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8)
我拿起杯子喝了一口——里面装的是从罐子里倒出来的深红色葡萄柚汁——味道酸中带甜,我差一点没吐出来。但我还是吞下去了。“当然知道,”我答道。为了赶快转移话题,我问:“你有我母亲的照片吗?”
“被我扔了,”她不以为然地说。“我是说,那么多年来她音讯全无——我连一张生日贺卡都没见着,只收到过一张便宜的明信片——”
“她给你寄过明信片?”
“明信片上印着一个动物,好像是海里的动物,很难看。”
我耐着性子继续追问:“从哪儿寄来的?”
“佛罗里达的一个地方。”她用手按着额头。“不要指望我什么都记得。你不把果汁喝完吗?”
我回答说我该上路了。
“你不想打个电话给你父亲吗?”她原本呆滞的眼神又一次变得敏锐起来。
“我昨天和他通过电话了,”我扯了个谎。
“哦。”她的眼睛又一次陷入了呆滞的状态。“你有手机?”
“是的。”我提起背包往门口走去,希望她不会要求看包里的东西。
虽然索菲小姨对我的态度冷冰冰的,但现在却突然变得热情起来,一副关爱的样子。她搭着我的肩,不满地盯着我的头发。“今天你要去哪儿?”她抬高嗓音问。
“南部。”我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我会和朋友住。”
“有件事很奇怪”索菲拍了拍头发,这个动作显得多余——她的头发光洁整齐。“每当你母亲看到白马,她就会许愿。她迷信得有点过分。”索菲的声音又阴沉下去。“那个荒唐可笑的婚礼在死气沉沉的夜里举行。”
“你参加了他们的婚礼?”
她转身走出房去。我背着背包站在门口,心想,她想干嘛?我想可能是小姨年纪大了,亦或者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这个狭小的米色饭厅干净得一尘不染,看上去很少使用,甚至像是从未用过似的。突然我有些同情她。
索菲拿着一本绿色皮封面相册回来。“我差点忘了还有这东西。来,到客厅坐。”
于是我们重新坐到那张很不舒服的沙发里,这次她坐在我旁边。她打开相册,照片跃然眼前,我的父亲和母亲正对着我。终于看到妈妈的样子了!她看起来光彩照人——大大的眼睛,喜悦的微笑,充满光泽的金棕色长发。她身穿一件白色晚礼服,像火蛋白石一般闪闪发光。父亲穿着无尾晚礼服,显得很端庄,但他的脸是模糊的。
“你会在你的婚礼上穿这样的礼服吗?而且没有面纱。”索菲叹了口气。“拉弗没有一张照片是好的,都不太清楚。”
她翻到下一页,又是一张我父母的合照,是在烛光下拍的,背景是竹林。“他们在室外举行婚礼,好像是在佛罗里达州的一个花园。”小姨的声音很苦涩。“没错,就是在佛罗里达。花园叫萨拉索塔。他们带着我们坐火车过去的。”
“萨拉索塔?”
“她就是因为这个名字才选了那个花园。”索菲连啧舌头,表示不满。“这是萨拉的做事风格。你做过类似的事吗?”
我翻到下一页,然后再下一页。每张照片里,妈妈都显得美丽安详,爸爸全是模糊不清的。“她真美。”我不禁感叹道。
索菲没有作出回应。“如果你想要,你可以留着它。”
我一下子没明白过来,她把相册塞到我手里。
“谢谢。”我接过相册看着小姨。我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悲悯,但当我注视她时,她的神色一下子又敏锐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