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上火灾
离开隅田河口时,在下面追赶的船只并不光是警察署的一艘汽艇。
就像在街上追小偷时一定有许多看热闹的人跟着跑一样,水面上此刻有三只凑热闹的汽船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像同警方的汽艇比赛似地一齐朝贼的气球飞驶。
其中有一艘像是赛艇,艇身不大而速度特别快,连警方的快艇也赛不过它,眼看着它超了过去。
小艇里,一个身着黑色西服的男子猫着腰,身一子伏一在方向盘上,聚一精一会神地盯着前方。
“富生!这小子这么快。”警艇的驾驶员同小艇竞争了一阵子,结果怎么也赶不上,便气呼一呼地咕浓了一句。
“那家伙是干什么的?不会是同伙吧。”一位警察怀疑。
“不管是干什么的都不该这样一胡一来。虽然速度很快,可是要想用那只小艇搭救贼使其逃脱,那是白日做梦……”一位水上警察署的老警察凭多年的经验满不在乎地回答。
警艇、帮忙的汽艇,总共四只快艇,乘着越刮越大的北风,划开波一浪一滚滚的海面,像四支箭一样飞驶而去。
另一方面,贼的气球在越过第一座炮台时,终于完全失去了浮力,满是皱楼的气囊像巨大的风筝一样浮在水面上。
在坠一落的一刹那,吊在气球下面的贼“扑通”一声掉进海里,大大地吞了几口成水,经过一阵挣扎,好容易浮出一水面,抱住了漂浮在水面上的气囊。
他已一精一疲力尽。从屋顶飞到天上,在天上又熟了半天,最后排到波一浪一滔天的海里,一般人恐怕早就受不住了,真是个怪物,他还没气馁。
警艇不知不觉被前面的小艇拉下二百多米远了。
那位异常热心的业余追捕者此刻正从船头快要翘到天上的全速,朝着突然叉腿站立在气囊上的怪减,风驰电掣般地疾驶而去。
“喂,能不能再快一点儿?赶不上那只船吗?”警艇上,恒川警部焦躁地斥责驾驶员。
警察们感到一种不可名状的不安,不禁产生了怀疑;那只快艇上的家伙会不会是贼的同伙?他赶得那么急,莫非是为了超过警察把吸解救出去?
远远地望去,只见小汽艇靠近了诚,那贼峻地一下跳上了汽艇。
戚一跳上小汽艇便猛扑过去,揪住了驾驶座上那个穿西服的人。对方也不示弱,忙起身迎战,顿时,小艇上展开了激烈的搏斗。
警级开得飞快,眼看着驶近了现场。然而小艇上的搏斗比他们更快,转眼间便结束了。
一方被打倒在艇底下看不见了,战胜的一方连忙坐到驾驶席上驾驶小艇。
打赢的一定是减,一对一能打破那个怪物的勇士是不会有的。贼正好利用追赶他的船,企图凭借它那惊人的速度溜之大吉。
小艇刚刚劈波斩一浪一飞驶起来,突然呼地冒出狼烟似的火焰,随之传来了一声异常的声响。
小艇上一片火光。
火光中,怪物慌忙往海里跳。
海面上漂浮着一大片正在燃一烧的汽油。
汹涌的波涛变成熊熊的火焰猛烈地燃一烧着。
一时无法接近燃一烧着的小艇,可是不一会儿,火苗渐渐消失了。
这时,有一个人靠近翻了的小艇,一会儿浮上来,一会儿沉下去,那人“旷’地叫了一声,警艇连忙向现场驶去。
警察们将汽艇驶近,两三个人一齐将那人拉上了汽艇。
“呀,这不是那个烟柳家的朋友三谷吗!我见过二三回,我认得他。”恒川警部突然大叫起来。
那只快艇的主人就是与案件有密切关系的三谷。他那样拼命地追赶贼是可以理解的。
三谷没怎么喝水,在大家的护理下很快便恢复了一精一神。
“哦,是恒川先生?谢谢,已经不要紧了。那家伙呢?他怎么样了?”他开口就问贼的情况。
