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的早上,草原上的居民们都起晚了。过去两天里发生的事情把大家弄得筋疲力尽,而昨天晚上的聚会又一直持续到凌晨。直到中午时分,塔克和柴斯特才起床。它们匆匆地到溪边饮水、洗漱——现在,这已经成了塔克的习惯了。然后就直奔哈德雷家,去看看人们关于草原到底是怎么决定的。
在山坡上看到的景象触动了它们,那是个非常好的迹象。那个卡车司机弗兰克,已经把伯莎挖走的土运了回来,正在填充山坡呢。而那蒸汽掘土机也要被装到那辆巨大的平板卡车上面去了——就是它把伯莎运到这里来的。罗正倒着走上通向卡车的斜坡,一边指挥着山姆驾驶伯莎爬上那条“羊肠小道”。“稳当点!稳当点!”他喊。
“伙计,我开伯莎你就放心吧!”山姆快乐地回应着,“到别处去挖蓄水池肯定比破坏这片草原要有意思得多!”
塔克和柴斯特赶快走过公路,绕到哈德雷家屋子后面,到那阳光回廊的门边来。亨利猫——聚会之后它就回来了——正在那里等着他们。“你们可来了!”它叫,连问早的寒暄都省略了,它开始给它们讲那些新闻。“全镇都沸腾了!早报上,广播里,电视上!人们说这是个奇迹!”
“他们真该知道要做多少工作才能发生那么个‘奇迹’!”塔克老鼠说。
“可草原到底会怎样?”柴斯特问道。
“维西主席实践了自己的诺言,”亨利回答,“他们要保留它的原貌,甚至还要再种更多的树。报纸上说他们要‘建立一片自然的荒野’。”
塔克直摇头,“别处也就罢了,这康涅迪格州,还用得着你‘建荒野’吗!”
“唯一一处他们要搭建的,”亨利说,“是一条通往那地窖的小路。这样人们就可以到那儿去参观了。还有塔克,听到这个你一定会骄傲的——他们要立座石碑,碑文上写着:约瑟夫.海德雷故居原址。”
“嗯,”老鼠很是不屑,“那碑文上应该写‘约瑟夫.海德雷故居原址——由塔克老鼠使用诸多废弃物在所有草原动物的协助下连夜筑造’。”
“他们还把名字给改了呢,”亨利继续道,“从现在起这里就叫‘海德雷草原’,而不叫‘大草原’了。噢,看!”亨利把那报纸的头版举起来——它一直留着就是为了给它们看的。在头版正中间的位置上,是詹斯帕举着那块牌子的照片。上面写着:“这个小男孩在发现最终证实此地为海德雷故居地窖的牌子后,慷慨地将其捐赠给了海德雷镇。牌子将会同海德雷的家庭圣经一起放在玻璃匣子里在市政大厅内展出。”
“他们一定是扭着他的胳膊强迫他把那牌子交出去的。”塔克说。
亨利笑道:“我今天早上听他妈妈告诉艾伦说,直到他们答应把他的照片放到报纸的头版上,他才答应出让。”
“等着看吧,”柴斯特说,“他长大了准能当上镇议会主席!”
“怎么样,柴斯特,”亨利说,“你得到了你想要的结果。”
“多亏了塔克,”蟋蟀柴斯特说,“还有你,亨利。要不是你把鲁夫引到地窖里去,所有一切都会是徒劳的。”
“是塔克想出的办法,”亨利说着,打开门走出来,“小耗子——都是你的功劳!你拯救了一切!”说着就把塔克举起来,给了它一个拥抱。
“小心点儿,亨利!你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大劲儿。”亨利把老鼠放下来。“你知道,你出于友好就能把别人的脊柱弄折了的。”
“现在你得帮帮我了,”亨利说,“因为我有个麻烦事。”
“什么事?”塔克问。
“是艾伦。”亨利不安地摇了摇尾巴,“整个夏天她都把我当成个宠物养着,但现在到了你我该考虑回纽约去的时候了。”
“别跟我说猫咪已经吃腻了那些龙虾汉堡和巧克力圣代了啊!”塔克叫道。
“好了,好了,别提那些了好不好,”亨利说,“那些你也都有分的啊。”
“你们不是要马上就走的吧?”柴斯特问道,有些黯然神伤,“我是说,现在草原得救了,我们可以在一起好好地享受一下了。”
“哦,不是今天就走,”亨利说,“但会很快。我已经开始有点想家了,想念那些霓虹灯和地铁隆隆的响声。还有,这小耗子也一定担心它那一生的积蓄呢。”
“我一生的积蓄?!”塔克老鼠揪住自己的前襟,“我已经把它们全忘了!”
