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作文时错字满篇,任何老师都不会放过对他的讥讽,就是这样一位同学,却得到了曹丽的青睐。恰恰是我认为丑陋的,在曹丽那里则充满魅力,我一直走到校旁的池塘边,独自站立很久,看着水面漂浮的陽光和树叶,将对曹丽的深深失望,慢慢转化成对自己的怜悯。这是我一生里第一次美好向往的破灭。
第二次的破灭是苏宇带给我的,那就是关于女人身一体的秘密。当时我对女一性一的憧憬由来已久,可对其生理一无所知。
我将自己身上最纯洁的部分全部贡献出来,在一片虚空中建立了女一性一的形象。这个形象在黑夜里通过曹丽的脸出现,然而离一性一的实际始终十分遥远。那时的夜晚,我常常能看到美丽无比的女一性一形体在黑暗的空中飞舞。
这是从那本摆在苏宇父亲书架上的一精一装书籍开始的。对苏宇来说一精一装书籍他十分熟悉,可他对这本书的真正发现还是通过了苏杭。他们离开南门以后一直住在医院的宿舍楼里,苏宇和苏杭住楼下,他们父母住在楼上。父母给这对兄弟每天必须完成的任务是,用拖把打扫地板。最初的几年苏杭负责打扫楼下,他不愿意提着拖把上楼,这无疑会增加工作的难度。后来苏杭突然告诉苏宇以后楼上归他打扫。苏杭没有陈述任何理由,他已经习惯了对哥哥发号施令。苏宇默默无语地接受了苏杭的建议,这个小小的变动没有引起他的注意。
苏杭负责楼上以后,每天都有两、三个同学来到家中,帮助苏杭在楼上拖地板。于是在楼下的苏宇,便经常听到他们在楼上窃窃私语,以及长吁短叹的怪声。有一次苏宇偶尔闯进去后,才了解到一精一装书籍的秘密。
此后苏宇和我相见时常常神色忧郁,他和我一样,对女人的憧憬过于虚幻,实际的东西一下子来到时,使他措手不及。我记得那个晚上我们在街上安静地走动,后来站在了刚刚竣工的水泥桥上,苏宇心事重重地望着水面上一交一 织在一起的月光和灯光,然后有些不安地告诉我:
“有件事你应该知道。”
那个晚上我的身一体在月光里微微颤一抖,我知道自己即将看到什么了。苏杭对我的忽视,使我对那张彩色一图片的了解一直推延至今。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对自己那次选择站岗而后悔莫及。
第二天上午,我坐在苏家楼上的椅子里,那是一把破旧的藤椅,看着苏宇从书架上一抽一出那本一精一装书籍。他向我展示了那张彩色一图片。
我当初第一个感觉就是张牙舞爪,通过想象积累起来的最为美好的女一性一形象,在那张彩色一图片面前迅速崩溃。我没有看到事先预料的美,看到的是奇丑无比的画面,张牙舞爪的画面上明显地透露着凶狠。苏宇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我也同样脸色苍白。苏宇合上了一精一装书籍,他说:
“我不应该给你看。”
彩色一图片将我从虚幻的美好推入到实际的赤一裸一中去,苏宇也得到了同样的遭遇。虽然我将自己美丽的憧憬仍然继续了一段时间,可我常常感到憧憬时已经力不从心了。
当我再度想象女一性一时,已经丧失了最初的纯洁,彩色一图片把我带入了实际的生理之中。我开始了对女一性一的各种想象。
虽然我极其害怕地感到堕落正在迅速来到,可纯粹的生理欲一望又使我无法抗拒。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看女一性一的目光发生了急促的变化,我开始注意起她们的一臀一部和胸部,不再像过去那样只为漂亮的神情和目光感动。
