亨利、塔克、柴斯特和乌龟赛门焦虑的静坐突然被头顶上那棵榆树上一阵剧烈的颤动惊扰了——松鼠比尔本来已经回到它自己的树权上去了,但这会儿它却焦躁地跳来跳去,并冲它们喊道:“快看啊,来了一个……”
没等它喊出来,大家都已经看清来者是谁:一只巨大的圣博纳犬跳跃过山头,停顿之下看到了亨利猫,随即便如同一辆战车向它直冲过来。就在塔克还没琢磨清楚自己到底会不会游泳的一瞬间,它已被惊骇之下的亨利撞下了小溪。事实证明,塔克是会游泳的。待它劈里啪啦地划着水回到岸边,正好看到亨利猫——它并没有逃开,而是狠狠的一爪子,正中圣博纳犬那柔软的鼻头。大狗用后腿站立了起来,而亨利则使了一个巧妙的花招,从它两腿间猛冲出去,奔上山坡,爬上树干,跑到了安全的枝头。大狗在它后面狂追,愤怒地叫嚣。有那么两三次,它跳起来,试图跳到榆树树干上去,却都无望地跌落下来——它根本无法够得着亨利。
“真不错啊,你们有这么和平的草原,柴斯特!”塔克老鼠边说边抖落掉皮毛上的水。
“太可怕了!”蟋蟀说,“艾伦和小孩子们通常直到下午才会来的。”
“艾伦是谁?”塔克问道。
“那就是她。”柴斯特冲山头指了指。那里出现了一个女孩。和她在一起的,还有四个小孩子,两男两女。“那些小孩子们叫作南希、安妮、詹斯帕和约翰。”
山头上,艾伦正在数落那只圣博纳犬。“别叫了!别叫了,鲁夫!坏狗!——追赶一只那样的小猫咪!”
“坏狗!坏狗!”其中的一个小男孩也跟着数落大狗。他把右手握成拳头,举起来,打在狗的下巴上。
“噢!”塔克老鼠叫,“那小孩可得小心点啊!”
“没事的,”柴斯特说,“那狗是他们家的。他叫詹斯帕。鲁夫很爱他。”
柴斯特正说着,鲁夫——那条圣博纳犬——好像意识到了詹斯帕的拳头并非爱抚,它靠上来,给了男孩子一个格外痴情的大力亲吻,直让男孩子从山头滚了下去。詹斯帕竟很享受这样滚落下去,自己还发挥助兴,就那么直朝着池塘岸边的方向滚落过来。
“别滚进水里去,詹斯帕!”艾伦喊道。
詹斯帕就在岸边上停了下来。他站起身来,怏怏不乐道:“我从来不能做所有事!”
“‘我从来不能做任何事!”’艾伦纠正他的说法.“可你做了!不能做的你全都做了。”她抬头看了看坐在树权上的亨利:“来,猫咪猫咪猫咪猫咪!下来吧——我不会让大狗伤害到你的。”
亨利冲着她“喵——”的叫了一声。她当然不明白,可塔克和柴斯特懂得亨利的意思。亨利在说:“我想在这儿待一会儿,谢谢你。”
“我们到‘特别乐园’去吧,”艾伦对小孩子们说,“这样猫咪才有机会下来,詹斯帕,你看好鲁夫,别让它跑开。”
“别跑开啊!”詹斯帕冲着那狗喊道。他还拉起它的一只耳朵,冲里面吹气。可鲁夫并不生气,反而被这挑逗弄得开心地叫开了,然后跟着艾伦他们离开了池塘,下到山坡的另一边去了。
柴斯特和塔克爬上山坡来到树下时,亨利正好从上面爬下来。“哈,这真是次超爽的经历啊!”它说。
“那家伙追你时说什么了?”塔克问道。
“它什么也没说,”亨利猫说,“就光是叫。我觉着它跟人待得太久了,已经忘了怎么跟其他动物说话了。”
“活该!”塔克嘟囔着。
“你没受伤吧,亨利?”柴斯特问,“它并不是一只坏狗,真的。”
“没有,我没事,”亨利猫说,“我也知道它不是坏狗,只不过干了康涅迪格州的狗们常干的事——追赶猫。可我觉得这种做法真是幼稚。但至少那女孩还是喜欢我的。”
“她一直想要一只猫呢,”柴斯特说,“她和她的父母——哈德雷夫妇——就住在那边。”站在山坡上,大家可以看到草原东面的大路那边,在正对着它们的地方,有一座带绿色花园的白色房子。
“他们跟这小镇的命名者有什么关系吗?”塔克问道。
“不,那是约瑟夫.海德雷,”柴斯特说,“这家人的名字是哈德雷。艾伦是大些的孩子里面唯一一个被母亲们获准可以带着小孩子们到草原上来的。你看,这居民区里既有大孩子,又有小孩子。小孩子们喜欢草原,可当他们长成大孩子以后,通常更喜欢在学校的操场上玩,男孩子们打棒球,女孩子们呢,她们,她们……”
“她们什么?”塔克问。
“哦,她们做女孩子们要做的事啊!”柴斯特说,“可艾伦还是喜欢这里,即使现在她已经是个大孩子了。”
“她多大了?”亨利问。
“哦,至少十二岁了。”
“呜!”猫高兴地叫了一声,“她也要长大了,是吧?”
