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2)
这次我从一扇阳台门进了客房。我试了三个阳台,终于找到一扇门没有上锁。到了房间,我把剩下的最后一点补充饮喝完了,然后坐在阳台上欣赏霍莫萨萨河上的日落。绿如蓝的河水上映染着鲜艳的橙色,酷似一块巨大的鸡血石。
晚些时候,我还原了身形后来到宾馆餐厅,点了两打生蚝。
餐厅的玻璃窗正对着霍莫萨萨河,还可以看到附近的一个小岛,岛上有一座装点红色条纹的灯塔,看上去如梦似幻。正当我欣赏着窗外的风景,一个活物——黑压压的一大个——在树丛内穿过。
“鲍勃今晚烦躁不安。”服务员说着,在我面前放下一个装着生蚝的大银盘,还有两瓶热沙司酱和开胃沙司。
“鲍勃?”
“那只猴子,”她说。“还有什么需要吗?”
“没有了,谢谢。”我边吃边看着那只名叫鲍勃的猴子在小岛上串来蹦去。
生蚝又一次发挥了神奇的效力。我琢磨着那微妙特别的风味从何而来,它如同大暴雨后的清新空气一般令人爽心怡神,每一口都像是在给我充电,我顿觉精力充沛,精神焕发。
我心想,至少邮局的业务员认出了照片上的妈妈。当然了,我母亲现在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她的长相可能会有所变化——不过,在霍莫萨萨温 泉市这样一个小地方,找人会有多难呢?
服务员问我还要吃点什么。“再来一盘生蚝,”我说。等盘子端来,我问她:“这些生蚝是活的吗?”
“新鲜的,刚去壳,”她说。
我满心欢喜地低头看着面前的盘子:一个个肥美的灰白色蚝肉贴着珍珠母色的贝壳。不管它们是什么时候死的,我希望它们死的时候没有痛苦。
“还需要什么吗?”服务员踏了一下脚。
“再来些饼干,”我说。
是的, 第二天我又去餐厅点了三打生蚝。不过我得承认,这次我选择做隐形艾蕾,因为我的钱所剩无几了。
我想洗衣服,因为它们已经脏得让我受不了了。吸血鬼的一个好处是不会出汗,但我们的衣服还是会沾染灰尘。
可是洗衣服吧,又太冒险了——洗完得把它们晾干,而这间房任何时候都有可能被人租用。因此我穿好裤子和依旧崭新的衬衫,把夹克折起来放进背包。
我站在阳台上找猴子鲍勃,现在它有许多玩伴,一只个头小一些的猴子挂在两棵之间的一座绳索桥上荡秋千。正在这时,两艘脚踏船向小岛驶去,甲板上的人取出了他们的相机。鲍勃和它的伙伴们不再玩耍,跑到小岛海滨。它们肩并肩挨个站好,盯着照相机。
难道它们不会游泳?我感到纳闷。我默默对它们表示同情,然后与它们道别。
现在我的计划是重新回到邮局,告诉那个女业务员,我住在河畔度假村。我刚走了不到三百英尺,看到一小群人沿街站着仰望天空,仿佛他们在等待什么东西降临似的。学童手里拿着小片卡纸,簇拥在老师身边。每个人都跃跃欲试,很有说话的欲望 。
有一次我在麦克?嘉瑞特家的电视上见过日蚀,但从未亲眼目睹。现在我站在一个小组旁边,听老师讲解日蚀的成因,她说,月球运行到太阳与地球的轨道之间,月球的阴影照到地球上,于是形成了日蚀。她让孩子们使用卡纸小孔暗盒,还要求他们注意观察“钻石环效应”。
等老师说完,我问她有没有多余的卡纸。她用奇怪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不过还是递给了我两块方形卡纸。“观察的时候别忘了背对太阳,”她说。“你住在附近吗?”
“不,我是个过客,”我说。接着我听到了她心里在想:她长得真像萨拉。
“你认识我母亲?”我问,但是她已经走开了。天渐渐变暗,有了一丝凉意。大家像一群听话的小鸭子,全部背对太阳。我让两片卡纸相隔一定的距离,这样,光线穿过有小孔的那张卡纸后,可以投射到另一张上。太阳出现了——一个白点。
叽叽喳喳的一群人突然变得鸦鹊无声。随着月球进入地球的阴影,卡纸上的太阳变成了月牙状——不一会儿,它确实成了钻戒的样子,黑暗中有一个细细的圆形光环,上面镶着一颗光芒四射的宝石。用凯瑟琳的话来说,这实在太棒太酷了。对她的记忆顿时被唤醒——她骑着自行车跑在我前面,或者倚着靠垫躺在地板上,甩着头发哈哈大笑——她是个充满活力的女孩,悲剧不该降临到她头上。站在几近漆黑的空间里,我真希望她也看到了日蚀,同时我愿她的灵魂安息。
过了多久太阳才再出现呢?我们像哀悼者似的静静站在一丝微光下。我站在原地低头呆呆盯着手上的卡纸一动不动。但愿没人看到我流泪。
喧闹声把我从回忆中拉了出来。我用袖子擦干眼泪,刚一抬头就遇到了妈妈的目光。
她站在一群孩子身边注视着我。除了她的穿着——腿了色的牛仔裤和一件T恤——她长得很像结婚照里的女子:白皙的皮肤,一头长长的卷发向后梳着,露出了额头,眼睛如天青石一般水蓝。
“唔,”她说。“我们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来。”
她张开手臂,我立刻跑过去投进了她的怀抱。这次我已不在乎是否有人看到我哭泣了。
这种感觉是最难表达的,你同意吗?该怎样描述第一次感受到母爱的心情呢?怎样才能让人不觉得这只是贺卡上故作伤感的文字呢?
也许我根本无需为此苦思冥想。圣经有云:“穿越所有领悟的宁静”,这正是我当时心情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