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阿尼贝玛
中国的大年初一,是藏历的年三十,本计划去恒河边走走,想用恒河之水沐浴身心,不过一出门,正逢一只街狗被摩托车压过,有点生气地把车主拉开。小狗惨叫,当时都不知道狗会如何,担心内脏被压迫会丧命。它跑到街边,看上去命是保住了,但腿受伤,使劲惨叫。在瓦拉纳西这个地方,街狗特别多,不知道它们的命运明天会怎样,我也没想过这里会有狗医院什么的。当我从寺院出来的时候,一荷兰女子,她叫Marjo,和一群印度孩子在看着那小狗。我也走去,继续观察小狗的伤势。她说这里有狗医院,然后我们就决定带它去看医生。我回到住的宁玛寺从寺主那里索取一个像装衣服的篮子。小狗事先在脏水沟里玩过,浑身是泥巴。我和她都不敢碰那小狗,不是怕脏,是对街狗没有经验,不知道它会不会咬人。倒是印度的小孩,一把把它抱起,放进篮子,于是,我和她提着就上街找医生了。
先找的医生是给人治病的,这附近根本就没有狗医院,也没有嘟嘟车可以把我们拉到瓦拉纳西中心地带。哪里有狗医院她根本不知道,只有往有嘟嘟车的方向走,后面一华裔澳洲女孩Jany坐着人力车,她本是准备去ATM提款,看见我们,做护一士 的本能,要跟我们一起去医院。结果,我们三个一起,我的恒河计划随之就取消了,但那天是星期天,找到了两家狗医院,全部关闭,不知道费了多少周折,嘟嘟车司机不会英文,好在Marjo在尼泊尔生活九年,她用尼泊尔语言套用印度人,所以还能跟嘟嘟车司机勉强沟通。很多个印度人一路帮忙相问,Jany有时候被牛粪熏到想呕吐,我不断地替那小狗祈愿,愿它好命得救。总算找了兽医的家里,医生给它开了药,并告诉我们只有明天才能看医生了,他帮它作了诊断,一条后腿骨折,前腿外伤。它的命没有危险,也总算不会瘫掉。
晚上小狗就停在了我的房间,她们两个不让我出钱,我只有出力了。小狗需要洗澡上药,Marjo还是比较麻利,不像我,不知道该怎样对狗下手,它被洗干净了,上了药,可它一直一舔一伤口,有时候一边一舔一一边委屈地哭的样子。我这个自以为没感情的人,又被它调出情感,看着它无比地心疼,仿佛就像从前自己养狗的时候一样,顷刻间与狗的情感就回来了。晚上它不断嗷叫,外面只要有狗叫,它一定跟着叫,我想它一定习惯了流一浪一生涯,想它街上的家,还不习惯睡我的房间,另一方面伤口一定非常痛。我给它起了一个中文名字,“春儿”。春天的儿子,有蓬勃的生机,它会没事的。
今天是藏历初一,吃过吉祥饭,念诵完祈请文,才八点多。我们约好九点一起出发。今天Jany找了一位知道路的嘟嘟车,她去年也是在过年的时候帮过一只狗,她自己说不知道为什么,每一年过年都跟狗有缘。瓦拉纳西给人的感觉就像废墟上建立的城市,不能用“城市”来形容这个地方,不过也不是乡村。总之,车水马龙,嘟嘟车自行车人力车摩托车汽车穿梭着,道路也没有修整,很多时候尘土飞扬,偶尔会碰到老牛在街上横晃。但印度人就是在这样的土地上生存不息,也不见他们有什么很大的烦恼情绪。一路上我托着“春儿”,而它开始接受我了,很松一软地靠在我手里。
嘟嘟车一路带我们去了政一府的狗医院,只有一医生,他坐室外。这里看上去没有一点医院的感觉,像在街上某个角落,不过却有几只狗在这里,隔一段距离有一个高台,有几个兽医,但他们看起来丝毫不像医生的样子。我们的小春儿没有多久就被送上了手术台。我看着那台子,怎么感觉像“刑场”,好久没有光顾这样的地方了。一只狗在台上惨叫。小春儿也逃脱不了的命运。它前腿被点上碘酒,惨叫一声传来,我有点看不得众生受苦了,忍不住流一出眼泪。之后他们要为它上后腿的石膏,我站一边,而这时候小狗眼睛看过来,把我当一妈一了一般,一付求救的神态。
看上去一点都不职业的兽医,很快就帮春儿弄好了石膏,真的没有想到这样一个贫穷的地方,却有免费的政一府狗医院,感觉印度文化真的非常有人性。但是印度的流一浪一狗太多了。很多法友都非常一爱一护它,街上的印度小孩子也都很关心它,并且对我们对它的照顾表示感谢,它好像因祸得福的样子。不过,看到街上的流一浪一狗打架又没有饭吃,春儿听到其它狗的叫一声,在我的怀里非常紧张的样子,真的让人不忍心再把它放到街上,我也叫大家帮忙,努力帮它找一个家,还有其他法友也愿意一起照顾它,总之,这个小狗带给人们很多,冷血的人也会热血,不太能感动的也变得感动起来。好多年我没照顾过狗了,现在还要拾起来,把出入世融为一体去磨练自己。可是,该怎样救助世界上这么多可怜的生灵呢?不过刚才Marjo告诉我,在菩提伽耶已经有救助流一浪一狗的项目,这挺让人欣慰的。
