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但是令人奇怪的是进藤本身那异常镇定的表现。这一方干劲十足,准备去警察局报案,而对手根本不逃,反倒定下心来,一副继续逗留下去的架势。如果他真是凶手的话,只能认为他有抵赖之法才敢如此大胆,不当一回事。植村等人被他的气势所压,有点不知如何是好。有人提出先向警察局报案,但他们没有确凿的证据,而且对方暂时也不会溜,因此他们决定先观察一段时间再说。
第二天,植村催着野崎前往那出事的池沼去看一看。植村觉得通过自己的观察在那里也许会找到一些线索。进藤暂时还无逃跑之意,而且宾馆老板等也会监视他,这一点可以不用担心。
池沼边依旧是一片寂静,一陰一沉沉、遍布乌云的天空映衬在水面上。森林夹裹一着黑暗威压般迫近池沼。
“我怎么也想不通,一尸一体会不浮上水面。那无底的池沼中有东西吗?”
植村坐在岸边的朽木上,恐惧地望着面前的池沼,嘟哝着。
“据说自古以来,常有此类事情发生。”
野崎总觉得那种传说不可信。
“或许用别的方法杀死,再伪装成溺水而亡,并将一尸一体转移到其它地方。”
“这种可能也是存在的。”
“在这密林深处藏个把人,还不是小菜一碟。”
“是啊。
野崎似乎想着别的什么事,漫不经心地附和着。
“也许就在这附近的草丛里。”
植村用手指了指稍高的草丛,怯怯地说到。
他们在那里说了很长一段时间,不知何时,话题已从犯罪讲到蝶的身上去了。三郎一旦看见池沼,必定会陷入幻想之中。进藤等人的身影消失了,满满一面的池沼都是蝶,她向他扑过来,让其难受不已。
“哎?”突然植村煞住了话闸,竖一起了耳朵。他们相互对视了一下,沉默了片刻。他们感觉到身后的草丛里有东西在动。
“谁?”
植村站起来大声叫着。本以为是鸟什么的,实际上像是个大生物,喘一息声都依稀可闻。植村拨一开树枝,勇敢地朝那生物的藏身处扑去。那黑大块还是一动不动,窥视着这边。喀嚓喀嚓,树枝被折断的声音此起彼伏。植村和怪物的距离越来越近。野崎虽被弄得战战兢兢,也只能像植村那样拨一开灌木丛,跟在后头。
那黑家伙再也呆不住了。它一下子立起来,迅速跑开。定睛一看,出人意料,那家伙竟用两条腿,像人一样奔跑着。面部被黑色的东西包着,全身像熊一般长着一毛一。一时间很难判断出这个怪物到底是人,还是野兽。
由于对方慌忙跑开,追击的人一下来了一精一神。此时作为一种气势,只有追下去。怪物看上去非常慌乱,又摔又滚,在森林暗处逃遁着。前方出现了一丛密密麻麻,毫无缝隙,枝叶杂生的灌木。看起来是无法从此通过的。如果怪物绕过去,那么追击的人就可以抄近道截住他。
但那发疯的怪物,不知想什么,竟一头扎进灌木丛中。追击的人也无暇多想,也只能紧随其后。
出乎意料的是那里有一条从外部看不出来的狭长小道。转了两三个弯后,草丛的对面露出陡峭山体的岩石表面。那里出现一个洞一穴一入口。怪物像受到追赶的兔子一样,一头窜进了那洞一穴一里。
野崎三郎他们也跟着跑进去。洞一穴一深不可测,宽仅能容一人通过。走了不远便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中,他们朦朦胧胧地循着黑怪物的方向追踪着。当时他们根本就没工夫考虑,这会给他们带来多么可怕的命运。
20
借着气势又向前走了一段,不久洞一穴一里已没有一丝光亮。刚才还依稀可辨那长满青苔的石壁,此时已完全看不见了。一片黑暗中,一个车轮般大小,紫色的东西不时在眼前闪动。即使侧耳倾听也弄不清楚那怪物究竟跑到何处去了。这个洞一穴一到底延伸到哪里?四周毫无声响。
“植村君!”
