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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回

第九十九回难遣春愁 班荆联冶伴先知魔孽 袒臂试玄针

龙姑刚回山时,因新遭大故,心有悲痛,虽然寂寞,还不觉得怎样。十天以后,渐渐心烦意乱起来。想起孔雀河畔虽然恶水穷山,每天总还有丈夫为伴。一旦离群索居,跟孤鬼一般独处洞中,好生不惯。又因来时熊血儿再三嘱咐,说师父有命,本人要练功夫,不叫她回去看望,不便前往。再加上她所练的功夫俱是旁门,不似各正派中注重由静生明,冲虚淡泊。练到好处,心如止水,不起微波,烦闷无聊时,还可借以排遣。只有时情欲一动,想起与血儿在假期中的恩,简直无法遏止,好不难受。起初因金针圣母生前告诫,死后遗嘱,还有些顾虑,并未为,只一心盼到了假期,丈夫回家聚。转眼秋深,熊血儿果然如约而至,龙姑好不喜欢。血儿又去金针圣母墓前凭吊一番。两人恩恩住守两月,血儿又要回去。龙姑知道挽留不住,只得挥泪而别。

由此每年必有两月聚首,血儿也从未爽约。只是少年夫妻,似这样别时容易见时难,也难怪龙姑难堪。头一二年,龙姑还能以理智克制情欲。第三年春天,龙姑独个儿站在洞外高峰上闲眺,算计丈夫回山还得半年,目送飞鸿,正涉遐想。忽见姑婆岭东边悬崖半中腰有一个女子行走,其捷如飞。那崖壁立千仞,上面长满花草,苔藓若绣,其滑如油,就是猿猱也攀援不上去。那女子竟如壁虎一般上下自如,时而用手去采摘些花草之类,放在身后篮中。采了些时,倏地化成一道青光,破空而去。龙姑暗想:“怪不得身手如此矫捷,原来她还会剑术。只是山有头,地有主,我母女住此山中并非一年半载。她既来此采药,不知此山有主也还罢了,适才她驾剑飞行,自己同她相隔甚近,她连招呼都不打一个,未免太过妄自尊大。可惜把她放过,没有给她看点颜色。”正在寻思,猛想起那女子的剑光非常眼熟,虽然青光中隐含杂色,颇和那还宝女子张锦雯一个招数,莫非此女也是昆仑门下?不禁勾起前仇,决计明日留神候她再来,先和她见个高下。如不是仇人门下,只羞辱她一场,警戒来人下次;如真是半边老尼徒弟,且先拿她出口怨气,也是好的。

第二日一早,带了全身法宝,隐伏崖侧。等到午后,果然那女子又驾青光到来,轻车熟路般径往悬崖上飞去。龙姑知道那悬崖上并无贵重药草,何以值得她如此跋涉?想先近前去看个究竟,再和来人动手。便随着那女子身后飞了过去。到了地头,两下相隔不过两三丈远近。龙姑见那女子所采的是一种野花,名叫暖香莲的。这药草之奇热,倒是只有姑婆岭悬崖之上才生得有。龙姑志在和人对敌,便喝道:“大胆丫头,竟敢到本山偷盗仙草!”说时,早将飞剑放了出去。那女子见龙姑随在身后飞来,已经留神。见剑光飞到,连忙纵身,先驾剑光飞到峰顶。龙姑如何肯舍,便赶了过去。那女子是怕悬崖上动手将那一片药草糟践,并非怯敌,一见龙姑追来,忙飞起剑光迎敌。斗了一阵,不分胜负。龙姑见不能取胜,先喝问来人姓名来历,以便暗下毒手。那女子原也想知道本山主人来历,因一上手龙姑得太紧,只得聚会神迎敌。及至龙姑发问,彼此通了姓名,龙姑才知那女子正是素棠的得意弟子桃花仙子孙凌波,俱都不是外人,立刻停兵罢战。龙姑巴不得个朋友来往解闷,殷殷勤勤地揖客入洞,两人谈得非常投机,便结了异姓姊妹。