“小艇爆炸了,可能被炸着了,我们这就开始找。可是三谷先生,你为什么要超过我自己去干呢?要是等着我们的汽艇,就不至于这样了。”看到三谷平安无恙,恒川的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对不起,那家伙以往每次都在快要抓到他的时候巧妙地溜掉了,我想这回可不能再让他跑掉,就有些沉不住气了。”
“算你的运气好,你失去知觉,翻船时掉到水里,又不能挣扎,所以没被烧伤,也没喝多少水,而贼一定受了伤。”
恒川的想象果然猜中了。原来,一直慢慢驾驶着汽艇在海面寻找的警察们终于发现了贼的一尸一体。
一尸一体立刻被抱到汽艇上,可是怎样抢救都无济于事了。
不知是爆炸还是在海上挣扎时烧的,衣服烧焦了,四肢烧伤了,特别是那张脸,被烧得简直叫人不敢正视。
“奇怪呀,这是真的人脸吗?”像仍然发现似的,恒川警部提出了一个奇怪的问题。他大概想到了什么,伏一在一尸一体上,对着死者可怕的嘴验仔细察看了一番,轻轻地用手接了按面顿的周围。
他刚一按,便吓得缩回手。
“这副烧焦了的东西不是真人脸!”恒川越说越玄乎。
大家不由得盯了盯贼的那张可怕的脸,仔细一瞧,便渐渐明白了恒川话里的含意。
一尸一体躺在艇上,一副非人的恐怖相。
恒川毅然将两手伸到成的脸上,用力剥去上面一层皮。
怪物奇丑无比的脸打起了卷儿,叫人看了浑身起鸡皮疙瘩。
丑怪物面皮下露出来的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张胜。原来,被烧烂的那张没有嘴唇的脸,是一张极其一精一妙的蜡制面具。
现在的蜡工艺术比人们想象的要先进得多,陈列橱窗的蜡人看上去如同活人一般;糕点、水果的蜡工艺制品跟真的一模一样,充分显示出错的无所不能的惊人特一性一。
现在,有的演员甚至经常使用容颜酷像自己的错面反复在台上一人扮演双角。
“这才是贼的真面目,长期没有嘴唇的脸孔恐吓我们的就是这家伙。”恒川呼里拿着剥下来的蜡面,盯着贼的脸说道。
谁也不认识这张脸。此人三十五六岁,没有一胡一须,也没有什么特征,脸上被热蜡烫得到处都是异样的斑点。
“三谷先生,你还记得冈田道彦的脸吧?”恒川问。
“嗯,我忘不了。”三谷像幽灵一样脸色苍白、有气无力地答道。
“那么这个人是冈田道彦吗?”
“不,不是。我本来确信是冈田,还同小五郎一起去检查了他的画室。我曾认定是冈田烧烂了自己的脸,变成那副可怕的模样,可是这个人不是冈田,我根本不认识。”三谷一副无法相信的困惑的表情。
局面骤然剧变,罪犯不是冈田,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是两宗全然不同的犯罪案件混在一起了吗?
三个牙印
品川湾搏斗的第三天,恒川警部去病房探望明智小五郎。
所谓病房,就是他那事务所兼住宅的开化公寓卧室。因为肩上跌伤了,一度发高烧,现在烧已退,只是伤还隐隐作痛,身一体已基本恢复了元气。
明智小五郎已从报上知道了事情的大概,恒川又详细地向他叙述了事件的经过。
私家侦探躺在一床一上,不时地提出问题,文代在一床一上枕头边撑着,尽心地照料着他。
“我打电话向你要的带来了吗?”听完罪犯溺死情形叙述后,小五郎连忙问道。
“带来了,虽不理解你的意思,可是因为是你要的,我二话没说就把印迹取来了。”恒川把包在白布包裹的一件小东西放到桌子上,又道,“可是,这东西已经不需要了吧,我正要告诉你呢,罪犯的姓名总算查清楚了。”
小五郎在这次案件中的努力使他有足够的资格从警视厅著名侦探那里得到这一待遇。
“查清了吗?是什么人?”
