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德不喜欢别人提到自己的姓名,于是冷淡地回答:“不错,是的”。
“没想到在这儿遇见你。”这个人向他伸出手来。邦德慢慢地站起来,握了一下,随即放开了。这只手摸起来又软又松,好象一只充气的橡皮手套。
“我叫杜邦,全名是朱尼厄斯·杜邦。我猜你肯定记不起我了。不过,我们从前曾经见过面。我能坐下来谈吗?
这副面孔,这个姓名?不错,有一些熟悉的东西,似曾相识。也许是很久以前,但肯定不是在美国。邦德一面粗略地打量这个人,一面在脑海里搜索着。
杜邦先生大约五十岁,面色红一润,脸上刮得很干净,一身美国大富翁的打扮。
他穿了一套单排扣、深褐色的热带服装,一件低领的丝质白衬衣。衣领的两端,在领带的结扣下面,别着一枚金质的安全别针。领带是窄小型的,上面有深红和蓝色的条纹。衬衣的袖口大约有半英寸露在西装的袖口外面,上面带着圆形的宝石链扣。
他脚上穿着深灰色的丝一袜,鞋子不算新,赤褐色的,雪亮的,大概也是名牌产品。
他手上拿着一顶浅边的汉堡帽,上面有一根紫一红一色的带子。
杜邦先生在邦德的对面坐下,掏出了香烟和打火机。邦德注意到他脸上渗出微微的汗珠。他断定,杜邦先生是一个非常有钱的美国人,但显得有点忸怩不安。他记得从前曾经见过他。可是,想不起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一抽一烟吗?”
“谢谢。”邦德假装没有注意对方递过来的香烟,他讨厌别人给他递烟。
他掏出了他自己的香烟,把它点燃。
“一九五一年在法国,在矿泉王城俱乐部,”杜邦先生急切地瞧着邦德,“我夫人伊西和我都在一张赌桌上挨着你坐着。那天晚上,你和一个法国人在赌钱。”
邦德迅速地回忆着。是的,不错。在那张赌桌上,杜邦夫妇是四号和五号位,邦德是六号位。他们夫妇俩似乎很友善。他当时很高兴有这样的牌友在他身旁。现在,邦德又再度看见那一情景——在那照得雪亮的粗呢台布上,一双双红一润的手,匆匆地伸出去抓牌。他似乎还闻到了香烟味和他自己的汗臭气味。那么令人惬意的晚上!邦德望着坐在对面的杜邦先生,为自己的健忘而好笑。“是的,我记得起来了。很抱歉,我的记一性一不好。不过,那天晚上,除了我的牌之外,我没有留意过多的事情。”
杜邦先生也报以微笑,显得愉快而欣慰。“啊,邦德先生,这点我可以理解。
我非常抱歉,我这样唐突地与你相认。哦……”他拈响着指头召唤一个女招待,“不过,我想我们应喝上一杯以庆祝我们重逢。你想喝什么?”
“谢谢,来杯威士忌吧。”
“来两杯海格威士忌。”女招待走开了。
杜邦先生侧身向前,微笑着,从他身上传来一阵香皂或洗脸剂的香气。
“我一看见你坐在这儿,就知道是你。我心中暗想,我平常不大会认错人,可是,这一次一定要去确定一下。哦,我本准备今晚搭乘全美公司班机的,但当他们宣布延期的时候,我注意到你的表情。邦德先生,恕我直言,从你脸部表情来看,非常明显,你也是准备搭乘这班飞机的。”邦德点点头。他又匆匆继续说下去。
“于是,我连忙跑到售票的柜台,去看一看旅客的名单。
一点不错,那上面写着詹姆斯·邦德。”杜邦先生调整了一下一身一子,为自己善于察言观色而得意。饮料送来了,他把杯子高高举起。“先生,为你的健康干杯。
真幸运,我们又见面了。”
邦德不置可否地微笑着,喝了一口酒。
杜邦先生再度侧身向前。他向四周望了一下,在附近的桌子上,没有一个人。
虽然如此,他仍压低了声音,“我猜你心中肯定会在想:哦,又见到杜邦先生,固然难得,可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今天晚上,杜邦先生见了我为什么这样特别高兴?”
