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主页
天涯知识库 · 蜀山剑侠传
目录
位置: > 现代小说 > 蜀山剑侠传 >

第一七三回

第一七三回复道行波 奇观穷宙合藏珍在鼎 秘偈示仙机

轻云惊问道:“李伯父之言,莫非侄女所见并非圣姑遗蜕么?”李宁道:“圣姑遗蜕藏在中洞,虽可相通,寻常怎能得到?那具艳,便是我所说的玉子崔盈,也是左道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去今百年以前,因来此洞盗宝,为圣姑太神雷所殛。还算她事前预有准备,早防到了,人虽死去,元神不曾受伤。她因舍不得那臭肉身,又想借这洞天福地躲去一重大劫,索留守在此,昼夜将元神附着死体虔修,静等两甲子后复原,占据此洞,为所欲为。如今历有百年,身子已能起坐。再有一二十年,便可重生了。适才非贤侄女逃遁得快,势必连你也禁闭在内。青索剑虽利,你一个肉身,终不能驾着它穿透千寻石壁。你有我先入之言,误认她为圣姑,容易上她圈套。只一被她元神迷住,你便失了本,沦为她的爪牙,一同等到出困之日,助纣为虐,万劫不复了。我起初只闻人言艳被禁在此,不知深居何处。如非一时触动灵机,分神入内观察,也难知底细呢。”英琼道:“以爹爹的法力,何不趁着她未成气候以前,带了女儿与二位姊姊,合力将她除去,岂不是少却许多后患么?”李宁道:“琼儿你哪里知道,此事关系群仙劫运,如能弭祸无形,还用你说么?圣姑也不将这毒龙丸与仙草留给你们了。”

轻云要问英琼、易静入门所见,英琼猛想到佛尚未见到,忙往室中火鼎前跑去。李宁也同了轻云、易静跟去。走到炉前,先命三人跪下,虔诚通白,才将手一指,一片祥光,将鼎盖托起,李宁便命三人快快取丹。三人见炉火中托着一朵青莲,昙花一现般顷刻消失。闻得鼎内异香扑鼻,比起先时所闻还要浓烈。各将身剑合一,飞入鼎内一看,适才花现处有一只碧玉莲蓬,立在鼎的中心,内中含着莲子大小的十粒丹药,颜色翠绿,透明如晶,每人拾起几粒。李宁便吩咐勿闻此丹,更不可摇动那碧玉莲蓬,大家要速速退出。三人依言出来。英琼上下四顾,未见佛存身何处,忍不住又要问时,李宁道:“我先不知艳所在,恐她暗中走来加害佛,已用佛法隐过。待我收法,你们就看见了。”说罢,朝上一指,又是一片祥光闪过,佛果然高悬在鼎的上面,离地约有四五十丈,周身羽业已落得净尽,仅剩一张白皮,紧包着钢身铁骨,闭目倒挂,状如已死,神态狼狈至极。英琼连喊两声佛,才微抬了抬眼皮。漫说英琼见了伤心落泪,便是轻云也惋惜不置。李宁笑道:“痴儿,这正是它的成道关头,你不替它喜欢,却哭什么?它已服了灵丹,刷洗骨,如今正在敛神内视。明日此刻,便换了一身白,与你师祖座下白雕一样灵异了,你伤心怎的?你不见它身上已生了一层白茸么?”英琼定睛往上一看,佛身上果如轻霜似的,薄薄地生了一层白茸。虽知乃父之言决不会差,佛已是转祸为福,终究有些怜惜,便想飞身上去抚慰一番。李宁拦道:“佛生有至,它此时正当养凝神紧要关头,不可便去扰它。明日便可功行完满,何必忙在这一时?待我行法,将这炉鼎神火重新燃起,助它些力吧。”英琼只得恋恋而止。