“一个非常奇怪的家伙,在医学上属于一种一精一神异常者吧,他叫园田黑虹,是个不太有名的侦探小说家。”
“哦,侦探小说家?”“是他的房主看了报上登载的死者照片后来告诉我们的。我们很快就去搜查了他的住所,他是一个*常可怕的家伙。”
园田黑红是个一性一情孤僻的作家,一年中总要在人们差不多把他遗忘的时候偶尔发表一篇异常恐怖的短篇小说,以此吸引猎奇的读者。
社会上对他都不甚了解,连发表他作品的杂志社也丝毫不知黑虹其人家住何处,长的什么模样,稿件总是从不同的邮局寄来,稿费也都是留存在当时寄稿来的邮局里由他自己来取。
人们只知道他是一个一性一情古怪的单身汉,从不与人一交一际,终日门窗紧闭,也不知道他在家还是不在家。
“他住在一所独门独户的住宅里,地处地袋异常偏僻的地区,到他屋里去搜查,发现那是一座怪宅,壁橱里吊着骨髓,桌子上摆着偶人头,偶人头脖子上涂满了红墨水,周围的墙上都挂着沾满血污的彩色版画。”
“哦,有意思。”小五郎饶有兴趣地附和道。
“书架上的书,尽是国内外的犯罪学、犯罪实例之类……桌子一抽一屉里塞满了没有写完的手稿,从手稿的署名上才知道黑虹这个不寻常的笔名。”
“我看过黑虹的小说,当时就觉得这个作家不同常人。”
“那家伙是个天生的罪犯,他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一望才写那些小说的。而仅仅用小说已满足不了时,他就真的去犯罪。他化装成国技馆的偶人,乘气球飞到天上等等。若不是小说家谁能想得出来!这次事件所有的情节都像小说家幻想出来似地一党一怪离奇。”
“贼戴的蜡面制造者调查过了吗?”小五郎问。
“调查了。东京只有五家缮工艺制品厂,全部调查过了,可是没有一家制造过那玩艺儿。”
“缮工艺不需要别的什么大型工具吧?”
“嗯,只要有模具,再有原料、锅和染料就行了。很可能那家伙是请了专门的蜡工匠在自己家里秘密制作的。我到蜡工艺制品厂去看过,只要掌握一点窍门,外行也能干,制作起来很简单。制成的工艺品特别好的,能像赛踢踏一样薄,有点儿弹一性一,而且,因为酷似活人的脸孔,倒是一种绝妙的化装工具,能够从前额的发际到耳后部恰好戴在脸上,即使不戴眼镜、口罩,乍一看也看不出那是假面具。”
这种巧妙的化装手段连老练的恒川也还是头一次碰到。
“实际上这一切都是小说家幻想的结果,对一个真正的警察来说,这种充满幻想色彩的犯罪是最棘手的。可是,在大家的努力下,罪犯终于被除掉了,扰乱社会的没有嘴唇的怪物一案总算到此结束了。”警部如释重负地说。
“看上去似乎是结束了。”小五朗笑着说道。
“什么意思?’警部问道。
“这一事件以小说家之死而告终,说明事件是极其复杂的,仅以在冈田道彦的画室中发现的一尸一体塑像来看,就足以说明这一问题。”
“可是,那完全是另一起犯罪,而且罪犯冈田早就死了,只要抛弃冈田还活着,并化装成没有嘴唇的人这一迷惑人的想法,就没有问题了。”恒川反驳说。
“‘那对于你们来说倒是一种非常方便的解释,果真是那样简单吗?只要想一想这些问题,就会发现其中有不少矛盾,比如说……假定冈田是那些一尸一体塑像的罪犯,而他又是一个极其残忍的一精一神异常者,那么这样一种人,怎么会仅仅因为失恋于烟机夫人而像纯真的少年一样去寻死?不实在是有点不可想象了吗?”
“那么,你认为冈田和没有嘴唇的人是同一个人吗?”警部觉得明智小五郎大不明智了,带着轻蔑的种情反问道。
“除此之外,这件事件还有许多难解的谜。”明智小五郎并不回答警部的问话,继续说道,“比如,那个叫小川正一的人在烟柳家的书房里被杀害一事,罪犯是从何处进去的?为何要杀他?被害者的一尸一体为什么不见了?还有,那个杀人魔鬼为何丝毫不伤害苦心诱拐去的倭文子,而把她还给了我们?那时候若想带上她逃走还是不难的。哦,还有更奇怪的哩。我打电话给盐原的一温一泉旅馆,从女招待那儿了解到,那个在一温一泉浴池里惊吓倭文号的怪物真的没有嘴唇,是侍候用餐的女招待亲眼所见的。可是,这次乘气球逃走的家伙却戴着面具,这难道是毫无关系的两个人?屈指数来,无法解释的地方多着呢,这能说案件了结了吗?”
“那么,你是说冈田道彦还活在世上,他才是真正的罪犯?”
