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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涯知识库 · 静静的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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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2

第二章

这天夜里,在小雷村附近,红军一个乘用木板和原木扎成的木筏渡过了顿河。

把大雷村连队搞了个措手不及,因为大部分哥萨克这天夜里都在大吃大喝。从黄昏开始,妻子们就陆续来到连队驻地,探望当差的亲人。她们带来吃的,用瓶子和桶装来烧酒。到午夜,全都喝得大醉。士屋里一片歌声、儿们醉酒后的尖声、男人们的哈哈大笑声和口哨声……二十名本来在放哨的哥萨克,留下两个机槍手和一桶烧酒,也都吃喝去了。

载运红军的木筏,悄然无声地离开了顿河右岸。渡过河,红军战士就布成散兵线,无声地摸到离顿河约五十沙绳的哥萨克土屋。

编造这些木筏的工兵迅速把木筏划回去,赶运正在等着渡河的又一批红军士兵。

左岸上,有五分钟的工夫,除了断断续续的哥萨克歌声以外,什么也听不见。接着,就响起了手榴弹轰轰的爆炸声,机槍哒哒响起来,一下子就响起了一片混乱的步槍射击声,断断续续的“乌——拉!乌——拉!乌——拉!”声传向远方。

大雷村连队被击溃了,只是由于夜黑,看不见追击,才幸免于全军覆没。

受了轻微损失的大雷村哥萨克带着自己的儿们,顺着草甸子仓皇向维申斯克方向逃去。与此同时,木筏又从右岸运来一批批新的红军战士,第——一第一营的半个连,已经带着两挺手提机槍,向叛军巴兹基连的侧翼发动了进攻。

新的增援部队迅速开往突破的缺口。但是他们的行动非常困难,因为红军战士没有一个熟悉地形的,部队没有向导,他们走一气,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时时遇到湖沼和涨满春水的河汉,这些湖沼和河汉又胜不过去。

指挥进攻的旅长决定黎明前停止追击,在天亮前凋集预备队,集结在维申斯克的各个要冲处,炮兵轰击后,再继续进攻。

但是维申斯克已经采取了堵塞缺口的紧急措施。司令部的值班员一听到驰来的传令兵带来红军渡河的消息,立刻派人去请库季诺夫和麦列霍夫。从切尔内村、戈罗霍夫卡和杜布夫卡把卡尔金斯克的各骑兵连凋了来。葛利高里·麦列霍夫负责全面指挥这一战役。他往叶林斯基村方面派了三百骑兵,以加强左翼,并协助鞑靼村和列比亚任斯基村的两个连,以防敌人从东面包围维申斯克,又把维申斯克的“外来户”战斗队和奇尔河流域的一个步兵连派到西面,沿顿河顺流而下,去帮助巴兹基连;在一些遭受威胁的地区配备了八挺机槍;葛利高里亲自领两个骑兵连——在深夜两点钟左右——隐蔽在戈列洛耶村树林的边缘上,等待天亮,用骑兵向红军士兵冲锋。

天上的小北斗星还没有熄灭,这时候穿过树林去巴兹基河湾的维申斯克“外来户”战斗队与败退的巴兹基连相遇,误以为他们是敌人,经过一阵短促的互射,战斗队的士兵就逃跑了。他们慌忙把衣服鞋袜扔在岸上,袱水渡过了维申斯克和河湾之间的宽阔的湖沼。不久就发现是误会,但是红军已经近维申斯克的消息,却以惊人的速度传播开来。原来藏在地窖里的难民从维申斯克往北方逃去,一路把红军好像已经渡过了顿河,突破了防线,正在进攻维申斯克的消息传播开去……

天刚蒙蒙亮,葛利高里一得到“外来户”战斗队逃走的报告,就飞马来到顿河岸边。战斗队发觉是误会后,回到战壕里,正在大声谈论。葛利高里走到一堆人跟前,嘲讽地问:“袱过湖沼的时候,淹死很多人吧!”

