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徐刀刀
男人,总要时不时一爱一上一个姑娘,不是这个,就是那个。我一爱一上石榴,原计划逗着玩儿,后来我就不太地道了。
那天本来约的是在后海吃饭,后来又改到了五道口。一听这么远的地儿,我根本不想去了。左思右想,我给老孙打了个电话。每次吃饭,老孙都负责招呼妞儿。值不值得那么远,还得先打听打听妞儿的质量。老孙说得结结巴巴,大体听明白了,这改地儿全是因为一个姑娘。名字还不错,叫石榴。石榴好啊,多子多福,生个大胖小子,鼓着肚儿。
我赶过去的时候,他们都喝得七七八八了。老孙拉着一个姑娘的小手儿,腆着脸给人家看手相。扫了一圈在座的妞儿,只有最其貌不扬的那个不认识。不用说,这就是石榴了。她正跟一个猪蹄儿作战,吃相更是难看。见了人进来,她头都不抬一下。我大失所望,恨不得拍屁一股走人。
老孙吆五喝六地介绍,各位,各位,咱们的大作家刘汉,都知道吧,刘汉啊。这种朋友间的臭吹捧倒不招人讨厌,在座的只有石榴不认识我,怎么介绍也都是冲着她一个人。纳闷儿的是,石榴跟没事儿人一样,眼皮也不抬地啃着猪蹄儿。我悻悻地坐下了,要了一副碗筷。老孙看不过去,走到石榴跟前儿,一捅一捅一她,又重复了一遍“大作家刘汉”的介绍。我脸上有点挂不住。更挂不住的是,石榴抬起头来,回了老孙一句:“怎么了?”
怎么了?什么怎么了?你他一妈一怎么了?我气不打一出来,又不好发作。老孙拼命挠头,没怎么,没怎么,就给你介绍介绍。石榴飘眼看过来,那真是面无表情的一张脸。一双大眼睛,空洞地存不下个人影儿。这谁家的姑娘,这么嚣张。
这种入不得眼的姑娘,根本就混不到一块儿去。她也像是蹭饭吃一样,吃饱了就抽烟,冷眼看我们扯闲篇儿。没多久,石榴就走了。老孙撺掇着给敬杯酒再走,石榴提着包一皮过来了。大作家,这一杯敬你儿子,好好学习 ,天天向上。这话听着就叫人别扭,我一别脸,说了句,我没儿子。石榴毫不含糊喝了那杯,整了整衣服,走了。老孙忙招呼着送出去。
石榴,就是这么别扭。
后来他们传话,说是石榴看上我了,我是死活不信。男一女间眉眼传情的路子见得多,专门膈应人的,真没见过。石榴第一次给我发短信,也是莫名其妙。她说,想要个儿子吗?我拿着这条短信给哥几个瞧,大家都精神为之一震。手机抢来抢去,不知哪个兔崽子就把电话拨过去了。电话通了,那边一直听不清说什么,我吼着他们别吵,耳朵上长出天线,使劲听。石榴压低了声儿,说,我在电一影 院。我赶紧说,那不妨碍你看片儿了,先挂。她又压低了声儿说,别。这一下儿,就弄得我不知所措了。
那个电话聊得特别长,中间听到她悉悉索索往外走的声音。又听到她高跟鞋蹬蹬蹬走路的声音。她先问我在哪儿呢,又问我有没有兴趣去她家聊聊。我没敢当真,也没敢不当真,拿着电话出了饭馆儿,一屁一股坐在马路牙子上。点了一支烟,不能说不紧张。石榴完全不着调儿,先说早上出门去了趟东单,她一个朋友饭店开张,留她在那儿吃了午饭。又说下午去理了个头发,形象彻底被毁了,千万不能相信理发师的推荐。诸如此类。我不知道她跟我说这些干嘛,我们根本没有熟到那个份儿上。即便这样,我也积极应和她,不敢懈怠。
后来,石榴说,她这几天把我的几本书全部看了一遍,觉得我这人挺有意思。这一点,我是有信心,冲着我那几把刷子扑过来的姑娘,绝不止石榴一个。我这儿正抱着电话吹着呢,远远就看着石榴走过来了,她直奔这餐馆而来,杀我个措手不及。我赶忙把电话挂了,束手就擒。
来来来,给我看看,什么发型把你形象毁了。石榴把帽子一摘,露出一个大光头。真他一妈一吓人。她倒是笑得前俯后仰,一副得逞了的样儿。我这手足无措,一慌神儿,伸手出去摸了一把她的大光头。这动作显得有点亲一昵,我又赶紧说,行了,大冷天的,赶紧把帽子戴上,回头再感冒了。就着我这一摸,水到渠成,石榴过来挽上我的胳膊,问,我好看吗?