“说不定…哦,想象是不行的,我们必须依据证据来作出判断。这证据大概过一会儿,…啊,来了,我刚才就在等着呢。”
正在这时,外边响起了脚步声,卧室门一开,露出了少年小林苹果似的脸蛋。
“小林,东西搞到了吧?”小五郎看着少年的脸色门道。
“嗯,搞到了,没想到这么容易。还是附近那所牙科医院,我一说,马上便借给我了。”少年高兴地说着拿出一个小纸包。
小五郎接过纸包放在桌子上,又叫文代从橱子里拿出一个同样的小纸包。桌子上,连同刚才恒川警部带来的,共摆着三个小包。
“恒川先生,把小包打开,好好看看比较一下,其中如果有哪两个相同,问题就迎刃而解了。不过,恐怕…”
恒川没等小五郎说完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连忙打开小包。三个小包裹,有一个是红橡皮决,另外两个是白石膏块。
三个都是人的牙印,其中,红橡皮块是恒川从空中飞人一尸一体上取下印迹带来的。
“有一样的吗7’仰卧在一床一上的小五郎迫不及待地问。
恒川逐个查看了三个牙印,结果失望地答道:“没有,这三个矛印完全不同,一看就看出来了。”
接着,文代和小林又反复地看了看,回答同恒川是一样的,牙印完全不同。
“这石膏的牙印是谁的?”警部差不多已猜到了,仍旧问道。
“刚才小林拿来的是冈田道彦的牙印。小林花了两天时间,了解到冈田曾定期请一位牙科医生看病,后来找到那位医生才弄到手的。”’
“还有一个呢?”
“那就是真正的罪犯的。”
“什么?其罪犯的牙印?你已经知道真正的罪犯了吗?你是怎么搞来的?”小五郎越来越玄妙的话语使恒川队为惊奇。
“你知道我同三谷先生一起去搜查青山的怪宅这件事吧?就是倭文子被幽禁的那座贼巢。”小五郎说道。
“听说过……”
“当时,我在空宅的橱子里发现了一些吃剩下的饼干和干酪,上面清楚地留有牙印,我悄悄地把那些带回来,仿制成石膏的。”
“你说那是贼的牙印……”
“那座房子已空了两个多月,别人不会把食物带到那儿去的。贼曾经好几次劝倭文子和茂吃饼干、干酪,可是据说她们在被幽禁期间,谁也没吃过一点东西,她们提供的情况也说明这的确是贼吃剩下的,这就是贼当时的食物。”
当时,有关这一发现,小五郎什么也没对同行的三谷说,只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没头没脑的话。为什么要瞒着三谷呢?小五郎是不该隐瞒的呀,这里一定有什么奥秘。
“那么这就是说,这是贼或是其同伙的牙印,因为当时空屋里有两个人。”恒川陪部终于明白了小五郎的意思。
“提的。但是,如果这个和在品川湾亡命的小说家牙印也不一样,那就说明这个家伙还活着,而且可能正在图谋犯下某种更可怕的罪恶。
“你大概觉得我说的太邪乎了吧。是啊,连你也这样认为,而这里面却蕴藏着这次犯罪的秘密。谁都认为真正的罪犯就是那个小说家,事件的过程和结果都使人们这样认为,这正是贼的绝妙的计策。”
恒川凝视着小五郎的双眼,陷入了沉思。小五郎的话里暗示着某种可怕的秘密,他觉得还差一点儿就明白了,还差一点儿。
正在这时,有人猛破隔壁会客室的门,小林出去看了.
不多会儿拿着一封快递信回来了。
“谁来的?”
“没有发信人姓名。”小林将信递给了小五郎。
小五郎躺在一床一上撕一开信封,刚看了两三行,脸上便浮现出惊恐之色。
意外的凶手
“看,这就是罪犯还活着的最好证据。”小五郎看完后将信一交一给恒川:“小五即君:
病好了吗?有病我也不能不说。我已两次给你发出警告信了。大名鼎鼎的侦探也有失算的时候,你以为是我把文代这个迷人的猎物放跑的吗?