话说受伤的小春儿闯到了我的世界,我就很难摆脱照顾它的责任了,而事实上,也从没有想过要摆脱什么,只是尽力在帮它找一个理想的乐园,不再继续过流一浪一的生活。我也从没想过,出了家,还要过带狗的生活。可是,最终,瓦拉纳西两个寺院都不能接纳它,阿尼寺院已经有两条大狗,而创古寺僧众大部分要迁移尼泊尔。有一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小春儿头顶着火,就要被烧死了,我把它接了过来。梦也醒了。醒来就觉得,这条狗跟我的因缘是分不开了。就这样,不知道明天会怎样,我也很快就要准备离开印度,但它还是跟着我上了回达城的火车。
火车上它很乖,上了车就趴到车厢底下睡觉,躲过了查票员。车厢上大部分人都喜欢它,对面的几位商人有点麻木不仁。它一旦醒来,就要玩,我不得不拴条绳,带它溜溜。狗有狗一性一,偶尔它就拣垃圾吃,几位印度人就瞧不起它的样子。照顾它一路的付出,终于被他们的态度惹急了,我不客气地跟他们说:“你们知道吗?这条狗是你们印度的街头狗,被车压断了腿,没人照顾没人要,而我是一个外来人,付出很多努力照顾它收留它,你们印度那么多流一浪一狗,你们自己都不照顾,还要歧视这条狗?”被我说得,他们惭愧而哑口无言了。
火车上它撒了两次尿,拉一泡屎。狗拉屎的时候,都喜欢到外面,可怜的它一直想从车厢上的门往外钻,终于也钻不出去而就地解决了。下了火车,还有两个半小时的出租车,车上又晕车,把吃的食物都吐了出来,不得不在加油站带它透透气,后来它就一路睡着到了我在达城暂时安的家。
刚到家,邻家小女孩们就看到了它,她们都很喜欢它,马上说要养它。我也一块石头落了地,因为我没有条件带它继续流一浪一。她们把它拴在家里,可是,它一直狂叫,非常有个一性一而不驯服,眼睛盯着我住的House,一个小时都不停的叫。没办法,美梦破碎了,我只好把它接了回来。狗真的是太忠于主人了,经过一个多月的照顾,我肯定是它心目中的主人了。
它到了我的家,非常快乐,到处跑着玩。可我的房东不一爱一狗,老头是一个善良又有权威的Captian,在我离开一个多月而回来的日子里,他突然患了高血压,眼睛也直身一体也僵硬了,那真的把我吓一跳,感慨生命的无情。我每天替他祈愿,他每天去医院,近日的病情也好了很多,也不会找狗的麻烦,但建议把狗送到寺院,不让邻家小女孩养它。邻家小女孩太一温一 柔,也真的带不了这条贪玩而野一性一的狗,它的腿很长,所以绳子肯定拴不住它的心。它每天往外跑,也知道玩够了回家门。而昨天因为闻到肉味,那疯狂的样子,真的让我感觉,一只狗可以为了肉而不要一性一命的。我先是教育它,它不但不听,反而叽里呱啦跟我吵嘴的样子,顿时,我哭笑不得,一把抱起它,问它说你怎么投胎来的,太厉害了。最后还得像哄孩子一样,告诉它以后我会给你买肉吃,等等等等,它才安心了。
一边让邻家的小女孩跟它磨合,小女孩每天放学了一定来抱它,它在她的怀里很安静。一边去绕寺的时候带上它,让它习惯寺院的生活。寺院里已经很多条狗了,有的狗很凶。狗的世界跟人一样,新来的一定要接受挑战,它们有的会赶走新来的,有的会欢迎。总之,想站稳地盘没那么容易,但小春儿似乎非常勇敢而不惧怕大狗,并且它真的是一条善狗,很有人缘的样子,还懂得不停地跟我绕。从瓦拉纳西在宁玛寺和创古寺的日子,小阿尼们照顾它、喇嘛们和法友们的关注,总之,它带给很多人快乐,它也启发了人们的慈悲心,让我的心也变得再度柔软起来。
有关这个小狗的故事还有很多,比如在瓦拉纳西到最后再也没人想要它的时候,我看着它,修行人的辛酸也顿时冒了出来,感慨到几乎快哭了,刹那感觉,我们两个的命运很相像,于是,很江湖般地跟它说:“我们哪里都不去了,就让我带你去流一浪一吧”。回到了达城,想着小春儿要面临的环境和挑战,何尝不是一位修行人要面对的呢。它为了生存,为了一碗饭,以后要付出多少努力,我似乎都能看见了。寺院的狗的生活,一样要遭受冷暖酷暑寒冬。而我的修行焦点,我跟一位法友开玩笑说,以前的对镜是人,现在却转移到动物身上了。
我的笔记本电脑的工作状态也无常,在瓦拉纳西还好好的,一回来屏幕突然变暗,几乎看不见,而晒了几天陽光,屏幕也似乎亮了一些。难道电脑和人的心一样,都要晒晒太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