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金星
大家都知道,我收养了三个孩子,三个原来完全不搭界的孩子,是他们教会了我怎样当一妈一。
以前我不关心教育,在我们接受教育的年代,社会环境相对简单,信息都是国家替你选择的那些,现在不是了。你闭着眼睛啥也都不想,信息还往耳朵里灌个不休。
说起时代,我们老是抱怨教育体制有问题,刚才我上台前也在想这个。时代变了,人的要求变了,但原有的教育观念和体制没变。
一个孩子成功了,考上重点中学或重点大学,或到美国留学,大人间就会谈论:“哎呀,看我们对孩子付出了多少,教育有多成功!”仿佛一切归功于父母。很少会说起:“我们学校培养得太好了!”最多说一句:“孩子碰到了好老师。”如果孩子不好或失败了,大家统统说:“应试教育不对!高考不对!教育体制不对!”
中国的教育体制成了靶子是不?是,我赞同。
如果我们将这个靶子当借口,任意埋怨,虽说人人都有权如此,但对孩子的成长来说,已经来不及了。
大儿子上幼儿园大班时,园长亲自对我说:“金老师,你该给他补补课了。”
我说:“补什么课?”
“补拼音啦等等,补什么都可以,要不上小学跟不上。”
当时我说我不信,怎么可能跟不上?
但我错了。大儿子上一年级,回来第一天跟我说:“妈妈,怎么回事?这边叫b p m f,那边叫a b c d,我该读哪个音?”
我说:“把 a b c d扔掉,先给我念b p m f 。”
我私下找老师谈:“咱们能不能三年级以后再教英文,一年级先学会b p m f?”
老师说:“金老师,人家孩子在幼儿园就解决拼音了,为什么你的孩子不解决?”
我说:“幼儿园就该让孩子玩,凭什么教b p m f啊?”
他说:“你儿子就已输在起跑线上了。”
我说:“谁定的起跑线啊!”
凭什么不让孩子玩?一逼一着学b p m f,不知道谁定的规矩,我真想一抽一死他。
2008年,孩子上二年级,回家说:“今天要写一篇作文,名叫《我的奥运梦想》。”
我说:“你知道什么叫奥运会吗?”
“不知道,反正电视里天天播奥运奥运,就是有五个环。”
“那你有梦想吗?”我问。
“我没有梦想。”
“那你就写上:我的奥运梦想就是没梦想。”
“妈妈,这样我的作文得不了分。”
“你有梦想就写梦想,没梦想就写没梦想。”
当然儿子的作文肯定是零分。
第二天回来,他说:“老师说可以编。”
我说:“儿子,妈妈宁可你零分也不能编故事。你没梦想就没梦想,如果要编造或让妈妈帮你一起编,更不行!”
从这天起,儿子的作文几乎没打过分,唯独去年有一篇好点,因为写的是他和妈妈的感情,比较真挚。奥运梦想他写不出,世博感想也没写,因为我没带他去世博。
我问他:“你去看世博了吗?”
他回答:“没看。”
“那你写什么世博啊?你看到了才会写,没看到写什么啊。”
老师说随便抄一篇,但我不能认同。
儿子的作文在班里是倒数几名,老师对倒数学生采取的方式,是拿一个作文本,里面勾上几篇范文让他们抄下背出,勉强过了考试分数线,全班成绩上去,老师就免责了。我知道后浑身起鸡皮疙瘩,但我没办法。
以前我接受采访,说到对三个孩子的要求,就是考试及格,过水平线就行。
我儿子说:“妈妈,总有打头和最后的吧?”
我说:“儿子,学习 成绩就跟游泳一样。到60分,你的头就浮出一水面,能喘气了,可以游得很长,游慢点没关系,但不到60分,你就得憋着气,气是憋不长的。”
儿子说:“明白了,我就把头露出一水面慢慢游,游不快没关系,淹不下去就行。”
他知道了这个概念。
当他从小学一年级到五年级,从每次期末考试的分数是60分起价,一直到毕业,平均分已达八十多分时,我给儿子鼓掌了!
我没请过一天家教,没给他报过任何补一习一 班,完全靠他自己来学。他说作业太多写不了,我说那就不写吧,他说太累了,我说那咱不上学了,在家玩吧。他说不行我还要上学,我说好,那还去上学。也许我这个一妈一太特立独行,我在签字本上写:“老师对不起,作业太多,儿子写不了。”
我不建议大家向我学,我只讲自己的经验。
孩子们现在有很多电脑作业,老师非要他回家上电脑,把网上的内容调出来转成文档。我家孩子到现在为止不许碰电脑,不许玩iPad,因为我相信一个道理:十二岁以前,小孩的视网膜还没成熟,看电视、电脑太多,将影响视网膜健康成长。有些孩子戴眼镜是因为遗传基因,但如果没这基因,干嘛不保护呢?这是我的一个职责。
我说:“孩子,从十五岁以后,你这辈子都要跟电脑打一交一 道,现在着什么急?”