原来素棠因为有一件事对不起龙姑,再加上不敢见半边老尼的面是丢脸的事,所以回去并未提起。直到龙姑说起前情,孙凌波恍然大悟,师父前数年所得的九转轮原来是龙姑之物,怪不得从不见提起此事。龙姑又打听半边老尼的下落。孙凌波道:“妹子,你的仇目前恐怕难报呢。那半边老尼早先在昆仑派中是首屈一指的人物。前年武当派的心明神尼因为不久圆寂,自己两个得意弟子,一个名叫伍秋雯的误入歧途遭了兵解,一个名叫苏玉衡的又嫁了人,余下门人虽多,俱都传不得衣钵。想起当初头代教祖张三丰成道时,没有指定何人继承道统,以致后来武当门下各收各的徒弟,各有各的教规,各不相下,滥收男女门人,纵容他们为恶,当师长的还加护庇。本是一家,却分成许多门户,势同水火,日久每况愈下,竟互相仇杀起来。心明神尼和师弟灵灵子见照此下去,不但闹得太不成话,将来武当派还有灭亡之虞。两人商议一番之后,知道各长老同门间结怨已深,非片言可了。恰遇教祖显灵,在石室底层觅到那部炼魔剑诀,两人合力躲到贵州黔灵山,炼成了九太乙分光剑。然后将同门五长老约到武当聚会,就在教祖法座前痛陈利害及纵容门下为恶之不当。内有一个比较正派的,首先在教祖牌位前认了过错,情愿带了门下避居北海,忏悔三十年。这便是六十年前,北海斩鲸,命丧渔人彭格之手的郝行健。五长老中还有两人,一个是林莽,一个是魔脸子李琴生,这两人不但不听劝诫,反和灵灵子翻脸,动起手来。这一次武当清理门户,大开杀戒,林、李二人同他们门下许多败类,全都死在九太乙分光剑下。虽说那三个长老犯了清规,咎有应得,到底还怨师长不能先事防范之过。鉴于前车,想来想去,想起众弟子中只有新收的褚六妹根基尚好,只可惜她年纪太幼,入门不久,功行太浅,不足以孚众望。没奈何,只得把她生平至好半边老尼请来,商量了好些日子。最后在教祖座前请了灵卜,由半边老尼拜灵位认了师叔,作为是自己的师弟,当着灵灵子,将本门衣钵连那炼魔剑诀一齐付。并叫众弟子全拜在半边老尼门下,将来半边老尼再在众门人当中看谁有出息,再命他来承继。这虽是恐防道统废坠的权宜之策,谁知却引起了昆仑本派几个长老的反感。头一个游龙子韦少少先不愿意,说半边老尼有违教规,在南川金佛寺请钟先生、天池上人、知非禅师同昆仑派许多名宿,将半边老尼唤来当面责难。昆仑派虽然有钟先生、天池上人、知非禅师三人以师兄地位管领全派,不似武当派群龙无首,到底三人俱不是师长地位,平素各人都知自,虔奉教规,还能互相尊重。一旦出了过错,再加上举发人韦少少与半边老尼本有嫌隙,如何肯服。半边老尼脾气古怪,见诸长老纷纷责难,大半说她不该觊觎旁门一部炼魔剑诀,忘师背祖。半边老尼当着几辈同门,忍耐不住,对众宣称暂行脱离昆仑一甲子,将来再看她的心迹,此时不愿和众同门为伍。说罢,一怒带了门下七弟子回转武当,与灵灵子分管武当派下男女门人,立下誓言,非将武当门户光大不可。她本就是昆仑派中数一数二的人物,自得了这部炼魔剑诀,兼有武当派的奥妙,愈加厉害,你我如何是她的对手?”