我使了一把劲儿,给她推进饭馆儿。大家伙儿,看我俩这挽着胳膊,都瞎起哄儿。左边一个,行动够快的;右边一个,行呀你们。石榴蹭一下把帽子摘了,锃亮的头皮把场面全震住了。只听她一人在那儿敞着嗓门儿笑。到底是一什么妖怪,这么没谱儿。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她痛痛快快问我,我好看吗?!
那天晚上,石榴动不动就趴在我耳朵上说话,接二连三地说,好像俩人聊得特别欢。实际上,她说的全是同一句话:我好看吗?她喝多了,闹起来,吵吵嚷嚷地问好看不好看。之后,又哭闹起来,叫嚷:别人都说我不好看。听了叫人怪心疼。是我负责送她回去的,回她那个出租屋。一个典型的25岁姑娘的出租屋,一些都归置得很临时。我给她扛到床 上,瞧了一眼那大光头,没心情脱她衣服。临出门,她喊住我,问了一句,你真没儿子啊?我告诉她,没有,真没有。
我没骗她,我真没儿子。但是,我有女儿。鬼使神差,这话我不想告诉她。我们约着看了场电一影 ,说是上次石榴只看了半截,我有责任给她续上。演的是《画壁》,假模假式的一部片儿。我正想说,看闫妮腰上那肉。一歪脸,石榴正哭呢。一妈一的,这种片子都能看哭。石榴伸手过来,我赶紧一抓住。石榴花带着雨星儿,叫人心里一软。出了电一影 院,姑娘还一抽一抽一搭搭的,我就忍不住刻薄了。你当你林黛玉呢,这片儿有什么可哭的。没,我是心疼电一影 票钱,气哭的。姑娘,你真好玩。好玩吗?那你快来玩我吧。
说起来,石榴也是个有趣的姑娘。早上,在大多数姑娘擦把手给男人做早餐的点儿,石榴会发短信问我,你今天晨勃了吗?中午,石榴会说,晒晒床 单,散散鱼腥味儿。晚上,她的短信是,打个飞机再睡吧。为了不让石榴继续觉得我鸟无事,我决定把她收了。又顾忌着她那个大光头,迟迟不肯主动靠拢。
老孙之流,日子过得淡出个鸟来,终日拿着我和石榴逗乐儿。那段时间,我参加的饭局,自是少不了石榴。他们连敬酒词都改了,祝刘汉早日吃上石榴。石榴羞红的脸蛋儿,真跟那石榴皮似的,粉得妖媚。一来二去,我和石榴就莫名其妙被撮合到一块儿去了。我一抽一了个不起眼的时机问石榴,你为啥愿意跟我好?石榴说,因为你帅。
是吗?我帅吗?老子活了三十六年,没人这么说过。这不禁让我沾沾自喜,动不动就想翘一起二郎腿。石榴确实对我充满肉一欲的向往。她喜欢吃冰激凌,我总带她去对面的DQ。她能把冰激凌一舔一得让我有生理反应,哦,我的姑娘,你这一性一感的大光头。那天,她非要让我也点一个,我推来推去得不想吃。石榴让我坐着,自作主张给我点了一个。我问她,要了什么口味的。她说,你猜。我说,这你一妈一怎么猜。她说,那你闭上眼猜。我乖乖闭上眼。第一勺入口,没尝出来。第二勺入口,没猜出来。第三口的味道,我最喜欢。那是石榴的嘴唇递上来了。我睁开眼,看到石榴还闭着眼,我赶紧又把眼睛闭上,投入地吻起来。
石榴说,你的嘴唇就是最舒服的沙发。
很快,我也在她身上找到了自己的沙发。我们做了。点了支烟,我问她,我比你大十岁这事儿,你怎么看。石榴正在满床 找自己的内一裤,没所谓地说,怕什么,你又没结婚。我觉得不能不说了,乖乖地说,我结婚了。石榴的背影定格了一下,迅速找到内一裤,披了件衣服就走了。那门,摔得真够响的。说起来,我真该扇自己一个耳光。
我一抽一了几支烟,就睡了。这根本没多大点事儿。从本心来说,我不喜欢石榴这种姑娘。剑拨一弩一张,别别扭扭,行为诡异。甚至,我有点嫌弃她姿色平平。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再见过石榴。铁打的饭局,流水的妞儿,老男人的饭局里从来不缺年轻的果儿。她们丰一乳一肥一臀一,撅一着嘴巴跟人撒娇,这才招人一爱一。我左惹惹,又逗逗,一个一个往床 上扛。