这时杜邦先生扬了一下眉一毛一,好象他自己就是邦德一样。邦德的脸上现出一种客气而又好奇的神色。杜邦先生把身一体再向前倾一点,“邦德先生,现在,我希望你原谅我。象我这样的人,本不应该打听别人的秘密。不过,在矿泉王城俱乐部那次赌一博之后,我曾经听说,你不但是个一精一于玩牌的人,而且,还是……哦……我怎样说呢?……还是一位……哦……侦探,你明白,就是那种做情报工作的人。”杜邦先生对自己的轻率感到满脸通红。他缩回身去,取出手帕,擦了一下他的前额。
他焦急地望着邦德。这时,虽然他仍旧有点局促不安,可是,他的目光已经变得严厉而且聚一精一会神了。
邦德耸耸肩膀。他用浅蓝色的眼睛凝视着杜邦先生的眼睛,一副坦诚、自嘲和自制的样子,“我曾经干过侦探,那还是战争时期的事情,那时人们总认为那是一桩有危险的趣事。不过,现在和平时期,再干这种事情就没有什么出息了。”
“不错,不错。”杜邦先生说着,丢去手中的香烟头。然后,他提出了第二个问题,说话时,眼睛尽量避开邦德的凝视,等待着邦德再编出话来搪塞他。邦德心想,这可是一只衣冠楚楚的狼,一个狡猾的人。“现在,你已经安定了吧?”杜邦先生象父亲一样微笑着问,“请原谅我再问个问题:现在你选择了什么职业?”
“进出口贸易,为宇宙公司干活。或许你和他们有过贸易接触。”
杜邦先生继续玩着这项把戏。“啊,宇宙公司,让我想想看。啊,是的,我的确曾经听说过这家公司。我和他们暂时还没有业务上的往来。不过,我猜想今后会有接触的。”他吃吃地笑着,“我在世界各地都有大量的业务关系。老实地说,我唯一不感兴趣的是化学药品。邦德先生,可能这就是我的不幸。我和杜邦化学药品制造公司毫无关系。”
邦德看出,这个人对于他的姓名恰巧与杜邦商标相同而十分自豪。他看了一下手表,以催促杜邦先生快点摊牌。他同时提醒自己,要小心为妙,这家伙不是省油的灯。杜邦先生长着一副红一润的孩儿脸,一张有点女一性一化的嘴。
他的样子,和那些带着照相机站在白金汉宫外面的中年美国人一样总是显得和蔼可亲。不过,正是在这种善良的背后,邦德意识到一种不屈不挠的一精一明一性一格。
杜邦先生敏一感的眼睛立即发现邦德看表的动作。他也看了一下他自己的手表,“啊呀,糟糕!七点钟了!我还在瞎扯。现在该言归正传了。邦德先生,请听我说。
我有个难题。我想请你帮帮我的忙。如果你可以为我一抽一出一点时间,假如今天晚上你能在迈阿密过夜,并且,能应邀当我的客人,我将感到不胜荣幸了。”杜邦先生说着把手举起来,不等邦德开口说话,自己又继续说下去。“有一点请放心,我想我一定会让你舒舒服服的度过今晚。恰巧我是佛罗里达一家饭店的股东。也许你听说过?那是在去年圣诞节时开张的,我可以高兴地告诉你,业务非常兴隆。我们把它起名为蓝色喷泉饭店。”
杜邦先生纵声大笑起来,“邦德先生,你觉得如何?你可以住在最好的套房一中。
这就是说,旅馆的房间随你挑选。即使你所选中的房间已经有大款住在里面,我们也要请他让给你。如你肯赏脸,我真是荣幸极了。”杜邦先生恳切地望着他。
邦德已决定接受这一邀请。先别管其它事,暂且不管杜邦先生的难题是什么—
—敲诈、勒索、匪盗还是女人——这些都是些富翁的烦恼。今晚在这儿能安安宁宁过一一夜,正是他求之不得的。尽管如此,邦德还是客气地说了一些婉言推辞的话。