“你还能把你一生的积蓄给忘了?”亨利不信。
“是的,亨利,我忘了!”塔克说,“我忙于拯救草原啊。我真想知道那些讨厌的老鼠是不是得手了。”它开始坐立不安,“亨利,我们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亨利?”
“等你解决了我的问题之后,”猫说,“你得想出点法子来让艾伦失去她的宠物——就是我——的时候不会不高兴。”
“嗯。”塔克搔搔耳朵又翘翘胡子,“这是项难度很大的作业啊。”
“我希望你很长时间都想不出来才好,”柴斯特说,“草原的九月特别漂亮。”
“就这样吧,”亨利说,“你想出个法子,然后我们回纽约去。另外,明天找时间再过来——哈德雷太太晚饭会做苹果派,我想办法给你偷一块出来。”
“苹果派?!”塔克的脸上又浮现出那种熟悉的表情——目光迷离而喜不自胜。
“你知道吗?”蟋蟀柴斯特说,“我真想让你们再多逗留一些时候啊。”
“我们也想啊!”亨利猫笑道。
可没过多少日子,塔克老鼠就想出了个妙主意。八月已经结束,九月已经来了。绿油油、金灿灿的夏天一经红色、褐色点染,变得斑斑驳驳。艾伦开学了。那些小孩子们今年也上一年级了。塔克和柴斯特每天都到哈德雷家去。亨利经常给它的朋友们留有一点好吃的东西。哥老鼠觉得尽管哈德雷太太是个好厨子,它和亨利也不会在康涅迪格州一直待下去的。所以,在一个它们都聚在树桩里的早上,它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柴斯特。
柴斯特听了以后直点头:“太棒了——要是它肯的话。”
亨利听到这主意之后大笑出声来。“但是它胆子太小了——不到最后时刻不要告诉它!”
接下来的两天里,亨利大多时间都待在草原,还睡在了树桩里,因为它想让艾伦习惯这么个念头:它越来越不安分了,想要溜走了。而第三天早上,当艾伦醒来时,亨利就坐在她的床脚下。“你回来啦!”她说,“我还以为你被好东西吸引住了呢。”
她们一起吃早餐。亨利吃猫粮,可艾伦把自己的一小片煎蛋给了它。通常,她上学前要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把亨利抱起来,在它的脑门儿上亲一下。而今天当她亲了亲亨利之后,亨利舔了舔她的手,长长地叫了一声。她惊讶地看着它。这是一只多么与众不同的猫啊!很多时候,她都觉得它了解自己似乎比自己了解它更多。亨利又叫了一声,她把它放下来,而它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见到自己了。
随后,塔克和亨利要动身回纽约去的那个下午终于来临了。草原的所有动物们都想让它们留下来,可它们却也明白离开家很长一段时间之后的感受是怎样的。五点钟了,光线低沉而又柔和,在知更鸟约翰给猫和老鼠带路到车站去之前,大家都聚集到了赛门的池塘边来道别。
“她在那边她的‘特别乐园’那儿吧?”塔克小声问亨利。
“对,她正喊我呢,”亨利说,“这让我真不好受!赶快走吧!”
塔克跳到赛门的原木上去。“亲爱的朋友们,”它开口了,“在我们说再见之前,还有件事情得关照到。你们大家都知道,亨利猫——它还被人叫作猫咪猫咪猫咪——作为艾伦的宠物已经在哈德雷家住了一个夏天了。她已经爱上了它。谁又不会呢?——了解亨利的人都会爱上它的。”
“好哇!”各种各样的田鼠发出了欢呼。一群田鼠给一只猫叫好,这是康涅迪格州历史上的首次、也是唯一的一次。
塔克继续说道:“现在,为了让艾伦不致在她的宠物走失之后伤心难过,我们觉得该让她有另外一只宠物。没人可以替代亨利,但有的人还是可以去尝试一下。这‘有的人’就是——”它的右前爪一翻,指了出去,“你,花栗鼠哈里!”它从原木上跳下来,拍了拍哈里的肩膀,“祝贺你啊,哈里——你现在是艾伦.哈德雷的新宠物啦。”
“我?!”花栗鼠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为什么是我呢?”它细小的黑色鼻子变得苍白。
“我还曾经自告奋勇呢,哈里,”柴斯特说,“可艾伦只喜欢有皮毛的家伙。”哈里开始结结巴巴地说:“哦,嗯,有一只非常漂亮的叫作乔的臭鼬,就住在地窖那边的树林里……”
“一只非常漂亮的叫作乔的臭鼬正是艾伦不想要的,”塔克说,“更不要说她妈妈了。”
“那旱獭吉姆怎么样?”哈里恳求道,“它的身材棒极了!”
