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田穿着满是皱纹的黑色西服,这西服紧紧地贴在他那一精一悍的瘦削的四肢上,俨然是一匹巨大的黑豹。
通红的厚嘴唇油汪汪的,从白齿之间令人可怕地露着那枚野兽的紫黑色的舌头。
那是间窗户很少的昏暗的屋子,所以,能清晰地看到他两眼的如萤火一般的怪光。他越是激动,那蓝蓝的黄黄的燃一烧着的眼底的妖火仿佛越发闪烁耀目起来。
黑色的人豹此刻用他的眼睛、他的嘴巴、他的四肢扑向了他的美丽的饵食。
两人的身一体只见变成一个黑白皮球,在宽敞的土地屋子里来回滚着。黑手和白手互相激烈地扭在一起。弘子连喊声都没有发出,勇敢地继续着殊死的抵抗。
每当那扭在一起的两人的身影从缝隙的视界里消失,神谷就觉得心脏停止了跳动似的。他忘记了自身的危险,几次差一点没有喊叫起来。可是,即使在这密室中喊一下,又有什么效果呢?不仅没有效果,如果那样做的话,就反而只会使事态恶化。他只有咬着牙,流着虚汗,紧紧一抓住木板上的节孔。
怪人还没有充分拿出力气,只不过像猫戏一弄老鼠一样戏一弄着对手,但对柔一弱的弘子来说,这是一场奄奄一息的奋战。
每次互相抓住,每次被推倒,每次来回滚一动,衣服和内一衣都被撕一破,现在连遮身的也已经所剩无几了。
她一点也没有发出声来。是因为意识到即使哭喊也无济于事呢,还是因为由于恐怖和疲劳,干燥的喉咙已经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了?
由于这一騷一动,笼子中的豹不会不受到刺激。野兽在发出可怕的吼声的同时站了起来,开始在笼中左右奔跑,并且两个人的格斗越是激烈,它就越异常地兴奋起来。那副扑向并攀上笼子铁条的狂态之凶猛,从血红地张开的嘴中迸发出的咆哮之可怕,着实令人一毛一骨悚然!
弘子的白皙的肉一体几次被恩田推倒或是自己逃着摔倒在地面上,但最后偶然倒在了豹笼子的门前。
她紧紧一抓着那门的铁条,挣扎着想支起身一子,但她的白皙的手突然搁到了门钩上。尽管是在极度的激一情之际,但她理解这门钩意味着什么。一弘子突然回过头来,两眼瞪著作好架势又想扑过来的恩田。通红通红的布满血丝的眼睛、肿起来的鼻翅儿,像鲫鱼一样张开的嘴唇、铁青的现出死相的脸。她用这张脸嘻嘻地笑着。
神谷一下子明白了这笑的意思,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啊,最后的时刻终于来了!一切都完结的时刻来了!
传来了咔嚓一声异样的声音。
神谷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即使不想看也不能不看。再次睁开眼睛,只见箱子的门已经被打开。原来弘子打开了门钩。
只见笼子里已经连豹的影子都没有。在另一边的土地屋子里,黄色与黑色缠成了一一团一。原来是豹扑向了它的主人思田。
从怪人思田嘴里“哇——”地迸发出悲痛的叫一声,就连他也被这突然袭击惊呆了。但他也是长着人样的野兽,并没有惧怕真的豹,就是敌不过也拼死斗争。这是一场非常可怕的野兽与野兽的决斗。
黄色的豹、黑色的恩田、白色的弘子,此刻在神谷的眼前,这三个动物描绘着非常可怕的巴字图案:忽而互相抓着,忽而互相撞着;忽而跳起来,忽而倒下去;忽而来回滚着,忽而又疯狂地跃起,他被这目不暇接的色彩的一交一错弄得头脑木麻,眼睛昏花,已经连感到恐怖的力气都没有了。
互相咬着的红嘴,啊,他们互相咬着!连恩田都张着裂到耳边的大嘴,露出白齿,互相咬着。那怀疑是磷的火焰在燃一烧的四只炯炯发光的眼睛在昏暗中飞来飞去,疯狂的咆哮震撼着屋子四壁。
但恩田怎么也不是真正猛兽的敌手,他被渐渐地、渐渐地一逼一向屋子角落。猛兽的犀利的爪子抓破了恩田的西服,牢牢地透入了他的肩头。恩田将浑身力气使在两条胳膊上,支着豹的颚,但这力量也开始减弱。猛兽的饥欲饮血的牙齿步步一逼一向对方的喉咙。
如果再保持一分钟,怪人恩田一定不是这世上的人了,神谷和弘子的仇敌一定灭亡了,而且也能防范日后那样轰动社会、那样使人流血的大危害于未然了吧。
但是,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不,不,非常不幸的是,恩田的命在死前一步被阻住了。在最后的一瞬间出现了救星。
屏息凝视着的神谷的鼓膜里突然传来异样的冲击,觉得眼前的光景摇晃了一下。……是槍声。原来有人为救恩田向豹子开了一槍。
在升起的白烟下,凶猛的豹伸直四肢,翻滚了一下、两下、三下,终于长长地伸着,不动弹了。
仅仅留住一条命的恩田瘫了下来,连马上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这时,刚才将神谷关进这密室的白发白须的老头——恩田的父亲,一手拿着槍,慢腾腾地出现在神谷的缝隙的视线中。救儿子之危的是他的父亲。
“是谁打开了笼子?不会是你吧。是那个女孩吗?”
他目光锐利,一面瞪着趴倒在笼子前的弘子的半露的身一体,一面问道。
“是的,是那家伙。那家伙打开了笼子,想让豹吃我。”
恩田痛苦地喘着气,恶狠狠地嚷道。
“哦,是吗?这样看来,这女孩是你的敌人呀!不,更是这匹宝贵的豹的敌人!我击毙它的时候,不知道有多悲痛,不知道有多舍不得啊!”
老人边说边蹲在豹的一尸一体前,忍受不住悲哀似的一面抚一摸一着它的背,一面久久地默哀着。过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用激烈的语调说道:
“好!我不再阻挠你了,你可以痛痛快快地干。为我的可一爱一的豹报仇!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吧!”
说完,就这样从视界中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