日子不经过,花样翻新实际上是一种新型的千篇一律。我低着头玩儿打火机,真他一妈一没劲儿。老孙嬉皮笑脸凑过来,昨儿那大长一腿咋没来?我说,那傻一逼一喊我今儿陪她逛街,真是蹬鼻子上脸。老孙意味深长地说,吃糖你嫌甜,喝水你嫌淡,你这货就活该吃石榴,酸甜说不准儿,还保不齐要咯着牙。贫吧你就,石榴压根儿就不是果儿。老孙点点头。
回家路上,我给石榴发了条短信:石榴,我是结婚了,但我现在离异。发完这条短信,我路边走了几个摊儿,到处问人有没有石榴卖,全他一妈一没有。卖水果的妇女还振振有词,要吃石榴,上树摘去,没人卖那个。我笔直冲进超市,遛了一圈儿,得了几瓶石榴汁儿,提着往家走。还不信这邪了。
到了家门口,就瞧着石榴站在那儿。她比我来得还早。我提着几瓶石榴汁儿,有点不好意思,像是被抓了个现形儿。天寒地冻,姑娘给冻坏了,小一脸儿都青了。她倒也会给自己找暖和,一下儿就扑过来,抱得我喘不过气来。
上次你怎么不说你离婚了?
我这不是没来及吗。
这阵子你也没说啊。
我这不是逗你玩儿呢。
刘汉,你个王八蛋。
王八蛋这会儿正舒舒服服躺在床 上。石榴烧了一壶开水,倒进盆里,又把几瓶石榴汁儿放进去暖着。那叫一个贤惠劲儿。石榴吃吃地笑,蹬了拖鞋爬上床 来。石榴说,刚才站得腿真酸,你给我一揉一揉一。按说这种要求,我是绝对不会理睬的。但是,那会儿我心里特别乐呵。别的姑娘进来我的屋儿,带进来的全是荷尔蒙,石榴就是有本事给屋子整出人烟气儿。这他一妈一才叫一个生活。我抱着石榴的大光头,响响地打了个啵儿。石榴骑在我身上,甩了一把汗说,刘汉你给我记住,光头照耀你前行。
你们都怎么谈恋爱啊?总起腻吗?反正我跟石榴在一块儿,就是槍杆子里出政权。主要是石榴这姑娘性一子太别扭,嘴上又不饶人。她一张口说话,我就特想削她。灭她气焰,给她冷脸儿,剥她衣服。一只生一性一太烈的母豹子,去驯服她,然后我当英雄。
我乐在其中,想必石榴也是这样。我们斗嘴斗狠了,就在床 上摔跤。石榴大喊一声,男一女混合摔跤比赛现在开始!我就一把抓住她的胸,她也试图把手伸到我的下三路。她说,禽一兽 ,瞧好吧你。我说,小贱货,给你看看爷的厉害。好几次我们从床 上摔下来,骨碌骨碌滚到地板上,俩人累得一般臭汗,哈哈大笑。不过,这项爱情摔跤赛,通常都会以一场疯狂的做一愛结束。被挑一起的激一情和兽欲,这是只有石榴才能给我的刺激。
我们一爱一得有点变一态 ,但那确实是一爱一。我们处处给对方别扭,但那确实非常舒服。甚至,我们经常一起挖苦那些腻腻歪歪的情侣,瞧他们假模假式那样儿,浑身騷气。石榴说话太刻薄,爱情让人蒙蔽双眼,我拼命从她的刻薄里扒拉着寻找她的特殊趣味。
头回带石榴去老孙家斗地主,我就千叮咛万嘱咐,石榴啊石榴,你可千万别乱说话。还有,在老孙面前咱别拌嘴儿,让人家笑话。我一大老爷们儿,面子往哪搁啊。石榴闷着头没做声儿。进了屋门,老孙备了一桌的菜。我这几个牌友,都一爱一喝两口儿。仨爷们儿扯着闲淡儿,也不见石榴说话。老孙问她啥,她就傻乎乎地抿嘴笑。这搞得气氛非常尴尬。
咋不说话啊,石榴?石榴依旧不作声儿,笑一笑算作回答。咋了啊你?老孙有点着急上火了。我绷不住,瞪了石榴一眼,老孙跟你说话呢,说话啊你!老孙又反过来劝我,别别别,刘汉你这是干嘛。石榴默默地放下筷子,轻声说:刘汉不让我说话。
老孙傻了,冲我干瞪眼。我面子上挂不住,哼哼唧唧地笑,没有的事儿,我没不让她说话。石榴这会儿来话了,她说,待会儿是不是应该我洗碗?我只好说,对对,该你洗,女人嘛。石榴没有发作,继续吃饭,饭桌上再没有人说话。吃完了,老孙抢着去刷碗,石榴拦下来,非要刷碗。老孙说,别别别,来的都是客,石榴你泡茶,我洗碗,咱立马就开始牌局。石榴堵在厨房门口,坚持自己刷碗。她明显这是跟我较劲儿呢。我也不甘示弱,咬着后牙槽说,让她刷,她一爱一刷就让她刷个够!
