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维惊煌失措地闯进椭圆形总统办公室。他长出一口气,用手抓挠着脸上的冻疮,那是从南极归来的大多数孩子都带有的标志。他看到小姑娘贝纳正坐在总统的高背椅上,悠闲自在地修着指甲。看到戴维进来,她翻翻白眼儿说:
“赫尔曼·戴维先生,您已经被国会弹劾,无权再到这间办公室里来,事实上您连白宫都无权进来。”
戴维抹抹额头说:“我是想走的,可大门外那帮小暴徒想要我的命!”
“这是您应得的,是您把事情搞糟了,您是美国历史上把事情搞得最糟的总统。”
“我……你有什么资格这么对我说话?!你,你怎么坐到我的椅子上了?我走了你就可以这么不懂礼貌?!”
贝纳两眼看着天花板说:“事实上您现在需对我有礼貌。”
戴维正要发作,沃恩走了进来,对戴维说:“您可能还不知道,弗朗西丝·贝纳已当选为美利坚合众国超新星纪元的第二任总统。”
“什么?!”戴维看看那个在总统宝座上修指甲的金发小女孩儿,又看看沃恩,哈哈大笑起来:“别开玩笑了,这个小白痴,她连数都数不清呢!嘻嘻嘻……”
贝纳猛一拍桌子,但把小手拍疼了,放在嘴边哈着气,用另一只手指着戴维厉声说:“住嘴,否则您将被控告诽谤总统!”
“你们要对合众国负责!”戴维指着沃恩说。
“这是全体美国孩子的选择,新总统是通过合法选举产生的。”
“呸!”戴维朝贝纳啐了一口,“我们在南极洲出生入死,你却在国内的媒体上卖弄风一騷一!”
“诽谤总统!”贝纳又朝戴维瞪圆了小眼睛喊道,然后得意地一笑:“我很像秀兰·一邓一 波儿,所以大家选我。这点我比你强,你虽然帅,可哪个明星都不像。”
“呸!要不是最近电视里成天放那些破黑白片,现在谁知道一邓一 波儿?!”
“这是我们的竞选策略。”贝纳又甜甜地一笑。
“民一主 一党一 人真是瞎了眼!”
沃恩说:“其实也可以理解,世界战争游戏之后,国民需要一个一温一 和些的人物来代表他们的意志。”
戴维轻蔑地撇撇嘴:“这个芭比娃娃能代表美国意志?现在,对南极的失落感笼罩了全国,美国国内再次陷入暴力游戏之中。事实上,现在合众国所面临的险境,比南北战争时期要可怕得多,这个国家随时都可能崩溃,在这种时刻,美国孩子却把国家一交一 给芭比娃娃……”
沃恩指着总统办公桌上的两个按钮,打断戴维说:
“外面很多的人都对这两个按钮感兴趣,媒体也有过种种猜测。他们认为,这两个按钮关系着国家命运。总统按下其中的一个,就会立刻接通与所有北约国家的联系;按下另一个,战争警报就会在全国响起,轰炸机离开地面,核弹飞出发射井……诸如此类。”
事实上,那两个按钮的用途一个是要咖啡,另一个是叫勤杂工来打扫房间。戴维无言以对。
贝纳已经修完了指甲,接下来对着小镜子用一把小钳子修睫毛,同时对沃恩说:“戴维确实一直在高估自己,感觉自己像神一样主宰着世界。我可没那么蠢,我对自己的力量,并没有外人对这两个按钮那种误解,我知道自己不聪明,但总比像戴维那样向反方向聪明强。”
沃恩点点头:“在这点上您很聪明。”
“我骑在历史这匹马儿上,不拉缰绳,随它走到哪儿,而不是像戴维那样扯着缰绳硬把它向悬崖上赶。”
沃恩又点点头:“这很明智。”
贝纳放下小镜子看了一眼沃恩说:“我知道你很聪明,你可以去创造历史,但你得把大部分功劳归到我身上。”
沃恩说:“这没问题,我对在历史上留名不感兴趣。”
贝纳俏皮地一笑:“我看到了这一点,要不你早就当总统了。但你在创造历史的时候至少应该告诉我些什么,以便让我在国会和记者面前有说的。”
“这好办。”沃恩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戴维愣了一会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的,我明白,沃恩先生把我们都当成实现他的思想的工具,国家和世界是他的舞台,任何人都是供他在舞台上任意一操一纵的木偶,对,他就是这么想的……”他气急败坏地跳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东西,那是一支大鼻子形状的斯诺克短管左一轮手槍,他用槍指着沃恩说:“你这人太一陰一险太可怕,我要在你脑袋上开天窗!我早就讨厌你那脑袋了!”
贝纳惊叫一声,要去按警铃,但沃恩轻轻挥手制止了她。“您不会开槍的,那样您就走不出这幢您并不喜欢的旧大楼了。您是个典型的美国人,干什么都以投入大于产出为铁的原则,这是您本质的弱点。”
戴维收起了槍,说:“投入当然要大于产出!”
“但创造历史不能这样。”
“我以后不创造历史了,我烦了!”戴维说,然后跳到门边,最后看了一眼这凝聚了他无数梦想的椭圆形办公室,顾自逃走了。
戴维从白宫的后门出去,手里拿着一个摩托头盔。他找到了一辆他以前放在那里的林肯牌轿车,打开车门钻进去,戴上头盔,又从车内找到一个墨镜戴上,然后发动汽车开了出去。在白宫外面,那上百名要找他算账的孩子仍聚在那里,但他们对这辆车没有太注意,任它开去。戴维在穿过人群时扫了一眼车外,看到了一条孩子们打出的横幅:
“不要戴维要贝纳,世界游戏换个玩儿法!”
戴维开着车在首都无目的地乱转。华盛顿特区现在只剩很少的人口,这里的孩子大多跑到工业集中的大城市去谋生了。事实上,除了政一府机构外这里几乎成了一座空城。现在是上午九点多,但城市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四周仍像深夜一样寂静。戴维现在更加深了对这座城市的感觉:一座陵墓。他怀念起喧闹的纽约,他是从那里来的,还要到那里去。
戴维觉得这辆林肯车很扎眼,这种高级玩艺儿已不再适合自己了。他在波托马克河边的一个僻静的地方把车停下,下车从后箱中取出沃恩送给他的那挺米尼米轻机槍。他看了看槍上那个半透明塑胶弹匣,里面还有少半匣子弹,他把槍端平,对准几米外的林肯车,哒哒哒打了一个连射,槍口喷一出三束火焰,后坐力使他一个屁一股墩儿坐在地上。他坐在那儿直勾勾地盯着那辆汽车,看到什么也没发生,就拄着槍站起来,转动槍管尾部的火力调节阀把射速调到最高,再晃晃悠悠地把槍端平,又对着汽车射击。急促的槍声在河上空回荡,他也再次跌坐在地上,汽车还是没有任何反应;他又站起来,牛仔裤的小屁一股上沾了圆圆的两圈土,他再次扫射汽车,打光了弹匣,林肯牌轰地一声腾起一一团一 裹一着火焰的黑烟燃一烧起来。戴维兴奋地高呼:“呜呼噜——”扛着那挺机槍一蹦一跳地跑了。
“孩子世界将变得更加神奇和怪异,真是个好时候,我们必须想出一个新游戏来。”在白宫椭圆形办公室里,沃恩对新总统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