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
第二天一早,菲茨吉本先生把两辆拖拉机中较大的一辆开出来,这辆拖拉机是秋收时用来拖联合收割机的。在保罗和比利的帮助下,他把推土机装在前面,然后把拖拉机开到玫瑰丛前。
“咱们等灭鼠人来了再干。”菲茨吉本先生说完,把发动机关掉了。
费里斯比夫人不忍心看,但又不忍心不看。她知道看也是无济于事。当她一想到那十只老鼠,包括贾斯廷和布鲁特斯都在地下英勇迎战,她怎能呆在家里?她确实呆不下去了。
开头,她想去菜园角落那根柱子上望,后来她决定不去那儿。树丛离玫瑰丛最近的地方,有一棵山胡桃树,它那鳞状的树皮像梯子样,吸引她爬上去。在这棵树十英尺高的地方,有一条分枝,她可以躲在杈口观察。这是个有利的位置,别人看不见她,她却可以看见玫瑰丛,也可以看到黑浆果树丛。虽然她从没去过那里,但她肯定,那里掩藏着老鼠洞的出口。她坐在树杈口等着,那天挺冷,不时吹来一阵潮湿的寒风。
等了半晌,一辆白色的方形货车开过来,停在房前。一位穿白大褂的人从车上下来,敲菲茨吉本家的大门。由于隔得太远,费里斯比夫人听不到敲门声,也听不到那个人同菲茨吉本夫人在门廊里的讲话声。十秒钟后,比利从屋里出来,跑进菲茨吉本先生正在那里干活的谷仓,穿白大褂的男人回到货车旁等着。费里斯比夫人看到车上前排坐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戴着眼镜。
菲茨吉本先生走到车旁,和他们交谈,比利在他旁边兴奋得手舞足蹈。可是,费里斯比夫人一句话也听不见,只看见他们用手指着玫瑰丛和推土机。穿白大褂的男人坐到驾驶座上,把车开到离玫瑰从十英尺远的地方。费里斯比夫人注意地看着,车身上如果印着字,一定是在另一面,所以她看不见。随后,三个人从车里出来,她现在可以听清他们的谈话了。
“这个洞挺大,”其中一个人说,“看耶些荆棘,很难想象一只老鼠怎么进去。”
戴眼镜的男人围着玫瑰丛走着,他弯下腰,仔细观察。
“看这里,”他说,“这儿有个进口,掩蔽得很好。”
戴眼镜的人转向菲茨吉本先生,他正同比利走过来。
“你是对的,得推平玫瑰丛,不然,我们要用一天时间才能砍平它。不过别深挖,否则会将老鼠惊跑。”
他接着说:“最好叫你的男孩离远些,我们要用毒气,有危险。”
经过一番争论,比利只好回到门廊前。他妈妈也站在那里观看。
有一个男人恰好走到离玫瑰丛较远、离费里斯比夫人藏身的那棵树很近的地方。
“博士,”他说,“树丛中还 有个进口,里面有洞。”
“博上”是指那个戴眼镜的人。费里斯比夫人想,这个不知名的博士大概是负责人。
“你能靠近吗?”博士问。
“不大方便,荆棘太浓密了。”
博士走过去一看,说:“不对,这是逃跑的出口。咱们要围着玫瑰丛的中心找出主要的洞穴。”
博士转向已坐上拖拉机的菲茨吉本先生,说:“行啦,你能从那边开过来吧!”