等到上了牌局,我从来没有打牌那么紧张过。我一不在乎钱,二没有非赢不可的心,从来都是图个乐呵。这次就不一样了,我完全不能输。只要我输了,石榴就在边上说:活该!说了一次两次,我也没往心里去,她一直那么念叨,我就怒火中烧,忍无可忍。我招呼石榴,你过来,你来玩,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轮到我边儿上伺候牌局,我也准备好了台词,等她一输,我就骂她傻一逼一。可是,老孙那帮子混蛋一点儿眼力介儿都没有,一劲儿让着石榴,盘盘让她赢。真他一妈一看不下去,我吼那帮孙子,让着她干嘛,该怎么玩儿怎么玩儿。老孙还是笑嘻嘻,石榴一盘接一盘地赢。
你们全他一妈一傻一逼一。说完这句,我夺门而出。老孙忙追出来,你这是干嘛,有话好好说嘛。我指着他鼻子,骂不出一句话,一头钻进车里。在车里约摸呆了有一刻钟,石榴也没下来。这是怎么个倒霉晚上,去你的,我点火挂档,一气儿开回家。看了会儿电视,百无聊赖,石榴还是没回来。我想给老孙打个电话,问问什么情况。又背不过面子,没打。晚上一点钟,有人敲门。是老孙把石榴送回来了。
石榴一进门就装大尾巴狼,有条不紊地换衣服、洗澡、铺床 单,跟个没事儿人一样。我瞧着别扭,一把拉住她胳膊,给扔到沙发里。力气用得有点大,石榴哎哟叫了一声。很快又镇定下来。她直接从柜子里抱出一张被子,兀自躺到沙发上,盖好被子,一副要睡的样子。
烂石榴,你给我起来,咱掰扯掰扯今天的事儿。
说什么说,刘老汉,有什么可说的!
你他一妈一干嘛这么晚回来,跟老孙那儿告状呢?
别瞎一逼一说,我们打牌呢,玩得可好了。你以为没你就玩不成了?
你今天什么德行!快给我认错!
认什么错啊?我哪儿错了?
你一晚上别扭给谁看啊。
我这么着还不行啊,你说不说话我就没说话。你说让我洗碗,我就洗碗。你说让我替你打牌,我就替你打牌。这么听话的女朋友,哪儿找去。明明是你一直别扭着,还玩儿愤然离席。要不是我继续在那儿撑场面,你说说,该怎么收场!
擦,你还有理儿了。没见过你这样的姑娘,真他一妈一不要脸!
我不要脸?去你的刘汉,继续当你的大爷吧,姑一奶一奶一不奉陪了。
石榴嗖一声就冲出去了,门啪得一声被关上。我傻愣在那儿,一时不知干什么好。来过我这儿的妞儿那么多,还从来没有人敢跟我闹这一出。我决定不搭理她,继续睡自己的觉。当然,主要也是一爱一面子,我还从来没有跟在姑娘屁一股后面求人的经历。躺在床 上,我像烙烧饼一样,翻来覆去,琢磨来琢磨去,觉得真他一妈一一锅粥。墙上的时钟已经指到三点了。我歪头一看,沙发上还有石榴脱一下来的bra。石榴跑出去的时候,只穿了一件睡衣,一双塑料拖鞋。她这造型能跑哪儿去啊?
