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亨利变家猫
在来到康涅迪格州第一个整天剩下的时间里,塔克都用来生亨利猫的气和用蕨叶手绢揩鼻子了。那个下午,艾伦和小孩子们再次回到草原的时候,她并没有带上亨利。但她告诉孩子们,早上她已经和那猫咪交上了朋友,告诉他们它有多可爱,她怎么把它抱回家,以及她妈妈说她可以留它几天看看。然后,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她就可以永久地留下它了。
塔克和柴斯特躲在旁边的灌木丛里偷听。“我不明白,”它说,“亨利为什么不逃跑呢?为什么它不咬,不挠,不抓?”
“它最喜欢让人抚摸它的肚皮!”艾伦告诉孩子们。
“这就是答案了。”柴斯特说。
塔克因不快而咆哮——那是一只老鼠能发出的最大的咆哮声,它说,它肯定天黑之前亨利会跑回来的。
傍晚来临的时候,亨利没有回来。夜晚紧接着来临,亨利依然没有回来。柴斯特和塔克回到了树桩。从地铁站午餐供应台上偷来的那些人类的食物才是塔克真正喜欢的,而在大草原,它却只能以柴斯特为它搜集来的干果、草籽为食。后来,在它打算睡觉的时候,小溪发出的像是白天里的笑声的噪音让它一直难以入睡。
“在地铁里我可以睡得着,”它对自己咕哝着,“上下班高峰的喧闹声里我可以睡得着。可这小溪的声音真是没完没了——没完——没了!”
夜晚的郊外似乎并不像早晨看上去的那么迷人。
第二天的日头又大又亮,刚刚爬上地平线就把塔克给弄醒了。一束狡猾的光线从树桩的洞口射进来,刚好射在老鼠的眼睛上。跟大多数城市人一样,塔克老鼠也不习惯于和太阳一道早起。
“在霓虹灯里我可以睡觉,”它呻吟着抱怨着醒来,“可在这样的阳光里就睡不着了!”
蟋蟀柴斯特习惯黎明即起,早已经到小溪边洗漱去了。塔克摇摇晃晃地走到小溪边去,喝了点水,又就近在一片叶子上揩揩鼻子——鼻涕还是一直流!“亨利回来了没有?”它问。
“我没有看到任何它回来的迹象。”柴斯特说。
“好了,到此为止吧!”老鼠叫道,“我们得到哈德雷家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可能把它绑住了。”
“好吧,好吧,塔克,”柴斯特说,“尽量保持冷静。我保证它是安全的。”
“我很冷静!”老鼠喊道,然后就向着土丘地带进发了。
柴斯特一直很困难地跟在它的身后。一路上它们需要穿过土丘地带,经过赛门的池塘,翻过山坡,过到公路那边去,才能到达哈德雷家的草坪。这时候蟋蟀已经气喘吁吁。“哇,塔克!”它最后向前跳了一大步,之后便瘫坐在地上,“我们得想想我们该怎么办才行啊。”
“如果有必要的话就打破前门冲进去!”老鼠说。
“我们何不绕到后面门廊那里去呢,”柴斯特说,“也许可以在不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就让亨利看到我们的。”
“好吧,”塔克说,“但是我警告你——找不到亨利,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它们悄悄爬到屋子的后面去。屋子的这面有个阳光回廊,只有一扇纱门将温暖的春天隔绝在外。柴斯特和塔克向里面偷偷张望。屋里,亨利正四脚朝天地躺在软垫子上的一洼阳光里打着鼾——那个软垫子很明显就是专门给它设置的。“亨利!”塔克急切地小声叫道,“亨利,醒醒!是我们呀!”
亨利猫睁开一只眼,看清是谁后,走过来,隔着纱门说:“好,好!”它叫着,“是我从乡下来的朋友啊。野外的生活如何啊?”
塔克并未察觉出亨利语调里调侃的口吻,只是生气地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等着吃早餐啊。”亨利猫说。它飞快地看了塔克一眼,咧嘴笑笑:“昨天的晚餐太好吃了,我都等不及要看看我今天早上要吃些什么啦!”
“晚餐?”塔克老鼠的脸上呈现出一种悲伤又一往情深的表情,“你晚餐都吃什么了?”
“嗯,他们没准备猫食,所以他们自己吃什么就给我吃什么了。”
“我能问问吃什么了吗?”塔克说。
“先吃了点虾味的开胃小吃——”
“亨利,别说了。我改主意了——不想听了。”
“——然后是烤牛肉和法式煎马铃薯,以及有着丰富奶油和芝士酱的菜花——”
“亨利,求你了!你不能这样对我,求你。”
“——还有甜品——他们都觉得看着一只猫咪吃甜品很快乐——他们给我吃了香草冰淇淋——”
“亨利!”
“——上面还有巧克力酱呢。”亨利结束了对美食的描述,笑着问塔克,“不错吧?”
塔克转身向蟋蟀柴斯特道:“谁能想到,一个老朋友会如此残忍。”柴斯特强忍住笑,耸了耸肩。
“你们昨天晚餐吃什么了?”亨利问。
塔克苦笑了一下:“一点野生干果和草籽。”
“野生干果和草籽!”亨利叫道,“听上去很有乡村特色啊。”
“这些东西确实都很有乡村特色——请你原谅我这么说,柴斯特——可对于一只习惯于在纽约那些最好的午餐供应台搜寻食物的老鼠来说,却不太能吃得饱啊!”