李宁吩咐三人随意游散,径自走到炉鼎后面,盘膝坐定,口宣佛咒,两手合掌,了两,然后朝着炉中一放。便听炉鼎中有了风火之声,一朵青莲花似的火焰,冉冉升起,离鼎约有丈许高下,止住不动。再看李宁,业已瞑目入定。轻云见洞侧不远横着一条玉榻,甚是宽长,形式奇古,便拉了英琼、易静二人坐下,重问适才右壁探路之事。才知英琼、易静二人也和轻云一样,由李宁指示的门心窄缝里飞行而入。初进去时的门户道路,俱和轻云所经之路差不多。不过经了几个转折之后,那条甬路却渐渐越走越深,渐渐闻池底波涛之声,洋洋盈耳。路尽处也有一个小门,出去一看,面前顿现出一片奇景。那地方大约数百亩,高及百丈,四壁非玉非石,乃是一种形如石膏、白色透明的东西凝结而成。内中包含着千万五色发光的石,大小不一,密若繁星,照得各洞透明,纤尘毕睹。地面平坦若镜,光鉴毫发,却有许多石到处突起。经了一番人工,就着石原形加以雕琢斧修,成为许多用具,如同几案、屏风、云、丹灶、饰物、鸟兽之类。猿蹲虎踞,凤舞龙蟠,样样明洁如晶,映着四壁五色繁光,炫为异彩。再寻那水声发源之处,乃是洞中心一个十亩方塘。那塘甚深,塘中云雾溟濛,波涛澎湃,激成数十百根大小水柱,直上塘边,水花乱滚,珠迸雪飞,景尤奇绝。二人正在留连观赏,易静猛一眼看到近洞顶的壁上面有好些处地方水光闪闪,流走如龙。仔细一看,想起下来时所见幻波池奇景,不禁恍然大悟,便和英琼说了。英琼随她所指处一看,再一听解说,也就把疑打破。原来这里的石壁俱都有缝,可通上下。那十亩方塘便是幻波池的水源,从洞顶幻波池中心直落千寻,下入深,流回潭中。因就天然的形势,再经当初洞中主人苦心布置,用绝大法力压水上行,由各处石缝中万流奔赴,直射到上面幻波池四外的那一圈发水口子,使其夺关奔出。这四外的水飞出数十百丈,射在中央,冲力绝大,又极平匀,所以上下看去,只见茫茫一白。那四外的水到了中央,此激彼撞,经过一番排荡回旋,才成了一个绝大漩涡,引着那股子洪瀑下临深渊。上面的人以为是一个大水池子;下面的人又疑池在上面,被一根擎天水柱托起。那水落到深以后,便归入这个方塘里面,重新往上喷射,循环往复,永无休歇,可是水量增减极微,所以那大洪流池下面受不到淹没。真正巧夺天工,奇妙到了极处。

二人赞赏了一阵,因为时间甚暂,不可久留,还想有所发现。易静因此来除将幻波池水源探出外,别的尚无所得。四面景物虽然奇丽,连连飞巡两周,俱与异日无关重要。算计这洞中如此神秘,说不定珍奇宝物藏在塘中,为水所隔,看它不出。与英琼一商量,决计一同辟水入塘,查看究竟。当下便由易静行法,各驾遁光,一同飞身穿波而下。先以为塘中也和上面幻波池一样。谁知下面的水其深无际,二人下沉了百十丈还未及底。渐觉那塘竟下宽上窄,下圆上方,大小相差几十倍。正降之间,猛见四壁有许多凹进去的深沟,一条极长而细的银链光色灿烂,横拖在那里,看不到头,也不知有多少丈长短。英琼心中奇怪,随手抓起那链子刚拉得一拉,耳中忽听李宁低唤:“琼儿、贤侄女速回,迟便无及。”二人一听大惊,知有变故,连忙舍了链子,飞身上塘时,四外波涛忽如排山倒海一般挤压上来。二人虽有飞剑法术护身,也被撞得荡了几荡。同时又见水深处有千点碧荧,飞舞而上。二人哪敢怠慢,各运玄功,加紧飞升。及至冲出波心一看,上面已是风怒号,怪声大作,四壁摇晃,似要倒塌。百忙中窥见入口小门,刚得飞身出去,偶一回顾,小门已合,群响顿寂。仗着飞行迅速,虽然顷刻出险,因为来去匆忙,变生瞬息,闻警之时急于夺路逃回,经行之路并未记清,不似轻云去时就处处留心,默识于心。以致后来二人三入幻波池,救起燕儿,费了许多手脚。此是后话不提。