杜邦先生插嘴说:“邦德先生,请别客气,请相信我,我是真心地邀请你。”
说着他拈响着指头招呼女招待来。她来之后,他故意把脸避开邦德,象很多非常富有的人一样。避开别人的视线而付帐。他也许认为在别人面前显示他的金钱,让他人看见他付多少小费,等于是种不礼貌的暴露。他把一卷钞票塞回到裤子口袋里(富翁不放钱到一臀一部的口袋里),然后伸手挽着邦德。
当他感到邦德反感这动作时,他松开了手。他们一起走下楼梯,向中央大厅走去。
“好吧,我们先处理一下你的机票问题。”杜邦先生走向全美航空公司的售票台,自豪地与服务员搭话,以显示他在美国——自己国家的力量和影响。
“杜邦先生,是的,只要是您的事,不用多说,我会尽力照办的。”服务员连忙回答。
在门外,一辆雪亮的克莱斯勒帝国牌轿车缓缓地驶到了门口。车一停稳,穿着淡褐色制一服、身一体强壮的司机,匆匆地为他们打开车门。邦德走上车,坐在那柔软的座位上。车里非常凉快,简直近乎寒冷。全美航空公司的工作人员急匆匆提着邦德的手提皮箱跑出来,把它一交一给司机,然后对他们微微鞠了一躬,转身回侯机楼。
杜邦先生对司机说:“去海滨比尔餐厅”。这辆大型轿车驶出机场,穿过拥挤的停车场,上了公路。杜邦先生靠在座位上,“邦德先生,希望你喜欢石蟹,你尝过这种东西吗?”
邦德回答说尝过的,并且非常喜欢吃这种东西。杜邦先生谈到“海滨比尔餐厅”,谈论着石蟹和阿拉斯加蟹肉的相互优点。这时,他们所乘的汽车刚驶过迈阿密的商业区,在比斯坎林荫大道上急驶,然后沿着麦克阿瑟堤上的公路横穿比斯坎湾。路上,邦德尽量找出一些应酬话,而内心随着汽车的疾驶而感到心旷神怡。一路上他也和杜邦先生聊天闲谈。
他们的车子停在一座白色建筑物前面。这座建筑物是“摄政式样”的,灰泥一毛一墙上闪烁着淡红色霓虹灯:“海滨比尔餐厅”。邦德下车时,听见杜邦先生在吩咐司机:在阿罗尔饭店?如果有什么事的话,就叫费利尔先生到那儿来找我。听清楚了吗?”
他们拾级而上,走进餐厅。大厅中,墙壁雪白,窗户挂着淡红色花饰的窗帘,桌子上放着淡红色光的台灯。大厅中挤满了皮肤被太一陽一晒得黝一黑的客人,个个身着华丽的热带打扮——鲜艳夺目的衬衫,叮当作响的首饰,珠宝镶框的太一陽一眼镜,美丽悦目的本地草帽。这儿散发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气味。
人们在太一陽一下晒了一天,身上难免发出这种气味。店主比尔连忙向他们走过来。
他身着打扮象个意大利人,“啊,杜邦先生,欢迎光临。今晚顾客相当拥挤。我马上替你安排个座位,请这边走。”
他把一份皮面菜单举在头上,在拥挤的顾客之间开出一条路,一直走到一张最好的餐桌边。这张桌子安放在房角边,可坐六个人。他拖出两张椅子,拈响着指头找侍者领班,把两份菜单摆在他们面前。然后和杜邦先生互道了问候的话后,就离开了他们。
杜邦先生把放在他面前的菜单合上。他对邦德说:“哦,让我来点菜,但是如果点得不合你的口味,把它退回去好了。”然后,向待者领班吩咐,“石蟹,要新鲜的,不要冰冻过的,溶解的白脱,厚片吐司,听清楚了吗?”