龙姑闻言,恨恨道:“我眼见母亲兵解前,这个贼秃欺人太甚,怎能甘心?有道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不寻她要回那两样法宝,誓不为人!”孙凌波又劝说了一阵。由此二人感情日密,时常来往,日子不久,无话不说。渐渐孙凌波勾引她,用法术诱拐年轻美男子上山乐。龙姑生具孽根,正嫌丈夫不能和她长相厮守,果然一拍便合。起初还隐隐藏藏,怕藏灵子和丈夫知道。后来得着甜头,除了丈夫回山前一月不敢来外,平时和孙凌波二人狼狈为,也不知捉弄死了多少美男。不知怎的,这样过了好些年,藏灵子师徒竟好似丝毫没有觉察,从没有一点表示,因此二人愈益肆无忌惮。孙凌波原是想学师父素棠的榜样,又恐师父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难得龙姑孤身一人住在这种清静幽深的洞府,正好利用她那里做一个临时行乐之地。除熊血儿回山那两个月孙凌波不去外,平时总是借着到姑婆岭与素棠采做媚药的暖香莲为名,前去参加乐。遇上素棠不在山中,更是一住月余不回山去。后来素棠给众门人分配了住所,将英男她管教。没有师父在旁,好不称心。她和龙姑照例一人弄一个面首,以免有人向隅。这次前任面首死后,只寻到一个姓韩的少年。此人出身绿林,颇有武功,深得二女欢心。可惜只有一个,美中不足。正待下山再去找一个来,好彼此轮流玩耍,不致落空。

无巧不巧,还没有到秋天,熊血儿破例提前回山。孙凌波久闻他如烈火,深恐自己和龙姑的私情被他撞见要惹麻烦,当时好不惊慌。亏得龙姑还有急智,见丈夫突然回来,心中虽然吃惊,表面上却能镇定。未容血儿开口,先倒站起身来引见,说孙凌波是自己新的好友,那姓韩的是她的丈夫。血儿只笑了笑,毫无表示。大家见礼之后,龙姑空朝孙凌波使了个眼色。孙凌波知道血儿本领高强,人极明,本就防他看破,心中不定。一见龙姑授意,明白是想叫自己将姓韩的带走,这一来正合自己心意。好在素棠不常回枣花崖,洞中两个小女孩,一个是自己心腹,一个余英男在自己压制之下,还敢怎样?乐得趁此时机,将心上人带回山去,独吞独享。便拉了姓韩的一下,站起身来,对主人告辞道:“贤夫妇一年才得两个月聚首,难得今年提早回来,正好畅叙离情。我二人改日再来打扰吧。”龙姑会意,少不得还要故意客套几句,才同了血儿送客出洞。眼看孙凌波半扶半抱地带了心的情人驾剑光飞走,虽然心里头酸酸的,一则不好现于辞色,二则自己原是不耐孤寂才背着丈夫行。其实这些年来所经过的许多面首,到底无论哪一个也比不上自己丈夫。难得他这次提前赶回,自己私情又未被他识破,正好着意存,恩些时再说。却没料到自己送客出来时,血儿在她身后冷笑,仍是一丝也不觉察,满面堆欢,和往时一样,未及进洞,早已纵体入怀。血儿依然和她缱绻,仍是一无表示。最奇怪的是,客人走后好几天,始终没听血儿提过。龙姑心中有病,觉得此事出乎情理之外,故意提起孙凌波人如何好,本领如何高强;那姓韩的原是世家子弟,武功颇好。孙凌波因奉师命,说她与姓韩的有缘,所以结为夫妇,两人如何恩。孙凌波同自己又是几时拜的姊妹。自己孤鬼一般独处山中,天天盼丈夫回来,哪里也不肯去,烦闷无聊,多仗她时常跑来给自己解闷等语。编了一大套入情入理、头尾俱全的瞎话。却故意留着有些使人禁不住要发问的话不说,好等血儿张口。谁知一任她说得多起劲,血儿总是唯唯诺诺,不赞一词。龙姑因丈夫每年回来都怜她独守空山,轻怜密之余,总是情话喁喁,不时问长问短,这次情形实在反常。说是看破私情,此人如烈火,绝难相容;要说不是,又觉种种不对。心中猜疑,干自着急,说又说不出口。