三人谈了一阵,见四壁俱都植有奇花异卉,不下百余种,俱非常见。因李宁入定,也未去取,互相观赏品评,各人俱看中了好几种。再看顶上青莲,光焰纯碧,里外通明,悬立空隙,甚是美观。上面悬的神雕,身上白茸已似长了好些,英琼自是欣喜。似这样过有两三个时辰,李宁才行睁眼,将手往炉中按了两按,那朵青莲便沉入鼎中,转眼消灭,还了原质。李宁道:“佛经我用天池真水刷洗骨,筋髓皆寒,如无这座现成炉鼎和我本身元之火融暖骨,复原决无这等快法。它周身新已生,元气已复,只须再过一昼夜,便可长成。琼儿如要看它,此刻已无妨了。”英琼巴不得有这一句,忙即飞升顶上,到了神雕身旁,用手微一抚摸,那些新长的茸真是比雪还白,入手暖,柔滑异常。以前铁羽钢翎,早已脱落净尽。不禁伸手把神雕的头搂在怀内,一阵心酸,落下泪来。神雕见主人这等抚,也微睁二目,将头连点,意似感激。一会儿轻云、易静也一同飞了上来观看。英琼还只管抚慰不休,直到李宁相唤,才随了轻云、易静一同降落。李宁道:“痴儿痴儿,似你这般情长,异日怎得容易解脱?”英琼笑问那些花草何时取走,怎能生在石内。

李宁笑道:“这里奇花异草虽多,异日凝碧仙府大半俱有,且胜于此。可供携取的灵药,只有一二十种。此时勿急,而且取时也非容易,等到行时,我自有吩咐。这里共是五洞府,九条甬道,八十七间五房石室。除却中洞是圣姑仙蜕所在外,北洞上层为艳潜踞,异日妖窟便在那里。北洞下层为幻波池的发源,全洞命脉,埋伏重重。这两处最关重要,你们三人已经去过,可一而不可再。余如东、南二洞和那上下三层,五六十间仙房石室,复道盘踞,尽多奇景。适才我恐你三人历久涉险,分化元神,入内救护,以防不测,无意中得见壁间仙偈。那东洞中层,竟是藏珍之所。当年圣姑封藏,留待有缘,便乘入定之际,慧珠内莹,默察未来。此去虽不免要受一些惊恐,终有同道解化,取宝同归。你们既入宝山,岂可轻回?只是那洞三层通路,俱有仙法封锁隔断,既不能仗着尔等仙剑法宝将它毁坏,好好进去又非容易。说不得我只好略存私心,仗我佛法,相助入内了。”英琼道:“爹爹说我们进去要受惊恐,难道爹爹这么高深的法力,都不能破么?”李宁道:“你哪里知道,圣姑生,最恶男子,直至成道化去时,仍未能免除这点私见。我已见过她三处遗偈,关于洞中灵药异宝,俱都寓有传女不传男之意。她彼时所学,不是玄门正宗。婴儿成形脱化以后,只能遨游十洲,绝迹独行,介乎地仙之间,不能飞升紫府,证列天仙。更恐二番入世坏了道基,不愿再历一劫。现在上昆仑仙山自本岩潜修,要炼过九百年后,方遂飞升之愿。只有你师祖能以佛力助她减却许多苦修,也只有我可以代求。有此一段因缘,我方能为你三人开路。至于洞里如何,此去约要多半日才能毕事,险阻甚多,全仗你三人同心合力,相机应付,不便一同入内,以免违背她的本意。”