然而,滑稽的是我已经死了,已经当众死去,一尸一体已埋在土里。就是说,这是一封发自死人的信。
希望你别再管这件案子了。你抱病卧在一床一上还继续进行侦探,实际上今天早上小林干什么去了,我了全利旨掌。你别再干了,不然,这回你可就自身难保了。
这封信送到你手里时,说不定什么地方又发生了杀人事件。无论你怎样努力,都丝毫改变不了我的初衷。明白吗?你不仅不能阻止我犯罪,反而只会缩短你自己的寿命。不吉利的话我就不说了,请你赶快住手吧,这是最后的警告。”
“用彬彬有礼的语言愚弄人,我不能接受这样的污辱。”小五郎躺在一床一上怒目盯着天花板,自言自语似地嚷道。
恒川对小五郎一精一确的推断惊异得半晌说不出话来,甚至无力去想象那神秘的真面目。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有所察觉,连忙说:
“信上预告说,这封信送到时,什么地方又要发生杀人事件。”
“那是对我们的挑衅,我们没有能力预防,贼预谋的凶杀会得逞的。”
小五郎好像很相信贼的魔力。
正在这时,隔壁屋子里电话铃急促地响了起来。
文代走过去拿起了听筒。
“喂,是小五郎吗?我是三谷,我在烟柳家打电话。哦,你是文代小一姐吧,又出事了,老曹家齐藤被人杀死了。小五郎先生身一体好点了吗?请他一定来呀。”
文代大吃一惊,说小五郎病还没好。三谷又说:“那么,就请你先把这事转告他吧。”说完,电话就挂上了。
文代回到卧室将情况叙说了一遍。小五郎一听,急得从一床一上骨碌一下坐了起来:“文代,拿衣服来,我不能老这么躺着。”
恒川和文代劝他不要着急。最后商定,由警部和小林到烟柳家去。
“到那儿以后,马上打电话来说说情况。”小五郎虽因肩痛不得不躺在一床一上,可是仍然放心不下。
恒川警部和小林一到烟柳家,脸色苍白的三谷慌忙迎上来,把他们引到一间屋里。
“刚才正和小五郎谈这件案子,小五郎认为贼还活着,还在继续犯罪。没想到他的判断这么快就应验了。”恒川把贼的预告信以及小五郎还不能外出等等简要地说了一下。
“贼预告了今天的事件?”三谷惊疑地问道。
“是的,像走好了一样,我们正在看那封信时接到了你的电话。”
“写信的贼就是那个没有嘴唇的家伙!”
“当然是。只能认为乘汽球逃走的那家伙是个替身。”
“不,不会吧。”三谷脸上浮现出痛苦、困惑的表情,“齐藤老人完全是过失被杀,不能认为是贼的意志的结果。她怎么会是贼的同伙呢?”
“她?……这么说凶手已知道了?”
“知道了,完全是过失被杀。”三谷哭丧着摇着那张苍白的脸,痛苦地扭着身一子。
“凶手是谁?”警部追问。
“都是我不好,要是没有我就不会出这事了。”
三谷显得惊慌失措。
“是谁?凶手抓起来了吗?”
“逃走了,可是一个身边带着孩子的女人是跑不掉的。”
“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莫非是……”
“是的,就是这儿的女主人倭文子,是倭文子误杀了齐藤管家。”
这意想不到的凶手,使恒川目瞪口呆。
由于空中飞人之死,人们都认为惊扰烟柳家的恶魔终于不存在了。大事一完结,大事所掩盖着的小事就引人注目起来。
老人十分讨厌倭文子同三谷的暧一昧关系,终于闹出了事。
今天一大早三谷就跑来同倭文子待在一间屋里,老人借故有事把倭文号叫到二楼的书房。
两人在书房里争论了很久,激烈的争吵甚至连偶然从外面走廊经过的女佣也能听见。
等了很久,两人仍不见下来,人们不免担心起来。
于是三谷吩咐一个学仆上去察看。
学仆接连敲了几下门,不见回音,便轻轻地推开门,屋里是一到可怕的景象。倭文子手里握着一把血淋淋的匕首,像疯了一样瞪着双眼,蹲在老人的一尸一体旁边。
学仆望见这悲惨的景象,吓得呆若木鸡。
倭文子圆瞪着玻璃一样木无表情的双眼,瞅了瞅学仆,举着手中的匕首,嘻嘻地笑了起来。
学仆想文主人准是疯了,吓得像一阵风似地飞下楼梯,嘴唇一个劲地哆喷着,大家立即明白出事了。
人们拥进书房,只见倭文子慢慢地上下挥舞着血淋淋的匕首。
再一看被害者齐藤,他心脏被刺一刀,早已断了气。
倭文子变成半疯狂状态,为了使她冷静下来,人们把她带到楼下她的卧室里。她并不拒绝,一句话也不说。她已无力开口了。
报警后,警察立即赶来了。
调查按常规进行。
凶杀现场书房窗户全部关着,与隔壁房间隔着一道厚墙壁,人口只有学仆推开的那扇门,除了倭文子之外,凶手绝不可能是别人。
此外,倭文子那惊慌的神态也证明其本人是凶手,一问她什么,她便吓得牙齿直额,只会激动地说:“不知道,我不知道。”虽然没在接坦白,但若不是凶手是不会断然否认的。
倭文子在卧室的墙角抱着愁眉苦脸的茂浑身打颤,看那可怜的样子,人们根本想不到她会逃走,便对她放松了监视,继续勘查现场,传讯女佣。
然而,调查结束后想拘捕她对,倭文子和茂不见了,住宅内找遍了也没有找到,跑到外面一看,附近也没有踪影,一个女人还带着孩子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走了。
警察们连忙打电话向总署汇报了这一情况,请求指示。接着便分兵几路开始大搜捕。
“可是,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怎么可能隐藏得很久见?要不了多久一定会被抓住的,惹出这桩事件的人是我,我真不知怎么办才好,给小五郎挂电话,是想说说我的心情,请他帮我出出主意。对这明摆着的事实,我怎么也不愿相信,因为倭文子决不可能杀人!”三谷将一肚子无处发泄的痛苦向恒川警部倾诉。
“确实很意外,我也不相信烟柳夫人会杀人,可是屋里别无他人,而且她还握着凶器,虽很遗憾,可铁证如山啦。”
恒川不会说什么劝慰的话。不论怎么想,一切都说明是倭文子犯罪,这就无法开脱了。一个女人似乎是不该那样的,然而人的爆发一性一很强,一次偶然发生的争论,有时也会导致意想不到的犯罪,而为了情一爱一,女人往往更会做出男人都不敢干的暴行。
他们沉默良久。三谷郁郁不乐,恒川别有所思。
恒川想的是,先前小五郎收到贼的警告信和眼前这件像同那封信约好了似的突发事件怎样联系在一起?看来两者并没有联系,但又觉得不可能没有关联。
没有嘴唇的怪物与其多次加害的倭文子是同伙,难道会有这种事!