过了十几天,实在忍耐不住,便朝血儿撒娇,怪血儿对她不似先前恩,自己为他一年总守十个月的活寡,回得家来也不问问自己别后情怀,太实狠心。血儿先任她说闹,只是笑而不答。后来龙姑絮聒烦了,血儿倏地将两道剑眉一竖,虎目含威,似要发怒神气。才说得一个“你”字,倏又面色平和,仍然带笑说道:“往常因你是一个人独居在此,我怜你别后寂寞,问长问短。如今我志在学道,新炼一种法术,要有三数年耽搁。又奉师命去办一件要事,打此经过,蒙师父恩准,提前回来与你聚首。我原有一腔心事,但见你已有了好的伴侣,此后不愁孤寂。你我夫妻多年要好,心中有数,何须乎将有作无,多这些虚情假意作甚?”这些话句句都带双关,越使龙姑听了嘀咕。细看血儿说时,还是一脸笑容,虽然不敢断定怎样,略微放心,仍是轻嗔薄怒,纠缠不已。血儿只拿定主意,含笑存,毫不答辩,只说日后自见分晓。龙姑又问师父命他炼什么法术,办什么要事,这数年中可能回来。血儿不是说现在还不知道,便说不一定。龙姑拿他无法,只有心中疑虑而已。血儿回来时,原说是经过此地,前来看望,但住未一月,便说要代师父去办那要事。龙姑知他每次说走,绝难挽留,虽然不舍,只得由他。便问回去时可能再来聚,目下已离每年假期不远,是否仍和往年一样到日回来住上两月。血儿说今年不比往年,凡事不能预言,假期中也许回来,也许不来,一切都得听命师父。至于回云南时,只要经过此间,必定下来探望。龙姑虽然贱,到底血儿还是真心,别人虽,不过是供一时乐罢了。一闻此言,不禁难受得哭了起来。血儿望着她,叹口气道:“果然师父对我说,你对我情分仍是重的。”龙姑闻言,刚要问时,血儿已抱她在怀里,存了一阵,道声:“珍重!”径自破空而去。龙姑细想他前后所说之言,越想越不是味,连那姓韩的情人都顾不得想,一人在洞中盘算了好几天,才想起找孙、韩二人商量商量。又想起血儿临走曾说不定何时回来,天气不久秋,假期还有三月,他不动疑便罢,如自己的马脚露了些在他眼里,难保他不暗中回来查看,岂不大糟?还是过些时再说。

龙姑这些年快活惯了的,血儿走后的几天因有心事,还不觉怎样,日子一多,欲火又中烧起来,不是顾虑太多,几乎又去将孙、韩二人找回。这日正在举棋不定,恰遇见孙凌波从天空飞过,立刻追了去,将她邀入洞中,互道经过。听说姓韩的情人因调戏英男被杀,孙凌波又受了别人欺负,不由大怒,便问孙凌波作何打算。孙凌波便说主要是将那逃人寻回,省得师父见怪。末后再同往峨眉飞雷洞将那少年弄了来取乐。龙姑受孙凌波蛊惑惯了的,加上丈夫已走多日不见回转,孙凌波又再三力说血儿决不会看破,是她疑心生暗鬼。如果为防万一,这次弄了人来,索安藏在枣花崖去,好在师父已走,余英男逃亡,唐采珍是自己心腹,别无妨碍。即使血儿回来看她不在,只说去枣花崖探友,难道有什么错处不成?这一来把龙姑又说活了心,将丈夫忘记在九霄云外。只缘一念之差,图了暂时欢娱,落得日后元胎初孕,便遭万蚁分,三魂被斩,七魄沉沦,永世不得超生,好不可怜。此节乃本书后集一大节目,不得不略表一番,这且不言。