英琼闻言,拉着李宁之手,面带愁容道:“女儿和爹爹多时不见,梦里都在想念。好容易才得相会,爹爹又说赴会之后,便即回去,此别茫茫,不知何日重见?一想起就万分难受,还有多少话,均未顾说。适才为了入洞探路与救助佛,已耽搁了好些时候,不得随侍爹爹说话,如今又要耽搁上大半天。明日回山,爹爹与许多师长们相见,不能与女儿多谈。师长们都说女儿这口紫郢剑,足称无敌,爹爹同去尚可,既不同去,宝物有甚稀罕,由周、易二位姊姊入内取宝,女儿随侍爹爹,在外相候便了。”李宁道:“你自身经历,一一尽知,无须再为详说。此乃千载一时良机,不可轻易放过。里面说不定有仗双剑合璧之处,你怎能不去?你既有如此孝思,等到开府以后,只须多积内外功行,不愁没有相见之日,何必重此半日之聚?”英琼不敢违命,见进来时的门户已闭,便问道:“易姊姊说,此门已难开了。我们去往东洞,可打此门而出么?”李宁看了易静一眼,笑对英琼道:“毕竟易贤侄女道力见解,都胜似你二人。以我法力,此门再开,虽然比先前费事,尚非甚难。只缘左侧艳已经警觉有人来此,既恐将这里宝物取走,又恐断了她的出路,现在正潜伏出口,乘机欲动,静等我将此门一开,门中甬路略有一线可通之隙,她的元神便即飞出。有我在此,虽然不能为害,一则她的运数未尽,二则还要假借她的手聚歼几个首恶,完成峨眉几个小辈同门的功行,尚得暂留她活上几年。既然放将出来,佛在此,便非除去不可,除又费手。为免生事,我便在你们遁出时,用大力金刚禅法将此门封固,须等艳出世机缘到来,始由她引一同恶羽到此破法,将她放出。这洞上下三层,到处都是复壁甬路,除已被封锁者外,无不贯通。易贤侄女既能观察隐微,足征道力。可知除却此门,尚有其他出路么?”

易静躬身答道:“侄女适才听周姊姊详说探险经过,忽然想起侄女所经之路,所见之景,此洞外分五行,暗藏五相,通体脉络相通,分明似一人体。此地西洞属金,金为肺部,此门颇似左叶六塞之脉,出路必在右侧,旁通肺管之处。寻得此道,绕向南洞心部,循脉道以行,便达东洞。不知是否?”李宁赞道:“贤侄女来此不久,经历无多,居然领会到此,异日成就,实未可量。我不愿用法宝法力毁伤此壁,也为的是将来有许多用处之故。这里外面看去,俱是石壁,所有道路,可经人行者不下十数,全都暗藏壁内,应就时辰,还有富余。你三人可各去寻来,看看你们眼力如何?”英琼、轻云一闻易静之言,早就往右侧注视,见壁上石形虽然间有凸凹,却是通体浑成,并无缝隙。这时再走过去,几番推弹查看,毫无可疑之状,一些看不出路在哪里。以为易静既然悟到,必能查出。及至一看易静,也和二人一样,说虽容易,行起来却难。二人自知道浅,还未怎样。易静素来好胜,闻得李宁夸奖,意颇自负,自己见解既然不差,必可按图索骥。谁知这等难法,好生内愧,急得满面通红。李宁道:“不是你们眼力不济,只缘不能有所毁坏,受了限制。见壁上许多磊块之处,毫无痕缝,又恐意料不中,所以说不出来。全洞为人形,是个卧像。你们再略微审详部位,便可看出来了。”易静本就看出右壁满是大小不一的磊块,惟独靠里一面有一大片石壁坟起,圆拱平滑,血痕万缕,隐现其间,觉着奇怪。闻言忙奔过去,用力一推,没有推动。猛听英琼惊喜道:“在这里了!”说罢,便飞身过来,拉着那块拱石,朝外一面的边沿往外一扳,也未扳动。易静见状,心中一动,也学她的样,两手扳着朝里一面的边沿,试轻轻往怀中一带。说也奇怪,那一片十来丈方圆、数万斤重的石壁,竟是随手而起,拉开有二三尺远近。英琼、轻云忙赶过去相助,三人合力,居然将那石扳了开来,现出莲蓬也似七个圆孔。最大的一个偏下约有三丈,其余也可通人,不禁同声欢笑起来。