塔克严肃地摇了摇头,“我的直觉告诉我就是你。所以,不要跟命运抗争了,花栗鼠哈里!”
“可是,可是,谁听说过人会拿花栗鼠当宠物的啊?”
“你可以开创新风尚嘛,”塔克说,“做个先锋吧——像我和约瑟夫.海德雷那样!”
“哈里,”艾米莉说话了,“毕竟,老鼠先生这个夏天帮了我们的忙,我想,它让你怎么做你就怎么做吧。”当一位大姐姐用了某种沉静的口吻说话,小弟弟恐怕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动物们簇拥着哈里绕过池塘,来到艾伦的“特别乐园”周围的丛林里。她正坐在那圈白桦林里,喊着亨利的名字,希望它能回来。塔克最后在花栗鼠的背上鼓励性地一拍:“去吧,哈里。做个英雄。”
“我不知道住在人的家里面是不是会习惯。”哈里犹疑地说。
“我猜,她还会让你住在草原的,她会到这里来跟你玩,”塔克说,“最糟糕的结果不过是——”它耸耸肩膀,“你得去适应那些汉堡和巧克力圣代。去吧。”
“好吧,老鼠先生,”哈里喘着粗气,“我走了——我真的要走了——我现在就走了——”
“出发!”塔克命令道,指了指女孩。
哈里一路小跑到那开阔地里,一个箭步跳到了艾伦的膝上去。艾伦被它吓了一跳,几乎向后摔翻过去。花栗鼠本应是那种害羞的、怕人的动物,但这只有趣的小东西却跳到她面前来,它坐在自己的后腿上,好像就是要跟她交朋友似的。她伸出手指,非常轻柔地抚摸着它的脑袋。没过几分钟,它就在她手边跳来跳去,又钻到她背后去,和她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
“我跟你说什么来着?”塔克对亨利说,“一对绝配!”
艾伦和哈里一起几乎一直玩到该吃晚饭的时间。“你明天还会来吗?”她问,“我现在得回家去了。哈里用它那细小的声音尖叫着“好的!”她一定听懂了它的回答,因为她说:“好吧,那么,你也回家去吧!”她又最后环视了一遍草原找她的猫咪——它就藏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可艾伦没看见它。猫也有猫的生活啊,她这样想着,并顺理成章地接受了这想法,并没有觉得不开心。她要回家去,给妈妈讲讲那只不知从哪里跑出来跟她玩的了不起的花栗鼠。
那只了不起的花栗鼠,此刻也正上气不接下气地跟它的朋友们描述着它的历险。“你看见了吗,老鼠先生?你看见了吗?我做到啦!我做到啦!我做到啦!噢天哪!噢天哪!噢天哪!噢天哪!”
“我就知道你行,哈里。”塔克说。
花栗鼠格格地傻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知道吗,被宠爱的感觉真好啊!”
“唉,哈里,这还不算什么呢。”亨利猫叹道,“等着你第一次享受肚皮被按摩的时候吧!”
这时候,塔克和亨利要想搭晚班火车回纽约的话就必须得动身了。动物们一直把它们送到山坡上,大家纷纷道别。塔克特别跟雉鸡贝翠西深情话别。它敦促它要继续“淘宝”,并建议它要特别留意那条人们即将建成的通往约瑟夫.海德雷故居基地去的小路。人终归是人啊,它说,肯定会有很多有趣的东西遗落在那里的,为什么你不去而让别人找到那些东西呢?至于它自己,则把哈德雷太太的那串玻璃项链添加进了自己的收藏,作为曾经到访过康涅迪格州的纪念。最后,猫和老鼠跟它们的朋友蟋蟀柴斯特惜别。跟所有即将与朋友分离的感受一样,蟋蟀也是又悲又喜。
即将从山坡下到公路上去的时候,塔克停下来回头望去,一团雾霭弥漫在小溪上面,而灰色的秋天黄昏,就像一件神奇的斗篷笼罩住草原。“噢,草原!”塔克老鼠发出一声叹息,“除了图书馆后身的公园,这可能是我见到过的唯一的郊外草原了。”
“那么我们就应该这么叫它啊!”柴斯特说,“如果人类可以把大草原改个名字,我们也能啊!我们就叫它‘塔克的郊外’!怎么样啊?”
所有的动物都欢呼雀跃,喊着:“好啊!”
这就是大草原第二个名字的由来。那些山坡、田野和奔流的小溪在康涅迪格州所有房屋的包围之中,就像是一颗绿色的心脏,人们把那儿叫作“海德雷草原”。而对居住在那里的动物们来说,它叫作“塔克的郊外”。实在很难说清,人们和动物们到底谁更喜欢它、更热爱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