话说龙姑、孙凌波二人商量停当,便驾剑光往枣花崖飞去,准备再问一回唐采珍,好去追寻英男的下落。刚刚飞到枣花崖不远,孙凌波一眼先看见自己洞门前站定两个女子,便知有异。忙和龙姑招呼一声,催动剑光,流星下泻般赶了下去。两下相离才十丈以外,早认出是在飞雷洞前破去自己飞剑、法宝,赶走自己的冤家对头。暗骂:“好两个贱丫头,得了便宜卖乖。我还未曾去寻你们算账,你们倒寻上门来晦气。”当时怒火上升,仗着身边多带了两样法宝,又有龙姑这样的好帮手相助,竟忘了敌人那道紫色剑光的厉害,不问青红皂白,首先将飞剑放将出去。龙姑先听孙凌波招呼,已有准备,见孙凌波飞起剑光,也跟着将剑光飞将出去。两道剑光如流星赶月,一前一后,还未到达敌人头上,就在这疾如闪电的当儿,忽见对方年幼的一个女子,只将手一拍一扬之间,立刻便有一道紫色长虹神龙出海般飞卷上来。龙姑虽然学了一身惊人本领,以前在金针圣母翼之下,从来隐居姑婆岭,除了和孙凌波两人闲着无事比试着玩外,下山掳掠面首,俱是无能之辈,略施些法宝,便可得手,用不着施展本领。这次还是头一次和敌人正式手,先前未免存了轻敌之心。即见敌人剑光来得厉害,猛想起母亲在时,曾说各派剑光中,除以金光为最厉害,遇见不可轻敌外,余者俱可应付。惟独有一种紫色剑光,乃是峨眉开山祖师长眉真人当初炼魔之物,其厉害不在金光以下。而且这剑经长眉真人历劫三世,从未离身,有数百年修炼苦功,业已变化通灵,神妙莫测。长眉真人成道以前,连传衣钵的教祖都没有赐,反将它藏在一个深山之中,用法术封锁,留有偈语,说若干年后此剑出世,峨眉门户必然光大,同时各异派也将遭受空前浩劫,而得剑的人也是得天独厚极有仙缘的人。紫色剑光放将出来,寒光耀眼,百步以内,冷气侵入肌骨。举世数百年,只有这么一道剑光是紫色的。余外还有一对鸳鸯霹雳剑,发出来的光色也是一红一紫,但是带着风雷之声,与此剑不同,虽然也非凡品,要比此剑就差多了。今日一见敌人出手是道紫光,已经惊异。及至两下剑光才一接触,越觉不是对手。同时对阵上年纪稍长的女子又是一道青光直飞上来。才暗喊得一声:“不妙!”孙凌波的一道剑光已首先被那道紫光卷住。才想起头一次丧剑失宝,自己两口飞剑仅剩这一口,如何这般大意?又气又急,收又收不回来,无可奈何,只得运用真气,指挥剑光拼命支持。龙姑的一道剑光,总算英琼小孩心而幸免于难。因为恨孙凌波贱,上次被她逃走,这次既知英男受她的害,决放她不过,一心一意先破去她的飞剑,然后取她命。还有一个敌人无关轻重,特地留给若兰去收拾,自己好专心一意代英男报仇。因为这种原因,龙姑的剑光才未被紫光卷住。