这糟心一娘一们儿,真给老子丢人。我披了件外套,准备出去找找她。刚走到电梯间,一眼瞧见石榴。她就那么站在那儿,眼神依然恶狠狠的。身上的一件睡衣,显得那么单薄。一下子,我良心发现,怎么着也得给先弄回去再说。
给个台阶下,抓紧回去。你看看你现在什么样儿。
听我这么一说,石榴乖乖跟我回家了。估计也是冻得不轻。一进家门,石榴开始狂笑,一把搂住我的腰。哎呀,刘汉啊,没想到你也有今天,你也会求我给你个台阶下啊?石榴的手指在我腰上游走,一温一 柔地捏来捏去。被她这么一说,我心里那股子不爽又再次被挑一起来。很快,我整理了一下思路。毫不客气地开始反击。
什么叫你给我个台阶?我明明是说,我给你个台阶下,免得你在那儿下不来台。
狗屁,你明明是求饶的表情。你亲口说,给个台阶下。
没错儿,我说给个台阶下。是说,给你个台阶下。
刘汉,你不是人!我在外面站那么久,你又说出这么不是人的话!
你刚才不是跑到外面面壁思过的吗?
谁他一妈一面壁思过了?
你啊。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你这态度很好啊,及时发现自己有问题,又不好意思在我面前承认。自己还跑出去蹲电梯口面壁思过,我估摸一着你也面壁得差不多了,心想着还是给你个台阶下吧。姑娘家的,脸皮薄,我理解。
石榴的脸在迅速扭曲,明显被气得不轻。她从床 底下拖出自己的行李箱,左拉右拽地收拾着行李。我以为她又要走,忙上去拦着。她竟然笑了,说,刘汉,这样没意思,咱俩没法儿好下去了。说完就哇哇地哭起来。这是我第一次见石榴哭,特别突然。在我心目中,石榴应该是那种从来不会哭的那种姑娘。铁打的自尊心,里外强硬。
我一把抱住石榴,宝贝儿,乖,不哭,咱们好好聊,别动不动就要走。石榴挣脱开我,一屁一股坐在地上,从茶几上摸了一颗烟,点上。一边哭,一边一抽一,还一边不停地说话。那天晚上,石榴说了很多话。我们两个就那么坐在地上,一起抽烟,听她不停地说。石榴说,她8岁没了母亲,14岁没了父亲。一路过来,全靠亲戚帮衬着。等到能赚钱了,她就一个亲人都没有了。石榴问我,你知道哪里都不是家的感觉吗?又问我,你知道没有一个人能相信的感觉吗?我摇摇头。石榴没有说,你知道没有人疼你的感觉吗?石榴不会这么说。这触犯她的自尊。
石榴一个一个地讲了她以前的男朋友。听起来都是混蛋,仔细想想又不是那么回事儿。说白了,是没有一个男人能撑得住她的一性一格。我猜想,应该没有哪个男人真正试图去理解石榴。我心软地无以复加,赶忙进行了一番表白。我说,石榴啊,你是个好姑娘,我知道你是怎么回事儿,我喜欢你这种一性一格,以后我一定对你好,我跟你结婚,我给你一个家。
石榴连续问了我六个“真的吗?”问得我倒有点不确定了,好像被赖上了一样。石榴爬过来,躺在我大一腿上,她的睡衣已经被一搓一出很多摺儿,堆在她屁一股上。一眼看去,她的半边儿屁一股就在我的手边。我伸手过去,把她抱到床 上,用实际行动表示了自己的决心。
那一晚,我做了一个梦,我跟石榴结婚了。石榴穿着雪白的婚纱,跟她锃亮的大光头相得益彰。主持婚礼的司仪让我说两句,老孙他们也冲我挤眉弄眼。石榴露出了娇羞的神情,从来没见过石榴那么一温一 柔。我心里滚一烫,掏了掏口袋,掏出一张纸片儿。上面是我写的一首诗《光头照耀我前行》。我动情地朗诵,重复着最后一句“在万马奔腾中,黄土齐天,我总能找到你,我的光头新娘。”就在这个时候,我被敲醒了,一只手机砸在我的头上。
又他一妈一的闹什么妖蛾子!我气不打一出来,骂骂咧咧地坐起来。石榴已经梳洗好了,桌上甚至有一份早餐,不出意外应该是石榴做给我的。我刚想表扬她几句,石榴举起我的手机,放到我眼前。我顺势接过来,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见到石榴已经绝尘而去。又听到门啪得一声被摔上。石榴的行李箱也不见了。
我拿过手机,仔细看了一下。“爸爸,生日快乐!”这条短信发自五分钟之前。这是我的女儿发的。我简短地回了一句:“谢谢。”再也无力动弹,我瘫一软地床 上,回想着昨晚的梦。
昨晚的梦,真美啊!
徐刀刀,媒体人、写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