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东坡,有人说他是“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浩然之气,孟子谓之“至大之刚”,而这,恰是苏东坡。
正如李白是天生的仙人,苏东坡,是天生乐天派。可这未免又过于狭窄,它既有与生俱来的才气,也有简单无畏的赤子之心,正如耶稣所说,有蛇的智慧,兼有鸽子的温厚。
苏东坡这是此类人,在波涛暗涌的朝堂上,他从不被政治的漩涡所席卷,光风霁月,直率洒脱,可终究逃不了前半生的王安石,后半生的章惇。如此风云诡谲的形势下,那一点浩然之气也无多大作用。
于是,翻山越岭,蹚河渡水,奔赴各地,这些地方或偏僻贫瘠,或隐世幽静,却都不是苏东坡的归宿。纵如此,他却总能从绝境中生出一朵小花,他于赤壁之游中写下古今绝笔,他与山边田间溪牛角吟《归去来兮辞》,他以墨作诗,以酒会友。对苏东坡来说,天下无一不是乐事,眼前无一不是好人。
所以他一生清澈明朗,无所畏惧,原因恰在此。
余光中写苏东坡,说黄州是他一生的转折点。确然如此,苏东坡在此地真正务农了,他写“地数十亩,使得躬耕其中,地既久荒为茨棘瓦砾之场……劳力殆尽”,数句可见苏东坡生活不易了。
在黄州,在他的妾朝云的孩子出生后,他又写诗以自嘲:
人皆养子望聪明,我被聪明误一生。
唯愿我儿愚且鲁,无灾无害到公卿。
苏东坡在历经命运的荣枯盛衰后,竟慨叹才气为福亦为灾。然而,这不过是他的闲时谑语罢了。
黄州的生活艰苦,但苏东坡却在雪堂门上题道:
出舆入辇,蹶痿之机,
洞房清宫,寒热之媒,
皓齿蛾眉,伐性之斧,
甘脆肥浓,腐肠之药。
他说,一切富贵享乐的生活,对人来说,都不亚于“灾祸”,而只有失去美好东西的人,才有福气!苏东坡至此困顿情境,竟能以如此幽默态度相持,真不愧为“乐天派的头号代表人物”!他告诉我们,乐观豁达的秘诀即在此——学会满足。
苏东坡,他不是李白,一生恣意潇洒;也不是杜甫,艰难苦恨繁霜鬓;他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人。
他能挥挥衣袖,写文气的诗;也能卷起衣袖,做有烟火气的事。正如他自己所说,他上能陪玉皇大帝,下能陪田院乞儿。
这便是苏东坡,喝酒亦酿酒,为民忧亦与民乐的苏东坡,
有血有肉的苏东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