一个浑身水淋的、一面走一面拧着衬衣的步兵难为情地回答说:“都像棱鱼一样批得那么好!哪儿会淹死……”

“谁都会遇上倒霉的事,”只穿着衬衣衬裤在走的第二个步兵事理分明地开日说。“就拿我们的排长来说吧,他真的差点儿淹死。他不愿意脱掉鞋袜——因为裹腿要解半天——好,就带着裹腿袱起来,可是裹腿在水里松开啦,缠住了他的腿……他就大声喊叫起来!大概在叶兰都能听见!”

葛利高里找到了战斗队的指挥克拉姆斯科夫,命令他把步兵带到树林边上去,在那里布防,一旦敌人攻来,可以从侧翼射击红军的散兵线。布置完毕,他就回自己的连队去了。

半路上,他遇到了司令部的传令兵。传令兵勒住跑得呼呼直喘的马,轻松地吸了一口气,说:“我拼了命到处找您!”

“什么事?”

“司令部命令我来传达。鞑靼村的连队放弃了战壕,怕被包围,退到沙地去啦……库季诺夫叫我口头通知您,请您立刻赶到那儿去。”

葛利高里领着半排哥萨克,都骑着最快的马,从树林子里穿出来,跑上大路。疾驰了二十分钟,他们来到秃头伊利梅尼湖边。丧魂落魄的鞑靼村的战士们正在他们左面的草地上各自奔命。上过前线的战士和有经验的哥萨克都不慌不忙地往前跑,紧靠池塘边,隐身湖滩的苇丛中;看来,大多数人就只有一个念头——赶快跑到树林于那里——对稀疏的机槍射击毫不在意,径直跑去。

“追上他们!用鞭子!……”葛利高里气得眼都斜了,大喊一声,第一个放马去追赶同村的人。

赫里斯托尼亚跑在大家的后面,用一种奇怪的、像跳舞一样的步于,一瘸一拐地小跑着。头一天晚上,他捕鱼的时候,被芦苇扎破了脚后跟,伤得很重,因此他那两条长腿就不能全力以赴地飞奔了。葛利高里追上了他,把鞭子高高地举在脑袋顶上。赫里斯托尼亚一听到马蹄子声,回头看了看,跑得更快了。

“往哪儿跑?……站住!……站住,对你说哪!……”葛利高里徒然地喊了一阵。

但是赫里斯托尼亚根本不想停下来,反而越发加快了脚步,像脱了缰的骆驼一颠一颠地跑起来。

这时候,气疯了的葛利高里沙哑吓人地咒骂起来,催马跑到赫里斯托尼亚身旁,解恨地用鞭子朝着赫里斯托尼亚的汗湿的脊背去。赫里斯托尼亚被打得歪扭了一下子,做了个奇怪的跳跃姿势,来了个“兔子跳”向旁边一跃,坐在地上,开始不慌不忙地、仔细地抚摸起脊背来。

跟着葛利高里来的哥萨克们跑到逃兵前头,拦住了他们,但是没有用鞭子打他们。

他们!……!……”葛利高里摇晃着自己的漂亮的马鞭子,沙哑地喊叫着。他骑的马在原地直打转转,直立起来,怎么也不肯向前跑。葛利高里好容易才把马制服,飞驰到一个在前面跑的人前头。奔驰时,他一晃间看见了司捷潘·阿司塔霍夫在灌木丛边停下来,在默不作声地笑着;看见阿尼库什卡笑得腿直打弯,把手巴掌弯成喇叭筒的样子,女声女气地尖声喊叫:“弟兄们!谁腿长,就赶快逃命吧!红军来啦!……打死他们!……捉住他们!

葛利高里又追上了一个穿着棉袄的同村人,这家伙拼命迅速地跑个不停。他那略微驼的身形非常熟悉,但是葛利高里没有工夫去仔细辨认,还离得很远就大声吆喝:“站住!狗崽子!……站住,我砍了你!

