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日报
1992.6.30马军勤如梦的花季早已逝去,浪漫的岁月不复再来,可浪漫的念头却犹如夏夜的萤火时有闪烁,全然不顾你是否已迈过而立的门坎向不惑进军。也许是青少年时代的生活太缺少鲜花的浪漫色彩,也许是近年来受了外国影视片的影响,常会不安分地生出一个念头:企盼着有人送我一束鲜花,哪怕是一支!可这种念头是不便说的。倘若央求友人送上鲜花一束,花儿再绚丽多彩也会黯然失色。 于是,便一人常去花店门前。不敢进去,怕店主过分的热情。独自隔窗驻足凝视那片斑斓如云的美丽,想到这些似有灵性的仙女不知今日为谁拥有,不免生出丝丝妒意。盛夏时节也曾见小贩叫卖白兰花,好几次抗不住那袭人的幽香,却又被便宜啦!两毛一支!”的大嚷吓回去:想象中的卖花女应是纤纤素手托着如雪如玉的花儿,伴着吟唱般的叫卖声向你款款而来。这大嚷声中的逻辑重音全在“便宜、“两毛”上了,只得悻悻作罢。
春节前赴山区拍戏,旧病复发,竭力支撑完成任务后回南京,如冬日残云般飘落医院雪白的病床。手术后是阵阵的创痛和无奈的期待交织的日子。多亏友人结伴前来探望。女友变戏法般从身后亮出一束鲜花。康乃馨!顿时满屋生辉。四支康乃馨,两支深红的含苞未放,一支桔红色的已绽开花蕾,另一支淡黄色夹着血丝红的正微启花瓣。花枝修剪错落有致,映得白惨惨的病房透出春的温馨。想不到生平第一次的送花人竟是女友,忍不住将这点遗憾说出。女友大笑,男友则调侃:“别遗憾!此举乃是本人导演。”说毕找瓶注水,很艺术地一插入。我的病床上动弹不得,只能歪过脑袋欣赏这份属于我的美丽。
入夜久不能寐,刀口创痛如浪袭来。悔不该拒绝护士送来的止痛药。室内的灯早已熄灭,唯有值班室灯光的冷冷清辉,透过门上玻璃窗,宛若月光洒在那束花上。我吃力地偏过身去,凝视它们。对着那支我认为最美丽的有着优雅的淡黄色的花瓣忍不住伸出颤抖的指尖轻轻地触摸:你能为我快点开放,给我一个灿烂的微笑吗?它羞口难启。我一遍又一遍默默地对它喃喃低语。于是,犹如步入童话世界般,在我的凝视期待中,它缓缓地绽开一个甜柔单纯的微笑。刀口的疼痛奇迹地静止了。我清楚地看着它如梦中云霞幽幽地吐蕊绽放……清晨,我将这花的一夜怒放,急急地告诉病室的朋友。他们都说是因为病房的暖气花儿才“早熟”的。可我认为这有灵性的鲜花是应了我心的渴求才早早地奉献了它烂漫辉煌的一刻。
朋友们像是约好了满足我的心愿,床头陆续出现了亮着黄灼灼花瓣暗香飘游的腊梅,身姿婆娑淡雅幽香的水仙,挺着傲骨俏丽吐艳的红梅。医护人员一致公认我的病房是最美最香的一间。于是就有了每夜与花仙子独处相依的乐趣。
于是就有了大年夜的期待。
盼着黄昏的快快到来驱散白日病区特有的嘈声;盼着黄昏的神秘夹着丝丝甜密的期待;盼着走进万籁俱寂没有月色夜的深处。我将独拥那片斑斓如云的美丽,我将与它们无语凝望,倾听夜空中鞭炮的尾音流荡着春的梦呓。每朵花的绽放,都让我沐浴着温馨的生命之光。每次绽放的璀璨微笑,都给长久落寞的心境注入新的激情。大年夜的病房空寂无人,唯有花的芬芳伴着我的呼吸坦然入梦。
当初春的阳光射进病房时,我办好了出院手续。没向任何人道声再见。只在出门前再一次回首深深凝望:那曾经灿烂如云辉煌如火的美丽,已化为片片祝福飘落床前,那落英纷纷如诗般无限烂漫,那弥漫着的芳香将永驻在我的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