原来那块大石正是通行门户。一则石体庞大,又经过圣姑神工修饰布置,严丝合缝,密如浑成,如非知道底细的人,决难看出;二则三人为壁间许多奇形怪状的磊块所惑,没想到那大的石壁竟和门一般,可以移动开闭。及至英琼见易静看出部位,奔将过去查看,忽见石下水渍之痕甚为明显,细看石色和别处不同,贴壁之处似实若虚,上下俱有空隙,有好些地方仿佛嵌在壁内。猛想起莽苍山灵玉崖妖古洞中暗壁,颇与这里相似,算计可以拉开,不料果然猜中。不过开的一边,却在靠里洞的一面。七个圆洞现出以后,三人觉着靠上面两洞微微有光影闪动,寒气侵人。正不知何洞可以通行,李宁已走将过来说道:“这里门户甬路,俱就原来形状,略加修改布置。除却几处有法术封锁外,无一处不是巧夺天工。就拿这扇子石来说,其重何止数万斤,因那一边藏有千年铁炼成的机轴,便是常人也能移动。你们说奇也不奇?”三人转入门里,随李宁手指处一看,下半截紧贴地上,看不出什么痕迹;上半截有一根二寸粗细光华灿烂的钢轴,一头插在石门上面,由上下合榫处露出尺许,被一个大小相等的有玉环圈住,玉就在内壁门上,如生了根一般钉住。机轴俱都深藏在内石壁里,外面哪里看得出来?英琼道:“这门轴极细,既是千年铁所炼,不必说了。这么一个小小的玉环,却管着十来万斤重的石门,定是一件宝物。”李宁道:“这倒不过是个寻常玉环,因为施有禁法,坚逾钢。各地类此之物甚多,无甚稀罕。这七个洞,暗分日月五星。最上一洞,乃是万流汇之处。中层斜列三洞,其中左右二洞一通中洞,一通北上洞,已被封锁。下层左右二洞,一风一火,俱不可深入。只二层和下层居中两洞的圆甬路,一个是由南洞去往东洞的曲径,一个是明日我们起行时的出路。我们此时且由这二层小洞中走去,余下留待后来。我当先引路,所经甬路,有几处转折和弯路,均与别洞相通,须要记住才好。顺着一边左转,便是出路了。”

说罢,一按祥光,径往中层当中洞内穿去。三人也即跟踪而入。两洞相隔虽然不算很近,四人飞行何等迅速,原本无须多时。但因此行一半为了探悉路径,以备日后之用,加以甬道盘曲迂回,李宁一手指点解说,时行时止,约有刻许工夫,才将这一条黑沉沉的长甬路走完。四人正行之间,见甬路尽处红光如火,门内焰影幢幢。出去一看,乃是一个极高大的石洞,正当中有一盏倒挂的大灯,灯形颇似一人心,由一缕银丝系住,从顶上垂将下来,上面发出七朵星形的火光,赤焰熊熊,照得阖洞通红。灯下面是个百亩方圆、形如莲花的水池,深约三尺,清可见底。内外石色俱是红的,水色俱是青碧,细看绿波溶溶,仿佛是什么液体一般。李宁道:“这洞便是南洞的主洞。池中所贮,并非真水,乃是石髓。上面所悬心灯之火,便是吸取此髓而发。发出来的火焰,又被此池吸收了去。如此循环不息,亘古长明。灯上面洞顶便是万流总汇。圣姑用法术逆水上行,成为幻波池奇景,全仗此火之力。这里也是全洞最紧要的所在,异日一旦落在妖人手里,他知此髓乃是天材地宝,既可供他引火炼丹炼宝,服了以后又可抵得许多采补之用,于左道旁门大有益处,势必不管此洞兴废,取用无餍。如非你们几个小辈同门来此驱除,为峨眉创立别府,迟早灯尽髓枯,全洞失了水火济之功,池水不复上行,上层洞府虽仍存在,下层定为水淹,毁了这千年奇景,纵使他用妖法禁制,暂时仍和以前一样,毕竟灵气全无,失却天然,岂不可惜?此外洞门已闭,经由东西二洞甬道,省事得多。过去便是东洞藏宝之所,难关将到,你们务须仔细。少时你们行至甬道中见光之处,可将各人所带法宝飞剑施展出来,护身前进,以防不测。我只能护送你们走完东洞甬路,走出内侧门,等开了第二重洞门,便不能再进了。到了里面,危机四布,埋伏重重。你们既要将它破去,才能到达藏宝之所,又要留神,不伤原来奇景。后洞设有圣姑打坐的云,须去虔诚通白,万不可随意取携。这些大半是我从遗偈中参详出来,时日短促,无暇入定默察内中情景。至于何处有甚险难,尚无所知,全仗你们相机应付了。”嘱咐已毕,三人俱都惊喜集,兢兢业业,如临大敌一般,随定李宁往东洞飞去。