穿棉袄的人突然放慢脚步,停了下来,等到掉过身来,那从童年就熟悉的、显示出高度激动的特有的姿势,使葛利高里大吃一惊,他还没有看到脸,就已经认出是自己的父亲。

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的腮帮子直搐。

“骂你亲爹——狗崽子,啊?吓唬你爹,要砍死你爹?”他声嘶力竭地尖声叫喊起来。

他的眼睛里流露出非常熟悉的、火冒三丈的激愤,使葛利高里的怒气一下子就冷了下来,他使劲勒住马,喊道:“背后认不出来呀!你嚷嚷什么呀,爸爸?”

“怎么会认不出来?连爸爸都认不出来了啦?!

老头子竟大发肝火,真是既可笑,又荒唐,葛利高里笑着,走到父亲跟前,和解地说:“爸爸,别生气!你穿的这件棉袄我没有见过,另外,你像一匹被追赶的马一样飞跑,连你的瘸腿也不瘸啦!我怎么能认出是你呀?”

于是又跟过去在家里的时候一样,潘苔莱·普罗坷菲耶维奇平静了下来,虽然还在大喘着气,但是已经克制住自己,同意说:‘你说得很对,我身上的这件棉袄是新的,我把皮袄换下来了——因为穿着皮袄太重,——至于瘸腿……到了这种时候,怎么还能瘸呀?我的小鬼头,到了这时候,就顾不得瘸啦!……死到临头啦,你还谈什么瘸腿……“

“好啦,离死还远哪。回去吧,爸爸!你没有把于弹扔掉吧?”

“回哪儿去啊?”老头子生气地问。

这时候葛利高里提高了嗓门,一字一板地命令道:“我命令你回去!在战斗的时候违抗指挥官的命令,你知道,军法规定怎么处置吗?”

葛利高里说的话发生了效力: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正了正背上的步槍,不高兴地往回走。他追上一个比他还要慢地往回走的老头子,叹了口气说:“这些后生都变成什么样子啦!不讲什么尊敬父亲啦,或者,譬如说,不必叫父亲去打仗啦,可是他却非要把亲爹往……往战场上送……是的……不,去世的彼得罗,愿他在天之灵安息,可比他强多啦!那个和,可是这个葛利什卡呀,简直狂暴得要命,虽说他是师长,有功劳,这个那个的,然而他可不像彼得罗。浑身是刺儿,一点儿也不能动。这小子等我老了,躺在炉炕上的时候,准会用锥子扎我!”

没有费多大的劲儿就把鞑靼材的守卫者给降服了……

过了一会儿,葛利高里把全连集合起来,带到隐蔽的地方,没有下马,简短地解释说:“红军已经渡河,正在攻打维申斯克。顿河沿岸眼下已经展开激烈的战斗。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劝你们别再瞎跑啦。如果再跑一次——我就命令骑兵,他们就驻守在叶林斯基村,把你们当作叛徒,统统砍掉!”葛利高里朝穿着各色衣服的同村人扫了一眼,带着明显的藐视神情结束说:“你们连里什么混账玩意儿都有,专门制造混乱。逃跑,吓得拉了一裤兜子屎,这样的勇士!还自称是哥萨克哪!特别是你们,老人家们,你们瞧我的吧!既然是来打仗月p 就不能把脑袋藏到裤裆里去!现在排成纵队,赶快开到那边去,贴着灌木丛——到顿河岸边。顺着顿河岸——开到谢苗诺夫斯基连的防线那里。会同这个连去攻击红军的侧翼。开步走!快点儿!”

鞑靼村的战士默默地听完他的话,又默默地向灌木丛开去。老头子们闷闷不乐地哼哼着,不住回头看看飞驰而去的葛利高里和护拥他的哥萨克。跟活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一起走的奥博尼佐夫老头赞叹说:“好啊,上帝送给你一个英雄的儿子!一只真正的鹰!他朝赫里斯托尼亚背上的那一鞭子可真叫狠呀!一下子就把全连整顿好啦!”