菲茨吉本先生点点头,发动机轰的一声响了。推土机的钢铲向前推动,玫瑰丛被推倒了,拖拉机下的土地在颤动。费里斯比夫人惦念着地下的十只老鼠,要是地面陷下去,把老鼠压死了怎么办?拖拉机开过去再退回来,接着又是第二次、第三次冲击。最后,那片玫瑰丛只剩下一棵带刺的主株了。菲茨吉本夫人在门廊里用双手掩着眼睛,可是比利却在旁边兴奋地大喊大叫。现在暴露在外面的有两个洞——都是常见的普通耗子洞。原来那个圆圆的小土堆和优美的弧形门现在已无影无踪。亚瑟干得真漂亮。费里斯比夫人想起他的话,“我们要诱使他们封锁另一个出口。”显然,他们又挖了一个出口,这是个不通向任何地方的伪装出口。
穿白大褂的人们开始动手了。他们把货车的后门打开,从里面抽出长长的软管——像救火车上的水管似的,但顶端不是喷嘴,而像一个半球形的活塞。有一个男人戴上面罩,面罩上有一根管子通向他后背的袋子,这是防毒面罩。这人把管子插入当中的老鼠洞。
另外两个人从车身后取出一只庞大的、木框铁丝笼子,对准了第二个洞口。
“准备好了吗?”博士向带面罩的人喊道。
这个人点点头。
“往后站!”博士对已经从拖拉机上下来观看的菲茨吉本先生说。他说完就走进货车,按了个开关。费里斯比夫人听到了喷气声。
费里斯比夫人转身望着黑浆果丛树。他们听到了喷毒气的声音吗?他们现在在哪儿?天啊,让他们快出来吧!约摸过了一分钟,穿白衣的人们望着笼子,没有一点动静。
接着,费里斯比夫人发现了情况:在烟雾朦胧的黑浆果树丛后面,有一只棕灰色的老鼠正在把他耳朵里的土抖出来。接着又出现一只,然后又出现三只。他们都在那里等着不动。又出来了几只老鼠,多少只了?十只?不对,七只。只有七只老鼠,那三只呢?这七只还 在等着不动。
忽然,这七只老鼠好像早已约好了一样,他们不等了,撒腿就跑。不是往树丛里逃命,而往外跑。他们先跑到被推倒的玫瑰丛当中,又在玫瑰丛的边缘停下来,好像很慌乱地四处乱窜,最后又跑进了树林里。现在他们在人们的视线之外,可是费里斯比夫人却看得清楚,他们在黑浆果树丛后面集合,然后又分三批出击——第一批两只,第二批三只,第三批又是两只。她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这样干,实际上,他们一点也不慌乱,这是事先策划好的。他们在制造假象,想使七只老鼠被人们错看成二十只,或是四十只,甚至一大群。他们在烟雾中奔跑着,转了一圈,又躲起来。费里斯比夫人简直认不出他们谁是谁。
只听那几个人七嘴八舌地喊着:
“快看!”
“一群老鼠!”
“他们怎么出来的?”
“拿网子来!”
那位博士关上毒气,拿管子的人拉下防毒面罩。当这些老鼠又一次在空地的边缘上奔跑时,三个人都跑回车中,拿出一只长柄的网子。
呆在树上的费里斯比夫人又向黑浆果树丛眺望,她看到了别人和老鼠都没有发现的情况:第八只老鼠出来了,跑了几步就绊倒在地。他又爬起来,晃晃悠悠地向右方跑去。这次,他跑得很慢。突然,在费里斯比夫人几乎看不到的几棵小树当中,这只老鼠晕倒了,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就在这时,那三个人拿着网子赶过来了,这群老鼠一下子就跑得无影无踪。老鼠们达到了他们的目的后,就钻进树林,再也不出来了。费里斯比夫人看着他们排成单行,进入树林深处,然后消失在烟雾中。留守部队完成了任务,向荆棘山谷进军了。
但是,第八只老鼠还 在小树下躺着不动,而另两只老鼠始终没有露面。
“他们跑了,”那个戴面罩的人说,“咱们上当了。”
“出了什么事?”菲茨吉本先生问。
“很简单,”博士说,“他们有两个出口,刚才他们从那个出口跑出来了。”他走到黑浆果树丛中,弯腰用脚踢开树枝。“看这里,从玫瑰丛当中的那个进口到这里的出口,在地下有一条相当长的通道,这是我见到的最长的通道。”
博士叫那两个人:“把镐和锹拿来。”他们挖了半小时,在这条通道上挖了一条沟。费里斯比夫人尽管在树上只能看到这条沟,看不见下面,但她还 在看。她想,可能只有八只老鼠,也许后来他们认为八只就够应付了。这时,不知谁一锹下去,老鼠的储藏室暴露了。
“这里还 有两只!一个人喊道。费里斯比夫人听后心头一沉,这两只老鼠是谁?她想跑过去瞧瞧,但又不敢。
“当心!”博士说,“可能里面还 有毒气,等风吹散后再说。”
“呸,”其中一个人说,“没有毒气,是堆垃圾。”
“再挖深些!”博士说。
那个人又挖了一分钟。博士往里面看着。
“一堆垃圾,还 有昨天的晚餐残渣和两只死老鼠。”费里斯比夫人听出来,博士的语调中流露出失望。
“只有两只老鼠?”菲茨吉本先生问。
“很容易推测,”博士说,“从洞口的大小来看,里面至少应该有几十只老鼠。这两只死老鼠在进口的通道附近,他们被毒气窒息。但是,他们在临死前,一定发出了警报,所以别的老鼠都跑了。”
“警报?”菲茨吉本先生问,“他们会这样做吗?”