亨利突然向起居室望去——那里有扇门通向阳光回廊。“嘘!”它警告说,“艾伦来了。快躲到纱门旁的篱笆那儿去。”
就在艾伦走进阳光回廊里的一刻,塔克和柴斯特消失在篱笆里。她端来浇了酱汁的熏肉煎蛋。“妈妈说,她今天会去商店里买些猫粮来,”她把食物放到亨利面前时对亨利说,“但现在你愿意先吃点熏肉和煎蛋吗?”
“喵!”亨利猫叫。
艾伦走到纱门前向外看了看。东风开始将层峦叠嶂般的灰色云层抬升起来,直推向高高的天际。“如果天气好,我们今天上午要到草原去,”她对亨利说,“要是下雨的话,我就再来给你梳理。”说完便回主屋吃早餐去了。
还没完全安全下来,塔克老鼠就已经从篱笆奔了过来,把鼻子抵在了纱门上。“看到我说的食物了吧?”亨利说,开始悠闲地咀嚼起一片熏肉来。“又香又脆——正是我喜欢的。”
塔克开始流口水。“亨利猫,你是不是打算就坐在我面前吃啊?”它愤愤不平地问。
“那你想让我转过身去?”亨利问。
“不!”老鼠喊道,“我让你给我点儿!”
“好吧,也许我能把这门打开。”亨利说,语气不太肯定。
“你最好能,”柴斯特说,“否则它会把这门啃个洞钻进去吃掉那些东西的!”
亨利笑着用后腿站了起来。那纱门的碰锁对这么一只聪明的大猫来说根本不在话下,只一阵子,它就让大门洞开得足以让塔克翻过门槛爬进来。老鼠朝熏肉煎蛋跑过去,差点儿没跳到里面去。
“好吃吧,嗯?”亨利问。
“好——吃!”塔克嘴里塞满食物咕哝道。
亨利也给了柴斯特一些早餐,但蟋蟀不吃。现在的它并不介意吃一口人吃的东西,但那是在纽约,在康涅迪格州,它还是愿意吃草原里生长出来的东西。
等到猫和老鼠都吃完了——塔克吃了绝大多数的东西,亨利只吃了半片熏肉——老鼠舔了舔下巴说,“好啊,真不错。我们走吧。”
“是啊,你最好走吧。”亨利猫说。
塔克瞪着它问:“你什么意思啊,‘你最好走吧’,难道你不走吗?”
“好,如果不下雨的话,我们草原见,”亨利说。它扫了一眼纱门外头,“可我觉得会下雨。如果那样,上午艾伦大概就要过来给我梳理梳理。喜欢我的皮毛这个样子吗?很漂亮吧,嗯?她昨晚给我梳理了两个小时呢,用她妈妈最好的发梳。”
“你的意思是,你要待下去了?”塔克叫道。
“我当然要待下去,”亨利说,“我喜欢这儿。梳理完了之后,我们还有个肚皮按摩时段呢。”
“难以置信!”塔克惊奇地看了看纱门外面的柴斯特,又看看亨利猫——它正一本正经地坐在后腿上——那是家养宠物典型的姿势。“抛弃朋友——就为了些物质享受!”
“多半都是你吃了啊。”亨利说。
塔克摇了摇头。“唉,亨利——一只像你这样高大强壮的雄猫,曾经威震四十二街——”
“现在,我只是一只康涅迪格州的家猫。”亨利叹息道,“唉,有时候,事情就是如此。”它利索地将尾巴收拢起来,环绕住前腿,“现在,如果你允许的话,我想我该去
吃一杯浓奶油了。”
塔克再也受不了了。“亨利猫,你就待在这儿吧!”它喊道。
“保重吧,小耗子,”此刻亨利的口吻倒像以前的它更多些,而并非一只康涅迪格州的家猫,“看看我待在哈德雷家的好处吧——我可以偷些纸巾出来给你替代那些叶子,还可以给你弄到些人的食物。我记得哈德雷太太说,他们中午要吃汉堡。”
“汉堡?!”那种向往的神情又一次出现在塔克的脸上。
“我还能当个间谍。”亨利这话更多是冲着柴斯特说的,“昨天晚上哈德雷先生读报纸,他说,镇议会已经提议在大草原盖公寓房了。”
“公寓房!”柴斯特说,“最糟糕的不过如此了!”
“他念的那篇文章里说,很多人迁到城里来,一些工厂什么的相继开设了,大草原是目前唯一尚未被开发的地方了。如果我住在这里,我可以继续关注事态的发展并报告给你们。怎么样,柴斯特?”亨利又看看塔克,“怎么样,塔克?”
“那他们今天晚上吃什么?”塔克老鼠问道。
“可能吃用纽堡酱作配料的龙虾!”亨利说,“把我想作一个间谍和食物窃贼,而非一只家猫——这样你们会好受一点儿的。但你们现在就得做决定了——艾伦又来了!”
“好吧,好吧——就待下去吧!”塔克说着,从纱门尚留着的那条门缝仓皇逃出,仓促中不忘及时探进头来叮嘱道,“可别忘了酱啊!”
艾伦走进阳光回廊。“真要下雨了,猫咪。已经开始下了。我们只能在家待着了。不过没关系。我们有很多游戏可以玩呢。”她抱起亨利走到纱门前面,雨滴已经溅落到草地和篱笆上。“你不用待在外面湿地里面,不高兴吗?”艾伦说。
“喵!”亨利猫叫着。它向后院望去,使了个眼色——它知道,塔克和柴斯特正在那里看着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