我十六岁那年秋天的时候,城里的电一影 放映队时隔半年后又来到了南门。那时乡村夜晚的电一影 是盛大的节日,邻村的人都在天黑前搬着凳子赶来。许多年来,队长的座位始终盘踞在晒场的中央,多年不变。我一直记得天黑时队长拿着一根晾衣服的竹竿,耀武扬威地走到晒场的神态。他坐下后,长长的竹竿就斜靠在肩上。只要前面一有人挡住他的视线,也不管那人是谁,他就将竹竿伸过去在那人脑袋上敲打一下。队长用竹竿维护他视野的宽敞。
孩子们一般是坐到银幕反面,看着电一影 里的人物用左手开槍,用左手写字。我小时候就是银幕反面的观众,我十六岁这年没再到反面去观看电一影 。那一次邻村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站在了我的前面,我至今都不知道这姑娘是谁。当时的拥挤使我来到了她的身后,我的目光就是擦过她的头发抵达银幕的。刚开始我很平静,是她头发上散发出来的气味使我逐渐不安起来,那种暖烘烘带着肉一体气息的气味一阵阵袭击着我。接着一次人群的挤动,我的手触到了她的一臀一部,那一次短暂的接触使我神魂颠倒。诱一惑一旦出现就难以摆脱,尽管我害怕不已,还是将手轻轻碰了上去。姑娘没有反应,这无疑增加了我的勇气。我将手掌翻过来,几乎是托住了她的一臀一部。那一刻只要她的身一体稍一摆一动,我就会立刻逃之夭夭。
她的身一体僵直如木头般纹丝未动,我的手感受到了她的体一温一 ,从而让我手上接触到的部分越来越烫。我轻轻移动了几下,姑娘仍然没有反应。我当时扭回头去看看,看到了自己身后站着一个高出一头的男人。接下去我以出奇的胆量在姑娘臀一部上捏了一把,姑娘这时格格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在电一影 最为枯燥的时候蓦然响起,显得异常突出。正是这笑声使我逐渐递增的胆量顷刻完蛋。我当初挤出人群后,起先还装得漫不经心,没走几步我就坚持不下去了,我拚命地往家中跑去,慌张使我躺到床 上后依然心脏乱跳。那一刻只要一有脚步声接近家门,我就会浑身发一抖,仿佛她带着人来捉拿我了。电一影 结束后,纷乱走来的脚步更加让我胆战心惊。当父母和哥哥都躺到床 上去后,我仍在担心着那位姑娘会找上门来。直到睡眠来到后,我才拯救了自己。
我在面对自身欲一望无所适从时,苏宇也陷入同样的困境。
与我不同的是,苏宇因此解脱了南门生活带来的心灵重压。现在我眺望昔日的时光时,在池塘旁所看到的苏宇快乐幸福的童年生活,其实如当时从水面上吹过的风一样不可靠。当时我已经隐约知道一点苏宇父亲和寡一妇 之间的纠缠,却不知道这事给苏宇带来的真正打击。事实上当我与家庭的对立日趋明显时,苏宇则因为父亲的举动而开始了对家庭的惊慌。
苏家搬来时,寡一妇 尚未衰老,这位四十岁的女人毫不掩饰她对苏医生的强烈兴趣。她在自己蓬勃的情一欲行将过去之前,犯了那种喜新厌旧的在男人那里随便可以找到的毛病。此前从她床 上下来的都是腿上有泥的农民,苏医生的出现使她耳目一新。这个戴着眼镜,身上总是散发着酒一精一气息的文雅男人,让寡一妇 恍然大悟地意识到,虽然有无数男人光临过她的雕花木床 ,可那些男人都是一种类型的。医生的来到,让寡一妇 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她逢人就说:
“知识分子就是招人喜一爱一。”
公正地说,在那些迷恋医生的日子里,她起码保持了有两个星期的贞一操一,她不再来者不拒。她知道医生都是讲究卫生的,她不愿意委屈医生,勾一引 是从装病开始的。当医生得知寡一妇 生病向她家走去时,并不知道自己是在走向陷阱。甚至走到寡一妇 床 前,寡一妇 用痴呆的眼睛看着他时,他仍然没有引起足够的警惕。医生用一惯平静的声调问她哪儿不舒服,寡一妇 回答说是肚子疼,医生请她把被子拉开一角,准备检查。寡一妇 拉开的不是被子的一角,而是手脚并用将被子掀到一旁,向医生展览了她赤一裸一的全身。这突如其来的一切,让医生惊慌失措。他看到了与妻子完全不一样的身一体,强壮无比的女人身一体。他结结巴巴地说:
“不用,不用全拉开。”
寡一妇 则向她发出命令:
“你上来。”
那时医生并不是拔腿就跑,而是缓慢地转过身去,并且同样缓慢地往外走。寡一妇 的强壮身一体,使他有些欲罢不能。
于是寡一妇 从床 上跳起来,她的力气使她轻而易举地把医生抱到床 上。后来的整个过程里,寡一妇 始终听到医生喃喃自语:
“我对不起妻子,我对不起孩子。”
医生不间断的忏悔并未阻止他的行为,一切还是照常发生了。事后寡一妇 告诉别人:
“你不知道他有多害羞,真是个好人。”
后来他们之间没再发生什么,不过很长一段时间里,村里人常能看到壮实的寡一妇 把自己打扮成一个新疆姑娘似的,扎了无数小辫子在医生家附近走来走去,卖弄风騷。医生的妻子有时会走出来看看她,接着又走进去,什么也没发生。有几次医生被她在那条路上堵住,在寡一妇 情意绵绵的微笑里,村里人所看到的是医生狼狈不堪的逃跑。
我升入初二的一个晚上,苏宇神色安详地向我叙述了另一个晚上发生的事。苏宇父亲和寡一妇 之间的短暂纠缠,在家里没有引起轩然大一波,只是出现这样的事。他记得有一天父母回家特别晚,天黑后才看到母亲回来,当他和苏杭迎上去时,母亲没有理睬他们,而是从箱子里找出几件衣服放入包一皮中,随后提着包一皮出去了。母亲走后不久,父亲也回来了。父亲问他们,母亲是否回来过,得到肯定的答复后父亲也走了出去。他们忍受着饥饿一直等到半夜,父母仍然没有回来,他们就上床 睡觉了。翌日清晨醒来时,父母已在厨房里准备早餐,和往常没有什么两样。
苏宇那晚上的声调有着明显的不安。敏一感脆弱的苏宇,在父亲出事后的日子里,即使看到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在一起亲密地说话,他都会突然慌乱起来。父亲的行为尽管被他父母极好地掩饰了,可他还是逐渐明白了一切。他看到同学无忧无虑的神态时,对他们的羡慕里充满了对他们父母的感激。
他从不怀疑同学的父母也会有不干净的地方,他始终认为只有自己的家庭才会出现这样的丑事。他曾经也向我表达了这样的羡慕,虽然他知道我在家中的糟糕处境。他羡慕地望着我的时候,他不知道我父亲孙广才正肩背着我祖母生前使用的脚盆,嘻嘻笑着走入寡一妇 家中。面对苏宇友好的羡慕,我只能面红耳赤。
高中的最后一年,苏宇生理上趋向成熟以后,他开始难以抵挡欲一望的猛烈冲击,其激烈程度与后来升入高中的我不相上下。他对女一性一的渴望,使他在一个夏天的中午,走向了在我们当初看来是可怕的身败名裂。那个中午他在一条僻静的一胡一 同里,看到一个丰满的少一妇走来时,竟然浑身颤一抖不已。
那一刻欲一望使他失去了控制自己的能力,他昏头昏脑走向那位少一妇时,根本不知道自己会抱住她,直到她发出惊恐的喊叫,挣脱以后拚命奔跑,他才渐渐意识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
苏宇为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被送去劳动教养一年。送走的前一天,他被押到了学校一操一场的主席台上,胸前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
流一氓 犯苏宇
我看到几个熟悉的男一女同学,手里拿着稿纸走上台去,对苏宇进行义正词严的批判。
我是很晚才知道这些的。那天上午课间休息,我像往常那样朝苏宇的教室走去时,几个高年级的同学向我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