沉思中的恒川忽然感到有什么东西在一捅一自己的屁一股。回头一看,只见坐在旁边的小林用眼睛暗示着桌上点心盘里的点心。
点心盘里放着羊粪,其中有一块被咬了几口又扔下了,上面留下了清晰的牙印。
如果这个牙印同小五郎手里那个碱的牙印相同,那么其结果就不能不使人一毛一骨悚然。
“三谷先生,我想问一下,你知道这块羊羹是谁吃剩的吗?”为有把握,恒川问道。
三谷听了一愣,想了一会儿说道:“啊,这是倭文子吃的。今天早上事件发生之前,她同我俩在这儿的时候吃的。”
回答出人意外。
恒川听了一惊,啊,这是倭文子的牙印。这个牙印同贼的牙印相比较,万一相同的话,那就怎么样呢?想到这些,恒川打了一个寒颤。
“把那个带牙印的羊羹带回去比较一下吧。”小林为发现了牙印而十分得意。
“好吧,你拿着回去一下,把情况给小五郎说说,我还想留在这里再调查一下,有事就打电话来。”
小林走后,恒川来到庭院,刚走几步,碰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东西。
烟柳家的一爱一犬赤熊,头部负了伤,满身是血,躺在院子里。究竟是谁?为什么要杀死这条狗呢?
恒川觉得奇怪便去问学仆和女佣,结果他们都说不知道。据说,赤熊一直挂在狗圈里,不知什么时候被贼打伤了,现在伤已基本痊愈,所以今天早上才把锁给打开的。
正在这会儿,小五郎打电话来了。看来小林已经到了。刚拿起听筒,就听到小五郎那略带兴奋的声音:
“喂,是恒川吗?牙印比较过了,结论是:那如果是倭文子的牙印,那么倭文子就是我们在找的怪贼。”
“真的?”恒川惊叫道。“我真不能相信,恐怕是哪地方搞错了吧。”
“戏也这样想。你说那就是倭文子的牙印,有什么证据?”
“是三谷的证词,他说得很肯定。”
“三谷?”小五郎说着似乎想了一会儿。接着又道:“那里有条叫赤熊的狗吧?狗还拴在圈里吗?”
恒川一惊。刚才看到那条狗的一尸一体,小五郎真厉害。
“那只狗不知什么时候被打死了。”
“什么?打死了?在哪儿?”
小五郎为什么这么吃惊!
