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多芬伯爵亲自在马戈等候,欢迎闪回家。他不带领他们回到闪原来的马房,反而来到恶魔的马房!门上已经不是恶魔的名字,现在刻在上面的有好几个字。阿格巴一个一个仔细地瞧。
上面写的是“葛多芬阿拉伯马”。哇,伯爵把他自己的名字给了闪!皇家的名字!阿格巴好想紧紧握住伯爵的手,可是一名马童是不能这么不知分寸的。他正在心中努力盘算应该如何谢谢他的时候,伯爵已经伸出手来。
阿格巴将他满是小硬茧的手掌放在伯爵白白的厚掌心里,伯爵的手指头紧紧地握住阿格巴的手,紧得他不住眨眼。他们就这么站了好久好久,然后伯爵清了清喉咙。“葛多芬的意思,就是上帝的草原,”他说着不自在地吞着口水,“在这儿,在上帝的草原上,你的阿拉伯马可以平安过一辈子。来吧,阿格巴,劝它走进它的新房吧。”
置身于恶魔偌大的马房里,闪看来好小而且滑稽,可是它大方接受了,仿佛是它的权利似的。它用尾巴去磨蹭垫得厚厚的墙壁,而且一直沿着墙壁滑过去,似乎是觉得那柔软度正合它的胃口。
最神奇的是,它与罗珊娜重逢了。它们走向对方时,开心地打着招呼。它们重聚的声响,想必已经大得传到了威肯沼泽。罗珊娜似乎并没有留意到闪的毛发蓬松且又粗糙,闪好像也没发觉罗珊娜不再是当年它所认识的那匹精致小巧的母马,如今它已经是一匹传种的母马,它的骨骼变得十分粗壮结实。
“从它们头一次见面以来,我就没听过这么欢喜若狂的嘶鸣声了。”伯爵对阿格巴说道。
此后生活便安定下来,进入一个愉快的步调。闪有一个属于它自个儿的围场,它可以从那儿看见发生在它周遭的大小事情。之后的一年当中,它见到它的儿子板子两次离开马戈,参加新市的赛马。它并不知道板子的名气已经响彻新市,成为新市的骄傲,可是每次板子回家,它都会用它低沉的声音大嘶一声,欢迎它的孩子。
罗珊娜为闪生下第二个儿子凯德时,闪与它互相嗅着,还 一路轻咬着小马高耸的脊颈,好像小马是它好高兴、又好骄傲地生下的。老疯猫也跑去小马身边嗅来嗅去,然后鼻子一皱,大概还 是比较喜欢自己原来的室友。况且它也己经是一把老骨头,而且它喜欢葛多芬阿拉伯马舒服的床。
闪第三个儿子在凯德之后一年出生,他们替它取名为帝王。它和板子与凯德一样,也有父亲那样高耸的颈脊和修长的腿。
一天,帝王两岁的时候,葛多芬伯爵吩咐阿格巴到他的屋子里来。这些年来,阿格巴还 是头一回进入这栋堂皇宏伟的砖造华厦。他满心敬畏地跨过门槛,一名仆人带他来到书房。虽然这天天气不错,伯爵却仍坐在劈啪作响的炉火前。
“坐下,温和的朋友。”伯爵边说边指着他对面的一把皮脚凳。
除了地上之外,阿格巴不习惯坐任何地方。他怯怯地绕着那脚凳打转,有如狗儿打算趴下打盹似的。然后他往前弯下身子,这才小心翼翼坐下了。等他明白自己不会垮下来的时候,终于交叉双腿,等着听伯爵要说什么。
伯爵的脸看起来痛苦而又疲倦。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仿佛忘了面前的阿格巴。他不经心地伸手拿火钳,夹了壁炉里一颗火红的煤块,点燃他的烟斗,可是他的手非常不稳。
阿格巴移开视线,他试着去观察房间的周遭,希望把屋里的景象当作回忆带走。可是,突然之间,不管他往哪里看,麦穗纹与白点的象征总是出现在他的眼前。他觉得墙壁上排列整齐的书背上看得见它们,在伯爵呼出的袅袅烟圈里有它们的踪影,在舞动的火焰里也有。它们是成功与失败的征兆!他几乎已经把它们忘了,这会儿似乎一下子又到处都看得见。阿格巴好想跑到房子外面,去看看闪是不是有麻烦了。可是那些烟和那份安静缠绕在他的喉间,憋得他就要窒息。就在他似乎快要无
法呼吸之际,伯爵说话了。
“查理国王,”他开说道,“曾说我父亲是从不碍事,但也从不让人遗忘的那种人。”他说话时直直盯着阿格巴,“我对你的感觉也是如此。”
阿格巴目不转睛地望着伯爵。
“你有权知道我要说什么,阿格巴,因为你的马很可能荣获改善英国赛马品种的殊荣,你那匹金色阿拉伯马的速度与活力,已经在它的小马身上显现出来。要不是你的缘故,阿格巴,我很可能抛弃了东方最纯粹的血统。”
尽管这番话极为重要,阿格巴仍知道事情不太对劲儿。他紧张地等待着。
“我要说的是我很穷,”伯爵终于说了,“你可能觉得很震惊,在这世上,除了头衔之外,我什么也没有。”
阿格巴不觉张开了嘴。他的目光迅速投向光可鉴人的镶木地板,那闪亮的银色烛台,和窗外园丁修剪整齐的灌木树篱。
“是啊,”伯爵点点头,“庞大的家业需要庞大的资金。我现在财力不足,已经是债台高筑。牧场需要石灰处理,牧草要卷,地要耙,马儿要装蹄铁,要付钱给蹄铁匠。阿格巴,”他顿了顿,然后继续支支吾吾地说着,“我们才刚刚着手改进英国马的品种,我却可能不得不把我们的马厩与牧场出租作农耕地了。”
这些话重重落下,壁炉架上的金钟开始整点报时。一根木柴裂开了,飞起一团火点,然后又落入灰烬中。
伯爵盯着火光看了好几秒钟,然后他的眼中燃起一抹希望。“今年春天,新市有一场三天的赛马盛事,”他说,“奖品是女王奖杯。如果板子、凯德或者是帝王赢得比赛的话,就不需要出租那些地了。女王奖杯就是一千金币呢。”
阿格巴血管中的血流得更快了,他兴奋得几乎从脚凳上摔下来。他等待伯爵接下来的话,而且它们来得好急、好快。
“一匹马有三个儿子同场竞赛,是很难得的,”他说,“既然葛多芬阿拉伯马已经年纪大得不能比赛,我认为它应该到新市去观赏板子、凯德与帝王的精彩比赛。你觉得怎么样?”
伯爵仔细看着阿格巴的脸,等他看出男孩脸上的希望与骄傲时,随即仰头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