动,发出了一声可怕的一抽一泣声,身一子便不动弹了。
人们感慨万千,默默地望着这一男一女手握着手的一尸一体。此时此刻,他们已毫无敌意,犹如一对情死的恋人亲密地长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