“我刚刚发现狗的一尸一体躺在庭院的角上。”
“嗜,真是个狡猾的家伙。杀那只狗的家伙就是真正的罪犯,因为,在这个世界上,真正知道罪犯的惟有那只狗。”小五郎不无遗憾地说。
母与子
可怜的倭文子成了杀害管家的凶手,还被怀疑是没有嘴唇的怪物,现在她究竟藏到哪儿去了呢?这里面还有一段惊心动魄的故事哩。
两人争吵得愈来愈烈,齐藤也不示弱;“你那样做对不起过世的主人。人要知道羞耻,你的亲戚也都对你说长道短,别的不说,起码要对得起你那六岁的孩子吧。”
这一下触到了倭文子的痛处,她勃然大怒起来。
她自己也深知,在过去的日子里,年长的丈夫对她百般一宠一爱一,百依百顺,她只不过是一个一爱一撒娇的大孩子。
因此,身为佣人的齐藤竟敢抓她的把一柄一,甚至对她肆意进行亡夫也从未有过的严厉指责,她当然不堪忍受而大充其火了。
“你马上给我滚,一个佣人倒管起我来了!”任一性一的倭文号气得一时失去了理智。
固执的老人满腹苦衷已忍了又忍,这回说什么也不愿就此作罢。
“我不走,究竟谁是谁非,等亲戚们来评判。”
这一来,倭文予更是不能忍受,气得顿足捶胸,恨不得抓起身边的什么东西朝他砸去。
她恍惚觉得像是在梦里被老人猛一撞了一下,又朦胧感到像用什么东西打了老人似的,当时气愤至极,眼前一片昏黑,事过之后她也想不起干了些什么。
走神一看,老人已倒在她面前,胸口插着一把匕首,鲜血染红了一片。
“啊!”倭文子大叫一声,像钉子钉住一样木然不动了。
记得并没杀过他,绝没杀他,可是他胸部被刺,倒在地上却是铁的事实。不是自己杀的那又是谁杀的呢?
“难道我疯了?”她不相信眼前的事实,以为是疯狂的幻影,两手一揉一着眼睛,慢慢地在一尸一体旁边蹲了下来。
“啊,多可怜,一定很痛吧。”她一边像疯子一样说着一胡一适,一边不知不觉地握住刀一柄一,将匕首从伤口中拔了出来。
学仆推门朝屋里窥视正是在这个时候。
倭文子恍恍惚惚说着一胡一话的时候,佣人们惊惶地拥进了书房。
在众多的面孔中,倭文子一眼看到三谷那带有几分责备的目光,于是,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她终于明白,眼前的一切既不是梦境也不是幻影,而是不容置疑的现实。
人们从她手里拧下带血的匕首,把肢一体麻木的倭文子抱到楼下她的卧室里。
倭文子哭了好大会儿,忽然发觉不懂世事的茂也哭丧着脸,悄然坐在她身旁。
“茂乖,一妈一妈一呀……”倭文子紧搂着一爱一子,一抽一抽一嘻嘻地哭着说道,“一妈一妈一做了糊涂事了。乖,我可怜的孩子,你就要同一妈一妈一分别,就要自己一个人生活了。”
“一妈一妈一,你要走?去哪儿?嗯,你哭什么?”
六岁的孩子哪里懂得一妈一妈一的心。
不一会儿,警察传讯倭文号,可是她已无力充分为自己辩解,只会反复地说不知道,不知道。
传讯后,倭文子回到原来的卧室同茂哭作一一团一。这时候三谷悄然地进来了。
两人对视良久,半晌没说话。这一会儿,三谷走近情一人的身旁,轻声而坚定地说:“我不相信,我决不相信是你杀的。”
“我怎么办?怎么办?”
在情一人三谷面前,倭文子并不像先前那样掩饰心中的悲痛。
“坚强些,别泄气。”三谷像怕人听见似地看了看周围,继续悄声说道,“我相信你是无辜的,深知你不是那样的女人。不过,不论怎么想都没有辩解的余地,屋里除了你和被害者别无他人;而且你手里拿着带血的匕首;事件发生之前,你还同被害者激烈争吵,这一切都像是在为死者作证。看样子检察官、警察部认定你是凶手了。”
听了三谷热情的话语,侠文子觉得人世间惟有三谷才是真正的知己,感激的泪水夺眶而出。
“倭文子,坚强些,现在不是哭的时候。这样下去,待第二轮审讯一结束,你就要被警察抓走了。我不能眼看着你进监狱、上法庭。倭文子,逃走吧,带上茂,我们三人一起远走高飞吧。”
听了三谷那肯定的语调,倭文子猛然拗起头:‘-这么说,你仍以为我是真正的凶手,不然不会叫我逃走的。”
“没关系的,即使你是真正的杀人凶手,我也不会送你进监狱上绞首台的,我要与你同舟共济,一起在世上销声匿迹。办法我都想好了,十分安全可靠。”
在三谷再三催促下,倭文子动心了,即使不是罪犯,在这种时候,作为一个女人总是想尽可能远离近在眼前的监狱、绞首台。
