嬿求正在镜台边理她底晨妆,见她底丈夫从远地回来,就把头拢住,问道:“我所需要底你都给带回来了没有?”
“对不起!你虽是一个建筑师,或泥水匠,能为你自己建筑一座‘美底牢狱’;我却不是一个转运者,不能为你搬运等等材料。”
她静默了许久,也不做声。她底丈夫往下说:“妻呀,我想你还不明白我底意思。我想所有美丽底东西,只能让他们散布在各处,我们只能在他们底出处一爱一它们;若是把他们聚拢起来,搁在一处,或在身上,那就不美了。……”
她睁着那双柔媚底眼,摇着头说:“你说得不对。你说得不对。若不剖蚌,怎能得着珠玑呢?若不开山,怎能得着金刚、玉石、玛瑙等等宝物呢?而且那些东西,本来不美,必得人把他们琢磨出来,加以装饰,才能显得美丽咧。若说我要装饰,就是建筑一所美底牢狱,且把自己监在里头,且问谁不被监在这种牢狱里头呢?如果世间真有美底牢狱,像你所说,那么,我们不过是造成那牢狱底一沙一石罢了。”
丈夫含笑说:“不懂么?我知道你开口一爱一美,闭口一爱一美,多方地要求我给你带等等装饰回来;我想那些东西都围绕在你的体外,合起来,岂不是成为一座监禁你底牢狱吗?”
“一胡一说!我何曾?”
“所以说他们没有美感!我告诉你,你自己也早已把你底牢狱建筑好了。”
“我底意思就是听其自然,连这一沙一石也毋须留存。孔雀何为自己修饰羽一毛一呢?芰荷何尝把他底花染红了呢?”
“你念书不是念得越糊涂,便是越高深了!怎么你底话,我一点也听不懂?”
“你心中不是有许多好底想象,不是要照你底好理想去行一事么?你所有底,是不是从古人曾经建筑过底牢狱里拣出其中底残片?或是在自己底世界取出来底材料呢?自然要加上一点人为才能有意思。若是我底形状和荒古时候底人一样,你还一爱一我吗?我准敢说,你若不好好地住在你底牢狱里头,且不时时把牢狱底墙垣垒得高高底,我也不能一爱一你。”
刚愎底男子,你何尝佩服女子底话?你不过会说:“就是你会说话!等我思想一会儿,再与你决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