“野崎君!”
他们感到有点害怕,黑暗中彼此叫喊着对方的名字,探摸一着对方的身一体,并且就像约定好的一样,惶惶恐恐地朝洞一穴一进口处后退。就在那一瞬间,一个黑旋风似的东西一下子从他们身边闪过,向入口处窜去。摸上去是一毛一皮状的家伙,让人觉得那就是方才的怪物。三郎他们感到自己被切断了后路。无名的恐惧让他们缩成一一团一。
“赶快出去!”
“等一下。”
他们稍稍窥一探了一下外头的情形。就在那时,传来轰隆隆让人心悸的声响,轰隆隆,地面一片震动。随即传来什么东西坍塌的轰鸣声。顿时他们的脑海里闪过“危险”这个字眼。他们手牵着手,拼了命向洞一口处跑去。
但是不管他们怎么奔跑,那早该出现在眼前的洞一口处的光亮却迟迟没有出现,什么也看不见。不久他们碰到一面石壁,像是洞一穴一的尽头。那一刹那,他们不禁寻思是不是黑暗中慌不择路,跑反了方向,本该向洞一口处跑,却误进了洞一穴一深处。但转念一想,无论洞里有多黑,前后方向总不至于弄错。先前的地面震动是怎么回事?——说不定是那怪物的一奸一计——是不是洞一口处坍塌堵塞的声响啊?
或许是一精一神作用,他们似乎从石壁对面,岩石崩落的尘埃中听到了黑怪物的嘿嘿笑声。毫无疑问,他们中了怪物的圈套。
两人用那弯曲的像竹耙子的手指尝试着拨一开、推动那块石壁以寻到一条缝隙,可是一切都是徒劳。那坍塌下来的岩石面积相当大,一丝光亮也不透。而且那是带有树根的巨石,凭两三个人的力量想推开它,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怎么办?”
植村喜八发出了哭腔。
“完了!”
野崎三郎也感到心跳加快。黑暗中两人觉得被“活埋”了。彼此能听到对方急促的呼吸声。而且不知何故,舌头失去知觉,喉咙干渴,说话费劲。
“洞一穴一里面或许有逃生之路。”
植村拖着三郎的手大叫着。两人在黑暗中不断撞到岩石,手脚都被擦伤。但他们毫不在意,拼命地向洞一穴一深处跑去。
相当长的一段路,他们感到至少有几百米。上窜、下跳、右拐、左转,有时路窄得只能爬。洞一穴一里延绵着一片黑暗。在这条似乎是通往地狱的路途中,他们好几次想掉头回去。那种在黑暗中难以名状的恐惧感让他们许多次缩成一一团一。他们发疯了,只能前进,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他的求生之路了。
最终他们到了洞一穴一尽头。黑暗中虽看不出来,但可以感觉得到。那儿,两侧没有石壁,稍显宽敞。脚下不知何物滚一动着,其中有些还软一绵绵的。如果当时他们好好摸一摸,弄清那是什么的话,肯定会惊讶不已。但他们没那样做。
到这个尽头之前,他们是用双手触一摸两边的石壁找路的,此时一端的石壁渐渐远去,手再也够不着,无奈中他们只好顺着一端走。走了一节后,再次遇到窄道,同时又能触一摸一到两边的石壁。
“真奇怪。”敏一感的三郎首先醒悟过来。“我们又折回来了。我们顺着宽敞的空地绕了一圈又回到原来的窄道处。没错。”
“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奇怪了。”
植村总算意识到了。他们只不过摸一着一端的石壁,沿着空地绕了一圈,又回到原地而已。黑暗中不易辨清方位,所以产生了错觉,感到一直在前进。这片空地的形状就像一温一度计上的水银柱,这儿已是该洞一穴一的尽头了。
如果这里是尽头,那他们将再也不能从活埋的境遇中逃生了。他们发狂了,来回敲打着空地四周。两三次穿过黑暗的窄道又跑回岩石坍塌的入口处,作着毫无价值的探寻。没有一处可以逃生。另外他们还寻找工具,妄图从岩石间隙的土层反挖上去,找到求生之路,但怎么可能找到那样柔软的土层呢?