“杜邦先生,好的,”待者领班走后,司酒待者一搓一着手,“两瓶粉一红香槟,要波默林一九五○年产的。再要两只大银杯,听清楚了吗?”
“杜邦先生,好的,但是否先来一瓶鸡尾酒?”杜邦先生转身朝向邦德。
他微笑着,皱了下眉一毛一。
邦德说:“请来杯伏特加马丁尼,请加一片柠檬皮。”
杜邦先生说:“这种鸡尾酒,来两份。”司酒待者转身匆匆地走了。杜邦先生靠椅背坐着,把香烟和打火机掏出来。他环视了一下餐厅,微笑着举手和一两人打招呼,然后看了下邻近的餐桌上的客人。他把座椅向邦德身边挪了一下,“恐怕这儿太嘈杂了。”他抱歉地说,“想吃石蟹只有到这儿来。
味道美极了。您恐怕不会对它过敏吧?我有一次带一个小一姐到这儿来,请她吃石蟹,结果她的嘴唇肿得像个脚踏车的车胎。”邦德觉得杜邦先生的变化十分有趣。
当他一旦认为邦德已经上钩、会服从他的摆一布时,这种有趣的谈话和权威的态度一下子就显露出来了。刚才,当他机场恳求邦德的时候,他是忸怩羞怯的,可现在,他已判若两人。杜邦先生到底会对邦德提出什么样的要求?管他呢,反正他迟早要提出来的。想到这里邦德说:“我吃蟹从未患过敏症的。”“那就好,那就好!”
停顿了一下,杜邦先生劈劈啪啪地打了几下打火机。他也许觉得这种刺激的嘈杂声过于难听,只好将打火机放下。他定了定神,似乎已下定决心,把手放在他面前。说:“邦德先生,你打过卡纳斯塔牌吗?”“打过的,这是一种很有趣的游戏,我喜欢玩。”
“两个人打的卡纳斯塔呢?”
“我也打过的,不过那并不怎么有趣。如果你不想欺骗自己,而且你的对家也是这样,那结果总是打成平手。这是种平均牌。打来打去,谁也赢不了多少。”
杜邦先生同意地点点头,“正是如此。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就是打一千场,两个势均力敌的对手也很难决出胜负。这种牌当然没有津牌或俄克拉何马牌那么好玩。
但是,在某方面,我喜欢它。它可以帮你消磨时间。手中抓着一大堆牌。可打来打去,总是不分胜负。你说对不对?”邦德同意地点点头。两杯鸡尾酒来了。杜邦先生对着司酒侍者说:“请在十分钟之后,再送两杯来。”
他们喝着酒,杜邦先生转身面对着邦德,脸上显现出伤神的样子。他说:“邦德先生,如果我告诉你,在一星期之内,由于玩双人的卡纳斯塔牌,我把两万五千元美金输掉了,你会觉得怎样?”
邦德正要开口回答,杜邦先生举起手来打断他。“并且我告诉你,我也是个打牌能手,摄政俱乐部的会员,象查理、戈伦、约翰尼·克劳福这样的桥牌名手,我都一交一锋过多次。我不是自吹自擂,我明白我在牌桌上的本领。”
杜邦先生说着看看邦德,以探究邦德对他的话有何反应。
“如果这一星期你输给的是同一个人,那你就被骗了。”
“一点不错。”杜邦先生拍了拍台布,靠在椅子背上,“完全是这样。
我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我告诉我自己,这个杂种在欺骗我。天啊,我要是发现他玩了什么手脚,一定要把他赶出迈阿密。于是,我把赌注加了倍,然后又加了一倍。可是他似乎感到很高兴。我注意他所出的每一张牌,每一个动作。可什么也没有发现!没有一点做手脚的迹象,牌上也没有记号。我什么时候想要新牌,就马上可以换一副。他没有偷看过我的牌,而且也根本看不到,因为我总是静静地坐在他对面,也没有其他人为他参谋,可他总是得胜,赢了一盘又一盘。今天上午,他打败了我;今天下午,我又输了。最后,我几乎输得要发疯了,但是我没有显露出来。
虽然我知道他不是一个好家伙,可还是客气地付了钱。我不想再输了,于是,我没对他打招呼就提着行李来到机场,购买了下一班去纽约班机的机票。”杜邦先生说着举起手来,“只好走为上策。虽然二万五千元我并不在乎,就是五万、十万我也输得起,但是我再也不能忍受这种不明不白的把戏。玩了这么久,我无法抓住他把戏的把一柄一,我再也受不了了。所以,只好溜之大吉,你觉得如何?我,朱尼厄斯·杜邦,由于再也不愿败北,只好认输了!”