这条甬路,孔道却是长方形的,只有一个,就在右壁。还未进去,便微闻远远狂飙怒号,如万木摇风,惊涛飞涌,声势浩大。甬路里面更是酷寒森,黑沉沉的,只是一片浓影。剑光照处,反映成绿色,人行其中,须眉皆碧。比起西洞到前洞经行之处,要觉大得多。有时看见壁上俱是一根根又粗又大和树木相似的影子,路径迂回甚多,上下盘曲。连经了好些转折,三人因为李宁催促速行,不要回顾,路虽比较长些,剑光迅速,一会儿便即通过那一条长甬路,飞出南洞侧门之外。三人见那地方正是南洞的外层洞府,也是一间广大石室,满壁青光照眼。靠里一面有三座洞门,当中洞门最为高大,两旁较小。只左边来路的一门开着,中门和右侧门俱都双扉紧闭。门是青色,门上各钉着两个朱环,气象甚是庄严。室中陈设颇多,形式奇古,大半皆修道人所用,也未及细看。三人正待李宁开了中门入内,忽闻异香透鼻,令人心神皆爽。又听李宁微微“咦”了一声,回头一看,见李宁从地上拾起一根残余的香木,余烬犹燃,面现惊讶之色。英琼忙问何故。李宁道:“我们来迟了一步,已有人先往洞中去了。”英琼惊问道:“爹爹佛法高深,这洞如此难开,又不为外人所知,难道事前竟未觉察么?”李宁道:“我虽能入定,默察未来,但是功行还浅,非仓猝之间所能做到。此番奉你师祖之命,说此洞幽僻合用,可助佛换骨,方知这里有许多奇景,来此洞尚是初次。直等第二次发现甬路中圣姑所留遗偈,才得备知梗概。我到此才只一昼夜工夫,哪能尽悉?此香乃东海无尽岛千载沉香,看这烧残异香尚未熄灭,来人决非在我到达以前来此,必是适才我们在西洞勾留之时到达。这人既知用异香向圣姑虔诚通白,再行启关入内,必已尽知底细。只不知他是何派中人,道力如何。我本想在西洞打坐入定,运用神光,体会清了前因后果,方令尔等三人入洞取宝,虽然略延时日,你们却知许多趋避。后来一想,你三人尚未回山复命,加以盛会在即,难免思归,佛明日便可复原,我也想早和峨眉诸友相见,又不愿你们得之太易,谁想还是被人捷足先登。事有前定,你们此时进去,难免与人争执。来人如果有缘,必能怀宝而去,何必徒种恶因?如若无缘,他必被陷在内。不如还是多耽搁半日,由我参禅入定,察明了再进不迟。”

三人满腔热念,闻言不禁冷了一大半。先是面面相觑,不发一言。末后轻云说道:“伯父之言,侄女怎敢违背?只是适才伯父说,圣姑遗偈明示洞中取宝限于女子,来人既焚香通白,决非前辈女仙。方今正邪两派中,后起的女弟子,有名者并无几个,异派中更少,只有一个许飞,是万恶的根苗。宝物如为同派中人得去还好,万一为此人得去,岂非如虎生翼,愈发助长其恶焰?依侄女之见,莫如还是伯父施展佛法,开了这门,由侄女等进去,相机行事。来人如是妖邪一流,便将她除去;如是同道,侄女等也可借此多一番经历。伯父以为如何?”李宁看了看三人面色,忽然闭目不语。一会儿睁眼说道:“这事很奇怪。此时洞中的人乃是一男一女,非敌非友,已经陷困在内。虽然时间短促,不及详查他们的来历,他们既然犯了圣姑之禁而来,必然自恃不是寻常人物。你们进洞,须要量力而为,有得即退,不可贪多,免蹈前人覆辙。等到功成退出之时,如见那被困之人,尽可助他们出险,不必再问姓名来历,是敌是友。我已得有先机预兆,此事一个处置不善,必贻异日之悔。你们各自准备,待我行法,此门大开,急速一同飞入便了。”说罢,便朝着中门相隔三丈站定,双手向南,口宣佛咒。末后将手了两,左手掐诀,右手一扬,随手发出一股尺许粗细的祥光,逐渐放大,最前面光头有五丈许方圆,正照在门的中心。那光好似一种绝大的推力,照上去约有半盏茶时,那门才渐渐露出一丝缝隙。接着便听如万木摇风、松涛怒吼之声,从门内传将出来,比起适才甬道所闻,势益猛烈。转眼间,又射出一条青光,门已渐启。