“快,快点儿,跟我来,我找到一个十分安全的藏身处。别害怕,你们俩在里面藏到半夜就行了,以后的事我会安排好的。请相信我,不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坚持到底不能泄气。”
三谷这样一说,一个柔一弱的女人再也无力拒绝了。于是,倭文子领着茂,蹑手蹑脚,提心吊胆地跟着三谷走了。
幸好没遇上一个佣人,他们来到厨房旁边那间库房里。三谷掀一开地板,搬去一层泥袋,揭开几块石板,下面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一口。
“这是一个地洞,没有什么危险,到里面忍耐一会吧。”三谷说着,飞快地从什么地方抱来两一床一被子扔到了洞里。
自己虽是主人却从不知有这个地洞,倭文子这会儿只顾担心别来人了,无暇考虑三谷是怎么发现这地洞的。
楼文子拉着三谷的手慢慢滑一下了并不怎么深的地洞,洞里铺着两一床一大被像厚垫子一样,根本不会摔伤,接着茂也滑一下了地洞。
“那么,今夜一点左右我一定来,你要坚持住。茂,不要哭啊,一点儿也别怕,相信我,放心等着吧。”
头顶上,三谷话音一落,泥块叭塔叭跨地落了下来,洞里一一团一漆黑了。石板盖住了洞一口。可怜的母子俩在黑暗中紧紧地搂着,浑身直颤。眼下的处境多么恐怖,她已无力再去细想。
“茂,乖,好孩子,别怕。”母亲的心里只惦记着一爱一子。
可是孩子娇一小的身躯像只可怜的小狗一样哆哆嚎咦地颤一抖着。
他们渐渐安定下来,洞里的寒气也随之朝他们袭来。
倭文子将垫在下面多出来的被头盖在茂的身上,自己也裹一住一点,以此抵御寒冷。
然而,假如她知道厚被下面是什么,那她就不会感谢三谷的细心,只会以为是对自己的严厉惩罚,哪怕一分钟也不愿呆在洞里了。
铺在身底的两一床一被下面并不是泥土,棉被和泥土的中间还夹一着一层令人一毛一骨悚然的物体,那是什么读者不久就会知道的。
晚上八点左右,三谷吩咐订购的一口大棺材送来了,人们七手八脚将老曹家的一尸一体装到了棺材里。
棺材安放在楼下一间宽敞的房间里,人们献上香和鲜花,亲戚和吊唁者诵经念佛一直持续到深夜。十二点前后,人们有的离去,有的休息了,电灯熄灭后一一团一漆黑的屋里只剩下老人的一尸一体。
大约一点左右,一个像影子一样无声无息的人悄然溜进那漆黑的房间,只见那人影用手摸索着挨近老人的棺材,慢慢地去掀棺材的盖板。
灵车
三谷猛地一下从棺材中抱起老人的一尸一体,轻巧地换在腋下,神不知鬼不觉地出了屋子,顺着走廊溜进厨房边的库房里。
他用东西盖上一尸一体,而后掀一开石板,小声朝洞里喊:
“倭文子,是我,现在我们转移到别处去。”
听到倭文子微弱的回答,他将搁在库房里的梯子放到了洞里。
在三谷的鼓励和帮助下,倭文子和茂好不容易登上了梯子。
三谷最担心茂会哭出来,可是,这个六岁的孩子,就像一只偷嘴的猫,缩着身一子,蹑手蹑脚,一点儿声响都没有。
三谷带着他俩顺着走廊来到了放棺材的房间。
倭文子和三谷此时都已适应了黑暗,虽然没有灯,屋里的情景看得清清楚楚。
“晤,就藏到这棺材里。这棺材很大,还是能装下你们俩的,就是有点不大舒服。”
听了三谷的话,倭文子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唤。
“什么?藏到这里?”
“现在来不及细说了,快,快进去吧,除此以外,没有别的办法能够安全逃出住宅。葬礼就在明天中午以后,坚持到那会儿就行了。”
结果只好照三谷说的办。倭文子先躺进去,接着茂躺到了她的腿边。三谷在外面盖上了棺盖。
藏好他俩,他又回到库房,处理了老人的一尸一体。他是怎样处理老人一尸一体的,不久就能知道了。
到次日出殡之前这段时间,倭文子母子自然是吃尽了苦头,三谷也一操一劳得不轻。
他从一大早就没有离开棺材半步,棺材中稍有一点响声,他便连声咳嗽,或者故意弄出一点声响,以便分散人们的注意力,着实费尽了心机。当然,他已把棺材钉了针,使人看不见里面。
时间一到,三谷急忙催促人们出殡。
本来还担心力夫抬棺材时会不会发现,结果平安无事,装着两个活人的大棺材顺利地装上门前的灵车。在普提庙举行的葬礼也按时结束,而后,灵车跟着亲戚的汽车往火葬场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