“会的,”博士说,“他们是很聪明的动物,有些老鼠的本领更大呢!”他没有详细介绍,转身对另一个人说:“咱们可以把这两只死老鼠带走。”
那个人从货车中取出一个白色的纸袋和一副塑料手套。他戴上手套伸手到洞中将两只死老鼠取出放入纸袋中,由于他的背朝着费里斯比夫人,所以她看不见这两只死老鼠究竟是谁。
“好啦,”博士说,“咱们把洞口封上吧!”他们用泥土将那条沟填平后,往货车走去。
“如果老鼠带有狂犬症病毒,您可要通知我。”菲茨吉本先生说。
“狂犬病?”博士一怔,“那当然。不过,他们看起来非常健康。”
“非常健康”,费里斯比夫人伤心地想,死都死了,健康有什么用?她眺望着小树下面躺着的那只老鼠,他是不是也死了?出乎她意料,他好象在动。尽管隔着烟雾很难看清,但确实有东西在动。
车开走后,菲茨吉本先生站在那里望着推平了的玫瑰丛,他有些迷惑,而且感到失望。费里斯比夫人想,他是不是感到纳闷:就为了消灭两只老鼠而费这么大的劲儿,值得吗?当然,他不会知道其他老鼠都跑了,并且不再回来,他的谷仓安全了。又呆了一会儿,他转身回到房子里。
菲茨吉本先生一走开,费里斯比夫人马上从树上爬下来,匆匆跑进树林。一到地面上,她就看不到那只老鼠躺着的地方,但她知道方向。她绕过一堆枯叶,经过一棵西洋杉,那只老鼠就躺在几棵小树旁。
这是布鲁特斯。老先生在他旁边,想把他扶起来而又力不从心。
费里斯比夫人气吁吁地跑过来问:
“他死了吗?”
“没有。他失去了知觉,但他还 活着,有呼吸。我想,要是他能起来把药吞下去,就会好的。”老先生指着地上,一个还 没有顶针大的带木塞的小瓶子就放在他们身旁。
“那是什么?”
“是一种解毒的药。我们已经料到会发生这种事情,所以昨晚就把药准备好了。他主要是中了毒气晕倒的,帮我把他的头抬起来。”
老先生不能一面举起布鲁特斯的头,一面给他灌药。现在,在费里斯比夫人的帮助下,他掰开布鲁特斯的嘴,把药水滴进去。几秒钟后,布鲁特斯很困难地吞进药水,开始说话了:
“这儿很黑,我什么也看不见。”
“张开眼睛。”老先生说。
布鲁特斯睁开眼睛环顾四周。
“我出来了吗?”他问,“我怎么到这儿来了?”
“你能想起来吗?”
“不能,等等,我能想起来。刚才我在洞里,我闻到毒气,是一种很可怕,令人窒息,又有些甜的气味。我想跑,但我被地上一只老鼠绊倒了。我一定中了毒,起不来了。”
“后来呢?”
“我听到其他老鼠从我身旁跑过,但看不见他们。洞里面黑极了,比夜还 黑。后来一只老鼠停下来把我拉起来,我刚想跑,但又倒下了。这只老鼠连推带拉地把我送到通道口,我看到有亮光,并且吸到了新鲜空气;但看不见其他的伙伴了,我想他们一定都走了。后来我又向前跑了几步,能记得起来的就是这些。”
费里斯比夫人问道:“救你的那只老鼠呢?”
“我不知道他是谁,我看不见,他也一直没说话。我想他一直憋着气,不敢呼吸。”
“到洞口时,我看到了亮光。他把我向洞口外面一推,又回去了。”
“他又回去了?”
“是的,洞里还 有一只老鼠,就是把我绊倒的那只。他回去一定是为了去救那只老鼠出来。”
“虽然不知道他是谁,”费里斯比夫人说,“他一直没能出来,一定英勇献身了。”
老先生接着说:“他是一位无名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