这时已是到了紧要关头,那门后也好似有一种绝大的推力,与光力两相抵触,双方互有短长,各不相让。李宁站在当地,直似岳峙山停的一般,右掌放光作出前进之势,双目神光如电,注视前面。眼看那门已被光力推开数寸,仍又重新合拢。似这样时启时闭了好几次,有一次竟开有两尺许宽窄。论理三人原可飞身冲入,偏生开得稍宽时,关闭起来也更速。李宁又嘱咐须俟门大开时,始可入内。英琼、轻云自然尊重李宁之言,不敢造次。易静虽然未便独行,这半日工夫,对于李宁,因白眉和尚名高望重,佛法无边,李宁却是成道未久,自己是个晚辈,恭敬之心则有,信仰之心却不如周、李二人。及见李宁用祥光推门,半晌未曾大开。后来两次,门已露有一二尺的空隙,还是不令进去,未免有些急。心想:“门中利害,未必尽如李伯父所言,何必这么慎重?”不由又起了自恃之心。正在等得烦躁,忽见李宁虎目圆睁,猛地将手朝门用力一推,那股子祥光顿现异彩,发出万朵金莲,如潮水一般朝前冲去,一片狂声。怒涛澎湃声中,那门立时大开。三人俱是一双慧目,也被光华射得眼花缭乱。正在惊顾之际,耳听李宁喝道:“你们还不入内,等待何时?”易静闻言,用手一拉周、李二人,首先飞入。二人也忙将身剑合一,疾同电掣,直往洞中冲去。三人身刚入内,双门已合。轻云少许落后,几乎擦着门边而过,虽未碰着,已觉出门上那股子青光的力量迥异寻常。不禁咋舌,低嘱英琼:“洞内埋伏必定厉害,我们能力较弱,伯父那等叮嘱,千万不可逞强任,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才好。”英琼自与老父重逢,喜出望外,进来并非所愿,并且有好些孺慕之怀,未曾吐露,一心只想早些完事,好出去与老父相聚,对于洞中宝物,并未怎样看重。只因这一念孝心,不起贪念,免却许多魔难,此是后话不提。

且说女神婴易静幼蒙师父钟,出生未久,便即得道,独得师门秘授心法。后来奉命下山积修外功,纵横宇内,从没受过挫折,未免心骄气盛,不把一干异派妖人放在眼底,遇上便随意诛戮。终因在芒砀山用飞针刺伤了赤身教门下女随,两下里结了仇怨。更因旁人一激,寻上门去,被赤身教主鸠盘婆用邪法困住,险些形神俱灭,万劫不得超生。幸而遇救脱险,虽然经过一番重劫,除与鸠盘婆成了不解之仇外,平时盛气仍未敛抑。等到苦心积虑,炼成灭魔七宝以后,愈发有些自恃。这次进了幻波池底南石洞后,暗忖:“周、李二人,只有那两口宝剑无人能敌,如论道法,还差得远。惟此次不准伤洞中景物,除却遇险时防身而外,并无别的用处。”满拟独显奇能,破了洞中埋伏,亲自得到手中,再行分与二人,到了峨眉,面上也有光彩。所以一进洞,便独自当先。三人到了里面,见四壁空空,耳听风雷水火之声越发浩大,只是有声无形,看它不见。这二层内比起外洞反而小得多。正面壁间,有一排大的树木影,一闪即逝,随生随灭。与甬路所见相同,四外不见一点门户痕迹。那里困的两个男女,也不知何往。易静算计正面壁上必然藏有门户和法术埋伏。细看了看形势方位,想起此洞既按五行布置,东方属木,壁间又有这许多树木影闪动,说不定用的是玄门先天五行无量遁法。且喜当年随侍父亲学此法,深明其中妙用,何不试它一试?便请英、云二人暂行按住遁光,略微退后。手捏灵诀,口诵法咒,暗中准备停当。然后将手一指,一道黄光朝前飞去。刚一飞到正面壁上,果然触动埋伏,立时狂风大作,墙壁忽然隐去,变作千百丈青光,夹着无数根树木影子,如潮水一般涌到。易静见所料不差,心中大喜,喊一声:“来得好!”两手一合,再朝前一放,便有一片白光,带起万千把金刀朝前飞去。两下才一接触,转眼之间化为一股青烟,一股白烟,同时消散。前面哪有墙壁,乃是一条极大的甬路。风涛之声,已不复作。那条甬路,竟长得看不到底。英、云二人俱觉奇怪。易静道:“以我三人的目力,少说点,也可看出数百里远近。这条甬路,难道比紫云宫还长么?看前面空洞洞的,除微有一点云气氤氲外,不见一物,不是幻象,便是埋伏。好在头一个主要难关已经渡过,想来纵有法术埋伏,也不足为虑。”说罢,仍由易静当先,往前飞进。