他们很快就疲乏了,疲惫不堪的两个人又回到洞一穴一尽头的空地处,在那儿的一角一屁一股坐下。当瞬间的烦躁平息下去后,从心底深处涌上来的是无尽的恐怖。墓一穴一中那不可思议的孤独感渐渐地占据了冰冷的黑暗空间。那车轮状,黄色、紫色的物体与他们目睹过的临终之人那可怕的姿态一起一交一织着,在他们的眼前晃动。
21
那黑色的怪物到底是谁?那将他们困在洞一穴一里的岩崩果真是那怪物干的吗?另外,这早就存在的岩洞是怎么形成的?村里的人们为何不知这一岩洞的存在?各种疑惑在他们的脑海中浮现又消失了。他们已没有继续思索下去的气力。对死亡的恐怖,是否还有别的逃生之路未被发现,诸如此类的焦躁感早已让他们心力憔悴了。
“真不行了吗?”
植村的嘟哝声听上去就像是另一个人发出的。
“恐怕不行了。”
三郎的话语中流露出完全绝望的意思。很长一段时间,他们一动不动,互相望着对方所在的方位。不久,啪,一道犹如闪电的光亮从他们的头顶上方掠过。事后想想,那道光亮并非很强,但对于已适应黑暗的双眼而言,那就犹如闪电了。一瞬间,他们看到了许多东西。
方才他们忽略了洞一穴一的顶部,现在才发现这片空地不仅四周很宽敞,而且顶部也很高。他们就像是被关在所谓的井底。在那宛如圆顶大教堂的顶部中央,有一块盖板(不可能爬到那里)。刚才丝毫没有在意,原来从那里有一个细细的绳梯直垂洞底。啪,盖板被打开了,从那孔中,一个黑色之物从上被推了下来,他试图抓住绳梯,但没拽牢,一下子倒栽葱掉在空地中央,发出沉闷的声响。听起来像是个人。与此同时,那根绳梯像是被谁拉着一样,忽地升上去了。随后就是盖板关上的声音。一切都发生在瞬间。所谓的光亮便是那盖板打开的一刹那,从缝隙处透进来的,是很微弱的光线,但对于已完全适应黑暗的两人而言,那道光线就犹如闪电一般。
照这个情形看来,两人的“活埋”是那怪物一精一心策划的。从盖板处将绳梯拉上去的也必然是那怪物。而且刚刚坠一落下来的那个人恐怕就是第三个牺牲者。
“你是谁?”
三郎试着大声地叫了刚,但坠一落之人好像已经死去,没有应答,连动都没动一下。于是三郎就爬到空地中央,摸索着坠一落之人的身一体。碰到了柔软的脸部、突起的鼻梁、短短的头发。“是个男人。”他告诉植村,随即用劲摇动起坠一落之人,喊道:“喂!喂!振作点。”
植村也爬了过来,抓住男人的双脚拼命地晃动起来,同时叫喊着。身一体还一温一热,没有什么伤口。由此判断,他肯定是因为刚才的坠一落而暂时失去知觉。可是不论他们怎么摇晃,这人似乎也没有苏醒过来的迹象。
“啊!有好东西。”
突然植村大叫起来。他在这个男人的口袋中一胡一乱地掏着,很快,唰的一声,洞一穴一被照得犹如白昼。原来这个坠一落之人的口袋中有火柴。
借助亮光,他们先相互对望了一下,然后不约而同地看了看坠一落之人的脸。当他们认清对方的面孔后,不禁惊异地叫出声来。原来那个人就是曾在浅草公园无所事事闲逛的被认为是杀害蝶的凶手、稻山宾馆的不速之客进藤。
刚刚三郎他们还想,如果那个将他们幽禁在洞中的怪物是人的话,从与他们为敌的角度考虑,很有可能就是进藤装扮的。但现在看来,这个进藤与他们一样遭此厄运。这样说来,有一个他们未曾想到的奇异的人物存在着。
“怎么回事?事情有点怪啊!”