要论龙姑的本领,差不多尽得金针圣母之长。见紫光固然厉害,这道青光也甚不弱。最奇怪的是,这道青光竟和自己剑光的路数有好些相同。暗忖:“与母亲剑光同一派别的,除了桂花山福仙潭红花姥姥,并无第二个。但是那用紫光的女孩分明是峨眉门下无疑,这两个绝对相反的门户怎会合到一起?”想到这里,不由喝问道:“对面女子何人门下?快说出来,免得伤了和气。”若兰笑骂道:“蠢丫头,不用打听,我早知你的来路,可惜你家姑如今不和你认一家了。我名申若兰,那是我师妹李英琼,俱是峨眉乾坤正气妙一真人门下。你两人叫什么名字,什么来历,何不也说出来,看我适才猜得对不对呢?”龙姑闻言,暗自吃惊。当下先还骂了两句,道了自己和孙凌波的名姓,仍旧迎敌。情知再勉强支持下去,不施展别的法宝决难讨好,头一个孙凌波剑光先保不住,那时敌人两下来攻,自己也吃亏。但又想起母亲之言,无论如何不要生事。尤其是峨眉派,两下相隔咫尺,招惹不得,一不留神,便步母亲后尘,身败名裂。到底初学为恶,顾虑还多。她只顾迟疑不决,猛往旁边一看,孙凌波的青光受紫光压迫,光芒大减,急得脸涨通红。孙凌波有两口飞剑:一口剑是自己采五金之多年修炼而成,便是初次和英琼在飞雷洞前手失去之物;这一口是素棠早年在昆仑门下防身之宝,因孙凌波,便赐给了她,比她本人所炼当然要强得多。起初和英琼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一则仗着此剑轻易遇不上敌手,又有龙姑相助,不假思索,先放了出去。及至被紫光圈住,才知厉害。此剑再失,漫说新炼不易,炼出来也是平常,如何肯舍,只顾运用真气支持,连别的法宝也无暇使用。英琼本是恨透了她,一见青光锐减,心中大喜,用峨眉心法,暗运一口太乙先天真气,指着紫光,喝一声:“疾!”那紫光顿时平添出无限光芒,将敌人青光包围了个密密层层。先前还似一条小青蛇在紫雾彩焰中闪动,转眼之间,青光越来越淡。孙凌波知道万分不妙,仍存万一之想,忙咬定牙关,把丹田五十二道真气集中运用出去,想拼命将剑收回。不料运气运得太猛,猛觉身子随着自己那股真气,竟好似被什么东西吸住,往前带了就走,不由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耳听紫光氛层中铮铮两声过处,两点残余青光一长一短,从空坠落在山石上面,轰的一声,把素棠百年苦功炼成的一口飞剑化成顽铁。若非孙凌波见机得快,身子再被紫光吸住,血肉之身怕不变成了齑粉。就在这疾若闪电的当儿,孙凌波连忿怒痛惜的工夫都没有,那道紫光早如闪电一般穿到,孙凌波纵然带有法宝也不及施展。幸而施龙姑早就料到此着,还未等孙凌波剑光被毁,早端正好了玄女针准备万一。眼看危机一发,这时龙姑因记着母亲遗命,不到万分紧急,玄女针不肯轻易使用。暗怪孙凌波既知飞剑难保,不如索丢开,能敌另想别法,不能敌也好准备脱身之计。岂不知那紫光如此厉害,只要青光一破,必定接着飞来,万难抵御。正想之间,忽见紫光影里,青光愈发暗淡。猛想:“今天不得罪人决难脱身,反正得用玄女针伤人,何不早用,还可保全孙凌波一口飞剑。”灵机一动,更不迟疑,随手取出两套玄女针,喝一声:“对面丫头看宝!”那针九根一套,如一串寒星,直朝若兰飞去。