邦德同情地哼了一声。第二道鸡尾酒来了。邦德对这件事已经相当感兴趣了。
只要和打牌有关的任何事情,他总是感兴趣的。他脑海中浮现出了这样情景:两个人打了一局又一局,一个静静地洗牌和发牌,不断地加分,而另外一个则总是抑制着自己,无奈地一次又一次摊牌。杜邦先生显然是受骗了。“我说,”邦德插嘴道:“二万五千元美金可不是个小数目。你们是怎样下赌注的?”杜邦先生显得有些不安的样子。“每一分押两角五分。然后,加倍为五角,然后,倍增为一元。是的,赌注是下得过高了。由于一局牌平均得分在二千分左右,我想这种赌注是非常高的。
既使是一分为两角五分,那一局牌的输赢也有五千元。如果一分为一元时,那输得更为惨重。”
“有时候,你也赢过吧?”
“啊,当然。不过每当我获得他一妈一的一手好牌,可以痛快地厮杀一番时,他就把他手中的大牌呼拉全抛出。自然,我是赢了一些小分。不过,那只是在我的确掌握了所有好牌时。你知道卡纳斯塔的打法,你必须打出适当的牌,安置陷阱来引一诱对方把牌给你。嗳,一妈一的,他好象是个未卜先知的巫师!不论我何时设陷阱,他总是会避开。而当他布陷阱时,差不多每一次我都栽进去。每次他出牌时,总是甩出一些最不重要的牌——要么上单张、要么是么点,他好象非常清楚我手里的每一张牌。”“当时房间里有什么镜子挂着吗?”
“啊,没有!我们总是在户外打牌。他说他希望晒太一陽一。的确也是那样。
他总是晒得红红的,像只龙虾。我们只在上午和下午打牌。他说,如果晚上打了牌,那他就会睡不着。”
“那么,这个人是谁?他姓什么?”
“金手指!”
“什么名字?”
“奥利克。就是金色的意思。他长得也名符其实,一头火红的头发。”
“哪一国人?”
“说来你也许不会相信。他说他是拿一騷一人。从他的名字看来,你会认为他是个犹太人,不过,他的相貌并不象。佛罗里达这个地方有些封闭。如果他真是犹太人,恐怕不会来这儿。他持有拿一騷一的护照。四十二岁,未婚,是个职业经纪人。这些都是从他护照上看来的。有一次我和他打牌休息时,我到他房间里去过一次。”
“哪一种经纪人?”
杜邦冷笑一声,“我问过他。他说:‘有什么生意就做什么。’他是一个难以捉摸的人。每次你向他问一个直接的问题,他总是撇开正题,非常愉快地讲些毫不相干的话题。”
“他有钱吗?”
“哈!”杜邦先生几乎喊出声来,“那是最无法搞清楚的事。他很富有,很有钱。我委托我的银行在拿一騷一做资信调查,发现他有许多钱。在拿一騷一,百万富翁满地都是。不过,他在那些富翁里面,还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人。他的钱似乎都买了金条,并转移到世界各地,专靠黄金比价从中赢利。他处理得干净利索,如同一家讨厌的联合银行。他不相信货币,这不能说是他的过错。至于他如何成为世界上的最富者之一,这里面肯定有名堂。不过,象他这么有钱的人,为什么要从我身上骗取二万五千元?这究竟是为了什么?”