被奉承得感到父亲的光荣的潘苔莱·普罗珂菲耶维奇高兴地同意说:“这是没有说的!这样的儿子世界上也难找!胸前挂满了十字章,怎么,这是闹着玩的啊?就拿去世的彼得罗来说吧,愿他在天之灵安息,虽然他也是亲生的儿子,而且是大儿子,他可不是这样的!太老实啦,鬼他的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只是个半吊子。一副老儿们心肠!可这二小子——完全像我I 简直比我还要凶狠!”

葛利高里带着自己的半个排,来到加尔梅克浅滩。他们走到树林子那儿,认为已经脱离危险了,但是顿河对岸的敌人观测哨看见了他们。一个炮兵排朝他们开炮了。第一颗炮弹从柳树梢上飞过去,落在沼泽地的丛林里,没有爆炸。但是第二颗打在离大道不远地方的一棵老黑杨树的露在外面的根上,火光一闪,轰隆一声,油晃晃的土块和烂木头的碎片劈头盖脑地向哥萨克们袭来。

被震聋的葛利高里本能地把手捂到眼睛上去,趴在鞍头上,觉得仿佛一只湿漉的巨掌在马身上门声地拍了一下。

哥萨克们的战马被惊天动地的爆炸声震得仿佛是听到口令似的,都往下一蹲,朝前冲去;葛利高里骑的马吃力地直立起来,向后退了几步,开始慢慢地往一侧倒下去。葛利高里急忙从鞍子上跳下来,抓住马笼头。又飞过去两颗炮弹,可是,后来林边上却是一片恬适的寂静。草地上沉滞了一层火药的轻烟;散发出新翻的土地、木片和腐烂的木头气味;喜鹊在远处的小树林里惊慌地喳喳叫个不停。

葛利高里的马呼哧呼哧地喘着,蜷起了哆嗦着的后腿。痛苦地呲着黄色的牙,脖子直挺地伸了出去。天鹅绒般的灰色鼻梁上冒着粉红色的泡沫。它的躯体猛烈地抖动着,枣红色的绒下面波似地一阵阵地痉挛。

“宝马完啦,啊?”一个从旁边驰过的哥萨克大声问道。

葛利高里瞅着暗淡下去的马眼睛,没有回答。他甚至连马的伤口也没有看,只是在马不知道为什么犹豫不定地慌张起来,挺直了身子戾然跪下前腿,低垂下脑袋,仿佛请求主人饶恕它的什么罪过似的,他才稍微往旁边移动了一下。马低沉地呻吟着侧着身子倒下去,想抬起脑袋,但是,看来,它已经把最后的一点儿力气消耗光了:颤抖越来越轻,眼睛已经毫无生气,脖子上冒出了热气。

只有靠近马蹄子的距里,还残留着最后的一点儿活气。磨坏的鞍翅发出了轻微的抖动声。

葛利高里斜眼往马的左腹股沟下看了看,看见了一块皮肉翻起来的很深的伤和泉水般的从伤口里涌出来的、热腾腾的黑血,他连眼泪也没有擦,结结巴巴地对那个下了马的哥萨克说:“开一槍把它打死!”他把自己的手槍递给了哥萨克。

他骑上哥萨克骑的那匹马,向自己原先率领的几个连在的地方驰去。那里已经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黎明时分,红军发起了进攻。红军的散兵线在浓重的大雾中站立起来,寂然无声地向维申斯克方向移动。红军的右翼在一片涨满水的洼地附近耽误了片刻,后来就在齐胸的水里,把子弹盒和步槍高高举在头顶上,胜水过去。过了一会儿,顿河沿岸山上的四个炮兵连协调、威严地响起了炮火。炮弹刚刚开始对树林展开扇面形的排炮轰击,叛军就开火了。红军已经不是一步一步地往前走了,而是端着步槍跑起来。一颗榴霰弹在他们前面约半俄里的树林上空干巴巴地爆炸了,炮弹炸断的树本倒了下去,升起一的白烟。两挺哥萨克机槍短促地扫射起来。红军战士的第一道散兵线开始有人倒下去。忽而这边,忽而那边,散兵线上背着卷起的军大衣的士兵被子弹打中的越来越多,他们仰面朝天或者嘴啃泥,倒在地上,但是其余的人并不卧倒,于是他们和树林子间的距离越来越小。