植村也满脸茫然。第一根火柴烧尽后,又划着了一根。此时,进藤总算苏醒过来。他发出呻一吟声,抬起上身,用睁得大大的眼睛吃惊地看着两个人。随即急急忙忙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很快,像明白过来一样,大骂一声“混蛋”,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火柴又熄灭了,浓厚的黑暗。黑暗中三郎与植村揣摩着那凶神恶煞的进藤的心理。一边怯怯地想溜,一边窥视着对方的举动。
“你们没火柴了?”
透过黑暗,传来进藤的声音。从其语调听来也没什么恶意。对方很虚弱,而且这边两个人。没什么可怕的。植村顺着他的意思又划着了第三根火柴。
“我们竟在这鬼地方相遇了。”
他一边说一边遮住火柴的亮光,探出脸来。
“我们好像什么时候在浅草见过。”男人异常镇定,“你们怎么会在这里?这个洞中没有逃生之路吗?”
“你被何人推下来?那个人究竟是谁?”
植村想先问这个问题。
“什么?我不是被推下来的!你先告诉我,这里有没有逃生之路?决不能就这样,就这样被活埋。”
“逃生之路已经被堵死了。一不留神,我们三人都被活埋了。”
“这么说来,倒像是那么一会事。”
不愧是个大坏蛋,即便是这个时候,他一点也不着急。借着就要熄灭的火柴光,他急急忙忙地环视了一圈,似乎发现了什么,“啊”的叫了一声,飞奔过去。
“岂有此理,我们难道是在坟场里吗?快看,那里躺着的不都是一尸一体吗?”
匆匆忙忙地点着了第四根火柴。三郎和植村刚刚急于寻找逃生之路,虽说在那一带跑了好几次,根本就没注意。现在仔细一瞧,那里地上散落着的宛如瓷器碎片的,明明白白是人骨。其中还夹有四肢健全、活生生的一尸一体。也许是心理作用,他们似乎闻到了剧烈的一尸一体臭味。顿时,难以名状的死亡恐惧感越发强烈地包围着他们。
“借给我火柴用一下。”
过了会,进藤在黑暗中说到,他摸索着从植村手中接过火柴,点着一根,开始察看起洞一穴一的角角落落。很显然,他也像三郎他们一样,无谓地寻找着逃生之路。
他将火柴头朝上,尽量延长燃一烧时间,沿着空地周围的石壁走着。火柴微弱的灯光映照在湿一漉一漉、四方形的石壁上,一个巨大的人影晃动着。影子仿佛也在遥远的头顶上方嗤笑着这些可怜的人们。奇怪的是,这场景在三郎看来是一幅壮丽的画卷。
“啊!是定君,是定君的一尸一体。”
突然进藤嚷了起来。他看着石壁的凹处,将火柴指向那里,翻一动起女人的一尸一体。
“什么一尸一体?”
三郎和柏村连吃惊的力气都没有了,宛如做梦一般走了过去。
“看!是定君。你们可能不知道。她是宾馆老板的老婆。”
进藤用手托起那女人的脸,那张面孔痛苦得扭曲着,由于死亡时间不长,感觉活生生的,这反倒让人害怕。
三郎一看到那女人的脸,就呆立在那儿,像被人浇了一头凉水一样。这张面孔就是他到达稻山宾馆那天,在幽暗的走廊镜中所看到的那张女人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