若兰适才听敌人说是金针圣母的女儿,已经心惊,知道她法宝甚多。最厉害可怕的是她母亲用的玄女针,放出来不见人血决不飞回。除非你的本领将它破了,如若不然,无论你用什么遁光逃走,它也能跟定了你。金针圣母在日,也不知用此针伤害了多少生命,因此作孽太多,才遭惨劫。去年奉师父红花姥姥之命,往武当山向半边老尼借紫烟锄和潜琉璃,与石明珠闲谈,听说玄女针已被半边老尼收了去。只要此针不在她手,别的法宝,都经师父在日说过来历破法。自己不先出手,便可占一点便宜,看她来路,相机抵御。因此只用剑光迎敌,留神静以观变。偶尔一眼看见英琼剑光非常得势,正在高兴,猛听对面一声断喝,接着便有九点五色彩星飞来。知道不能抵御,躲也躲不脱,一面忙喊:“琼妹留神,敌人妖针厉害!”一面咬紧牙关,将左臂气脉用真气封住,不但不躲,反将一条欺霜赛雪一般的粉臂迎了上去。接着喊一声:“琼妹留神,快飞身过来!”同时早一把将头上青丝抖散开来,口中念动真言,正待想法也狠狠回敬敌人一下。猛觉左臂奇痛异常,真气差一点封不住道,眼看支持不住。那旁李英琼破了敌人飞剑,高高兴兴,正指着紫光去取敌人命,忽听若兰一声惊呼,回头一看,业已中了敌人法宝,已是惊心。龙姑第二套玄女针又朝英琼飞来,英琼不知法宝来历,又听若兰警告,不敢再用剑光去追敌人。紫郢剑原与英琼心灵相通,只一动念,便即飞回,龙姑飞针来得快,紫郢剑也回得快,恰好两下迎个正着。龙姑心想:“紫郢剑虽厉害,却奈何我玄女针不得。”眼看二宝相遇,口诵真言,将收回来的第一套玄女针也打出去,朝着彩星一指。原打算将十八根玄女针分散开来,使英琼前后不能相顾,无论怎样会躲也得受伤。谁知那道紫光见了玄女针,竟化成一面紫障围将上去,将玄女针挡住。只见九点彩星在紫光中飞舞,如五色天灯,上下流转,休想近前一步。龙姑大吃一惊,这才知道紫郢剑果然名不虚传,恐怕步孙凌波的后尘。敌人的剑光已如此厉害,必是峨眉门下上等人物。同时又见申若兰的剑光和自己的剑光正在纠结,敌人虽然受伤,并未跌倒。又将头发披散,取出三个金环正待施放,认得此宝是红花姥姥镇山之宝三才火云环,越发不敢大意。又见孙凌波也在那里取宝要放。一面用玄女针和飞剑独战李、申二人,一面忙着飞近孙凌波面前,悄喊道:“敌人厉害,还不快走!”说罢,不俟孙凌波答言,一手取出一面手帕一晃,化阵青烟,破空而去,那玄女针和飞剑也随着飞走,转眼不知去向。若兰的火云环刚刚飞出,敌人业己遁走,只得收回法宝、飞剑,坐于就地。

英琼顾不得追赶敌人,连忙过去看视。若兰便对英琼道:“我已中了那贱人的玄女针。那针好不厉害,放将出来,不见敌人的血,决不飞回,被她打中要害,命难保。亏我知机,拼一条左臂受点微伤,才得免除大难。这贱人名叫施龙姑,乃是金针圣母的女儿。昔日听师父说,她母女二人近年隐居姑婆岭,离峨眉甚近,已是多年不问外事。想是她母亲遭了天劫,无人管束,所以又出来为恶。如今我左臂气已经被我封闭,转动不得,一过七日,便成残废。只盼大师姊她们回来,看看有无解救了。”英琼因为强拖若兰出来寻找英男,害她受这般重伤,好不惭愧惶急。反是若兰知道自己应有许多劫难,虽然痛恨敌人,并不在意。

只是一条左臂血脉逐渐凝滞,痛如火焚,实在忍受不住。对英琼道:“敌人走时并非真败,这里是她们的巢,她们却往别处败退,叫人好生不解。恐怕其中有文章,不可不防。我已受伤,妹子一人势孤,还是急速离开得好。”一句话将英琼提醒,忙答道:“妹子害姊姊受这样灾难,心中难过已极,竟忘了将姊姊护送回山,等调养好了再想法报仇,反倒呆在这里,更是该死!”说罢,便要扶着若兰起身。

若兰道:“英男妹子虽然逃出龙潭,并未脱离险地,我二人就此回去,万一她重陷敌人手内,如何是好?此地又不可久呆。依我之见,好在我还可勉强支持,莫如我二人仍是顺她去路,迎着神雕往前寻去。如能相遇,便同了回去;不能相遇,神雕都找不到,我们也是徒然,想必是她灾难未满,且等大师姊回来,再商量个主意,一同前往。好在素棠器重英男,即使被她们寻回,也得等素棠回来处置,不过多受折磨,不至于死。”正说之间,忽听远空一声雕鸣,二人知是神雕回来,转眼神雕排云盘空而下。英琼见神雕并未将英男背回,好生失望,便问神雕是否见着英男。神雕摇摇头。二人无法,只得由英琼扶着若兰同上雕背,回转峨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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