餐桌周围,侍者们来回走动上菜。趁此机会邦德仔细考虑着杜邦先生所说的情况。一个盛着螃蟹的大银盘,摆在桌子的中间。这些螃蟹十分巨大,它们的壳和钳,都已经剥一开了。一个银质的船形容器中,盛满了溶解的一奶一油,一些长条形吐司分置于大盘子两旁。装有香槟酒的大酒杯中,冒起了一串串淡红的泡沫。最后,侍者领班来到他们的座椅后面,逐一地把雪白的丝质餐巾,系在他们的脖子上。这种餐巾很长,一直盖住他们的膝盖。
邦德想起了查尔斯·劳顿与亨利八世玩牌的故事。不过,此时此刻,不管是杜邦先生或是在邻桌吃饭的客人,都只对眼前的美味佳肴感兴趣。杜邦先生说了一声“请”,就挑了几块硕一大的螃蟹放在自己的盘子里,并在溶解的一奶一油中蘸了蘸,大嚼起来。邦德学着他的样子,也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这是他有生以来所吃过的最美的海鲜。
石蟹的肉美极了,是他尝过的海味中最嫩、最可口的。就着干脆的吐司和有点焦味的一奶一油一道吃,更是鲜美得难以形容。香槟酒散发出一股微弱的草莓气味,喝起来凉丝丝的。吃一口蟹肉后,再喝一口香槟酒,既清洗了牙一床一又增添了味道。他们不停地大嚼,全神贯注地吃,直到一扫而光,他们几乎没有说一句话。
杜邦先生轻轻地打了一个嗝,拿起餐巾,将下巴上的一奶一油揩去,靠着椅背坐着。
他的脸通红,骄傲地望着邦德,恭维地说:“邦德先生,我不知道在世上其他地方,人们是否能吃上如今天晚上一样好的晚餐。你说呢?”
邦德在想着,我向往安逸的生活,富有的生活,可我真喜欢这样吗?我真的会喜欢象猪一样地大吃,并且进行这样无聊的谈话吗?杜邦先生的这种夸耀之辞,使他产生了厌恶之感,但他又觉得这种厌恶感很虚伪。想吃的东西已经吃到了,可是内心又不愿接受它。他不是早就希望能有这样的机会吗?
现在这种希望不但已经实现,而且已经塞下了喉咙。这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想到这里,邦德说:“关于这一点,我不清楚,不过,这顿晚餐自然是好极了。”
杜邦先生感到很满意,他又叫了咖啡。他请邦德一抽一雪茄或喝酒,邦德都推辞了。
邦德自己点燃一支香烟,耐心地等待着杜邦先生将要提出的要求。
他知道他肯定会提出来的。如果他没有事求他,绝对不会请他到这来吃饭,这是显然的。看他该说些什么!
杜邦先生清清嗓子,“嗯,邦德先生,我有一个想法。”他凝视着邦德,看看他有什么反应。
“什么想法呢?”
“今天我能在机场遇见你,的确是天意。”杜邦先生的声音是严肃而真挚的。
“我永远不会忘记我们第一次在矿泉王城俱乐部见面的情形。我经常想着那次相遇的每一个细节——你的冷静,你的大胆,你处理牌的技巧。”
邦德低头望着台布,他耐心地听着杜邦先生那噜噜嗦嗦的谈话。最后杜邦先生匆促地说:“邦德先生,我付你一万元美金,请你留在这里做客,以帮我查明金手指那个家伙在打牌时到底怎样欺骗了我。这事办妥之后,你再离去。”
邦德抬起头瞧着杜邦先生的眼睛。他说:“杜邦先生,我有事不得不赶回伦敦。
我必须在四十八小时之内在纽约搭上回国的飞机。不过,如果你在明天上午和下午设好牌局,我相信有充分的时间来找到答案。我必须说,不论我能不能帮成你,明天晚上我一定要离开这儿,行吗?”“行!”杜邦先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