一进甬道,还没多远,忽然眼前一暗,轰隆之声大作。轻云见势不佳,忙把天遁镜取出,百丈金霞照向前面一看,甬路已经不见,前面一片甚是空旷,千百万根大树碧玉森森,重重叠叠,潮涌而来。被镜光一照,前排的虽然止住,后排的仍是一味猛进不已,互相挤轧磨荡,汇为怒啸,声势惊人。再看易静,手中持着一个刀刃密布的金圈,正在禹步行法,脸上带着愧容,倏地大喝一声,朝前掷去。才一出手,那金圈便中断开来,化成一个丈许长的半环金光,飞上前去,生克妙用,果然稀奇。那些树木,看上去原是密密层层,无边无际,及至这半环形的光华一迎上去,先是将最前面的树木包住了些,接着环光的两头像双龙出洞般分左右包围上去。环径并不甚大,顷刻之间,那么多大树,好似全被包住。一声雷震,青烟四起,万木全消,连那条长甬路也换了一种形状。三人存身之处,是一间数十丈长大的石室以内。只来路上的情景,没有变动。最前面立着一座二十多丈长短的木屏风,时有缕缕青烟冒起,上面刻有林木景致,近前一看,不禁恍然大悟。原来屏风上不但刻有成千上万丛大树,所有幻波池底,全洞的景物,无不毕具。每一景必有一些符咒附在上面。不过那些林木俱已折断,生气毫无。余外也有好些残破的所在,只西南、北中两洞,俱都工细完好。易静知是全洞各处禁法埋伏的总汇,上面埋伏发动未完,侥幸发现,正可按图索骥,拣那有害之处逐一破去,可省却许多阻碍。便和英、云二人说了,照木屏风所刻东洞全景仔细一查,凡是属于东洞的埋伏,大都毁坏无遗。只那藏珍之处是一间宝库,尚还完好。料是先来的一男一女所为。易静暗忖:“先来的人既有如此本领,将好些禁法埋伏破去,为何宝物尚未取走?这一路上又未见着一点踪迹?”正在诧异,忽听轻云手指东洞一角,“咦”了一声。易静、轻云随指处一看,东洞那片断林入口处的前面,有一个坎卦的水池,下有青烟笼罩,大约尺许见方。屏风虽是立着,居然储有一泓清水,并不下滴。最奇怪的是,有两个赤身男女在里面游泳,身材才如豆大,浮沉上下,嬉乐方酣。女的生得和玉人相似,眉目如画,仿佛甚美。男的须髯如戟,遍身虬筋露,奇丑非常。这两个男女虽然生得极小,却是具体而微,无一处不与生人相似。英琼问易静道:“这里埋伏俱在屏风上面,难道发动起来,连人也摄了上去么?”易静道:“此法总名为大须弥障。适才那些成排大树卷来,一个破不了它,便即被陷。此时我三人正好在屏风上树林之中捉迷藏呢。当时不知它如此厉害,稍微疏忽了些,已经入伏,尚无警觉。若非周姊姊动手得快,那面天遁宝镜先将它止住,怎得从容应付?否则能否免于失陷,正是难说呢。这一男一女,定是李师伯所说先来探洞之人,他们已将洞中好几处埋伏破去,明明知道这里虽是以木为本,暗中必藏有五行生克,变化无穷,何以不能趋避,被这一泓之水所围?”

推荐阅读

中国哲学简史> 朱生豪情书全集> 今生今世> 中国哲学史大纲> 尝试集> 小英雄雨来> 孤独的小螃蟹> 空山灵雨> 林徽因建筑文集> 周作人散文集>

阅读分类导航

唐诗四大文学名著宋词诸子百家史书古代医书蒙学易经书籍古代兵书古典侠义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