一个身材高大、光着脑袋的指挥员把军大衣襟掖起来,身体略微向前探着,在第二道散兵线前面大步轻捷地跑着。散兵线有一会儿工夫放慢了脚步,但是指挥员一面跑着,一面回过头去,叫喊了句什么话,于是人们就又跑起来,沙哑、可怕的“乌——拉!”声重又喊得越来越响亮。

这时哥萨克的全部机槍都哒哒地响起来了,林边上的步槍也不停地猛烈地射击……巴兹基连的一挺重机槍开始从站在林边、带着连队等待出击的葛利高里身后的什么地方,进行长长的连发射击。红军的几道散兵线动摇了,卧倒了,开始进行抵抗。战斗持续了一个半小时,但是叛军射击的火力非常猛烈,使红军的第二道散兵线支持不住,站起来往后跑去,跟正冲上来的第三道散兵线混在一起,乱成一片……很快河边草地上到处是慌乱地往后逃跑的红军战士。这时葛利高里就把自己率领的几个连快速带出树林,排好队形,进行追击。全速奔袭来的奇尔河连切断了向木筏溃退的红军士兵的去路。在紧靠顿河岸上的树林边展开了肉搏战。只有一部分红军冲到了木筏跟前。他们把木筏挤得满满的,划离了河岸。剩下的被压到顿河岸边的红军战士拼死挣扎、抵抗。

葛利高里命令自己的几个连都下马,又命令看守马匹的战士不要走出树林,就率领哥萨克往岸边赶去。哥萨克们从一棵树窜到另一棵树,越来越近顿河岸。一百五十名红军战士用手榴弹和机槍击退上来的叛军步兵。木筏已经又往左岸划过来,但是巴兹基连的哥萨克用步槍把划桨的人几乎全都打死了。留在这岸的红军战士的命运已经决定了。一些意志薄弱的人扔掉步槍,企图袱水过河。卧倒在深壕边的叛军用步槍射击他们。许多红军战士无力袱过顿河的激流,淹死在河中。只有两个人平安地袱过了河:一个身上穿着蓝条的海军衬衣——看来,是个游泳高手——脑袋冲下,从陡立的河岸上一跃而下,扎进水里,露出水面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到了顿河中心。

葛利高里藏在枝叶茂密的柳树后面,看到水兵一划有一沙绳远,挥臂向对岸游去。还有一个平安无事地游到对岸。他站在齐胸深的水里,打完了全部的子弹;用拳头朝哥萨克这边恐吓着,喊叫了些什么,然后斜着向对岸游去。子弹在他周围吱吱叫,但是没有一颗打到这个幸运儿的身上。他在从前的牲口栏旁边上了岸,晃了晃身子,便不慌不忙地爬上河崖,往有人家的地方走去。

其余困在顿河边的红军战士卧倒在沙丘后面。他们的机槍不住气地扫射着,一直打到机槍散热筒里的水沸腾起来,才哑巴了。

“跟我来!”机槍一停,葛利高里就小声地命令道,他拔出马刀,朝沙丘走去。

哥萨克们艰难地呼吸着,脚步凌乱地跟在他后面走着。

离残余的红军士兵不到五十沙绳远了。三排齐射以后,一个身材高大、黝黑的脸膛和黑子的指挥员从沙丘后面挺直身子站起来。一个穿着皮上衣的女人搀着他。指挥员受了伤。他拖着受伤的腿,走下沙丘,端正了手里的上着刺刀的步槍,沙哑地命令道:“同志们!前进!打这些白!”

这些勇士唱着《国际歌》,进行反冲锋。视死如归。

最后壮烈牺牲在顿河岸边的一百一十六名红军战士,全是国际连的共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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