我女儿上小学三年级时,因为我实在太累带不了她,就把她送到我妈妈那去。老人一带孩子就不管了,老人在看电视,孩子跟着看。看了两年电视,女儿回来戴上眼镜了。
前两天我带她去配眼镜,医生说她现在才十岁,到十二岁能矫正过来。那我怎么让她不看电视?她很想看电视,想玩游戏机。我有我特殊的方法。每天只要我做节目,化妆师就到家里来,当我坐着粘假睫毛时,女儿看着。
我说:“知道妈妈为什么要粘假睫毛?”
她说:“美啊,漂亮啊。”
“你将来想粘假睫毛吗?”
“我也想。”
我拿了一副眼镜戴上,说:“你看,戴上眼镜睫毛就装不上去了。”
有一次,我跟三个孩子开了个家长会。因为那段时间我上电视特别多,访谈也多,小儿子九岁,上三年级,同学们知道了这三个孩子的身世,对小儿子说:“我知道你是个孤儿……”小儿子儿子受不了。
之前,我们谈论过这个话题。我说:“当有人挑衅你,对你不礼貌的时候怎么办?要忍。忍一,忍二,但不能忍三!如果到了三,他还在挑衅你,反击回去。”
我们家是一个中国妈妈,一个德国爸爸,反击的方式不一样。孩子曾问我们被别的孩子欺负了怎么办。
作为中国一妈一,我说:“打回去。”
我先生作为德国爸,他说:“不行,你别理他,他吵你,你躲开,他无趣了,就好了。”
那天我练完功到家,一进门,小儿子脸红扑扑的,说:“妈妈我今天心情特别好!”
“你为什么好啊?”
“今天在学校,觉得爸爸的方法很好。”
我说:“又怎么啦?”
“有个同学来挑衅,我一没有理他,二没有理他,三也没有理他,最后那同学打了我的手一下。我说了一句‘你好无聊啊’,他转身就走了。”
大儿子正是小升初阶段,年级里的一班、二班,全是靠家长大显神通考进来的,我儿子所在的三班只有14名学生,这些是没经过“家长考试”,靠电脑筛选来的孩子,是个落后班,拖油瓶。
在班中,儿子成绩名列前茅。
我对儿子说:“你觉得不好意思吗?”
他说:“没有,但是有些同学确实有问题。”
我问是什么,他说他们的学习 态度有问题。
我又问:“何以见得?”
他说:“每节课他们都不好好听讲,光回头看后面的钟,盼着赶紧下课。我觉得这样不好。”
我当时给儿子鼓掌,说:“你能分辨出同学的学习 态度不对,这比分数更重要,但你的态度呢?”
他说:“我学到就完一事了。”
我说:“那你跟同学一交一 流吗?”
“上课时不说话。”
“那你不觉得孤单吗,同学会因此不和你玩吗?”
他说:“我和那些同学谈的也不一样。”
一个十二岁的儿子能这样和我聊天,说明他具备了基本的判断力。
作为母亲,我能做到给他建立一个价值观念就行。
孩子们的很多习惯源自大人,不要用我们大人的想法和虚荣心,以及社会的虚荣心来改变孩子本身的选择,你得尊重他的选择。
现在年轻人养孩子的费用太高,全都是大人的失误。你们按照大人的生活成本,设计了孩子的成长成本,这是错误的。
我对子女成长教育的标准是:有一天走向社会,这三个娃不叫人讨厌就行。孩子走入社会招人厌烦,是真正失败在起跑线上了。你的言谈让人舒服,是创业及做任何事的第一步,第一步是谁教的,指望学校吗?我看够呛。
我和社会、学校抢孩子,抢的是一个价值观,一个道德标准,最后是一个态度。
我们每个人学会做减法就行,不要再做乘法、加法。要多做减法,往下摘,摘下来,减下来,放下来!
艺术创作给了我很大启示:复杂特别容易,人们最能干的是将事情变复杂,但要把复杂事变简单则较难。
荧屏上的金老师貌似特别忙,做电视节目当评委。其实没有,我的生活两点一线。早上到排练室练功,两点半回家,晚上偶尔会有个电视节目的活动,就这么简单。周末我一定在家休息,雷打不动。目前看上去,我在呈上升趋势,天天到全国各个卫视做节目赚钱,但当我赚得盆满钵满时,儿子就十七岁了,我接触不到他从十二岁到十七岁这段光陰,这可不行。我说,咱们细水长流,等儿子满十八岁,我再慢慢赚钱。
这就是我对孩子的态度,这个态度是彼此需要一交一 流。
从孩子呱呱坠地,父母就与之一交一 流了,千万别以为等他长大了才开始的。孩子在成长过程中,天一性一是张开的,触角全部张开,到他会说话,重复大人的言谈时,会把你所灌输的信息一天一个还给你。
我觉得身为父母或即将成为父母的人,对孩子一定要有正面一交一 流,把他当作一个成长中的人,别跟他说孩子的语言。目前我养了三个孩子,没和他们说过“宝宝,要喝这个哦,不要这个……”
其实不是我在教育孩子,而是孩子告诉了我,该如何与一个成长中的生命一交一 流。扩展开来,就是我们该如何与他人对话。
孩子教会了我价值观的反思。
跟谁抢孩子,跟社会抢吗?不是。
归根到底,我的价值观、判断力受社会的影响,是跟自己的价值观在抢夺,其实最终是在跟自己抢孩子。把什么价值观灌输给孩子,就结什么果。
金星,舞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