“母亲们都很信任她。所以会让她领着小孩子们过来,”柴斯特说,“在山那边,他们有个‘特别乐园’,他们都喜欢去。来,我带你们看看去。”
三个人蹑手蹑脚地翻过山坡去——亨利尤其步履轻巧,这样鲁夫才注意不到它。山坡的另一边是幽谷,有各种不同的树木点缀其间。小溪从这里流过,去往赛门的池塘,可就在小溪即将离开空谷之前,在一处被七棵白桦树环绕住的地方打了个弯儿。那里的土地松软舒适,覆盖着软软的青草。那就是艾伦的“特别乐园”——整个草原里她最喜欢这儿了。这会儿,她和四个小孩子正坐在这里。柴斯特、亨利和塔克在灌木丛里慢慢地向前挪动,偷听着他们的对话。
“我不明白,”其中的一个女孩说,“这儿怎么有魔力了?”
“就是有,”艾伦说,“整个草原都有魔力,尤其是在这里。”
“就像是巫婆、巫师的那种魔力吗?”另一个小男孩约翰问道。
“不,不是那种,”艾伦说。
“那它就不是魔力!”詹斯帕说。
“‘那些才不是魔力,’”艾伦说,“这才是!——这是你可以感觉到的东西,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沉默了片刻,尽量集中精神去感知。一棵白桦树上有黄鹂在歌唱。明亮的太阳透过摇曳的枝条和树叶投射下来,斑驳的影子就在他们的周围跳起舞来。小溪哗啦啦地从他们身边流过,仿佛一直在低语着秘密。
“我感觉到了。”第一个小女孩说。
“我也是。”第二个说。
“哼!”詹斯帕放弃了感知魔力,开始跟鲁夫扭作一团。那圣博纳犬先是被压得动弹不得,然后又把詹斯帕掀翻在地,用一只大爪子压住他让他安静了下来——就如同亨利抚慰塔克老鼠的那种方式。
“总之,”詹斯帕在狗爪底下说,“魔力最好显灵!我爸爸说,这里在一年之内就要被开发建设起来了。”
艾伦皱了皱眉,倒吸一口凉气,仿佛被人击中痛处。“不行,这里不能被开发!”她说,“那只是说说罢了。”
“可有什么能阻止他们呢?”詹斯帕问道。
“我不知道。但会有办法的。”艾伦说,“要是没有了草原,海德雷就不再是海德雷了。”
这边的灌木丛里,塔克跟柴斯特耳语:“她是我们这边的!”
“我真希望多些人像她一样。”柴斯特小声回应道。
“塔克,你真该想出些办法来了——也为了她呀!”亨利说。它拨开了一棵芦苇,这样能看得更清楚些。
艾伦听到了这沙沙声,随即看到了亨利那正向外偷看的毛茸茸的脸儿。“嘘——!都别动,”她对孩子们说,“有只猫咪。现在我要带你们回家去——”
“我们才到这里啊!”詹斯帕大声说。
“我知道,“艾伦说,“可马上就要到午饭的时间了。下午我再带你们来——我保证!我想自己再回来,看看是否能和这只猫咪交上朋友。鲁夫和你们全在这儿,它绝不会出来的。来吧,我们走。”
她领着孩子们翻过山坡来到公路边上。“大家手拉手。”孩子们排成一列——在她左右各两个——手拉着手。艾伦向公路左右两边望了望,说:“好,快点儿——过去吧!”
“你也快点儿!”詹斯帕冲鲁夫喊道。
算鲁夫在内,六个人迅速地穿越了公路。后面就不再有公路了,孩子们可以自己回家去。而艾伦自己则折返回来,重又坐在她的“特别乐园”里。有时候她喜欢自己待在这儿甚于带着小孩子们一起来。
“到这儿来,猫咪!”她喊,“来吧,我不会伤害你的。”
“你成功了,她喜欢你。”塔克对亨利猫说。
“我要过去打个招呼,”亨利说,“那会让她开心的。”
“是会让你开心的吧!”塔克老鼠厌恶地说,“你不正在寻求一些免费的赞美吗,猫咪先生!”
亨利轻轻地走出草丛,坐到艾伦的身边去。“哦,你好啊!”她说着,抚摸着亨利的脑袋,“你是只漂亮猫咪,是吧?没错!你是只美丽的猫咪!”
塔克老鼠冲柴斯特做了个鬼脸。“我真想知道,要是她知道那只‘美丽的猫咪’住在地下铁的排水管里,她会说些什么!”
“我不觉得你们住在哪儿会有什么不同,”柴斯特说,“漂亮就是漂亮。亨利确实是一只漂亮的猫咪。”
“猫!它是猫!”塔克老鼠喊道,它对它的朋友获得的这些关注真是有点忌妒了。“别用这种幼稚的儿童语言!”柴斯特忍住笑,而塔克却继续激动地说着:“快看看它那讨好她的样子吧,那拱起脑袋凑到她手掌下面的样子!那讨好的叫声简直就像个电影明星!我真没想到我还会看到今天这幕!”
艾伦已经把亨利放到自己的膝上,抚摸着它的后背——从脑袋一直到尾巴。而事实上,亨利十分享受这种抚摸,每被抚摸一下,它都发出一声快乐的叫声。
“你没有项圈啊,是吧,猫咪?”艾伦说着,亨利回应了一声,“我以前从没在附近看到过你啊。你是迷路了吧?”亨利又叫了一声。“你愿意跟我回家吗?我会在我的屋子里用毯子给你弄个床,还会喂你很多好吃的东西。你愿意做我的猫咪吗?”亨利叫着,翻过身来让她抚摸肚皮。
“来吧!”艾伦说。她抱起了亨利向山坡上走去。
“嘿!她在干什么啊?”塔克老鼠叫道,“柴斯特——看啊!快做点什么啊!阻止她!快啊!”
“我能做什么啊?”柴斯特说。
“可她绑架了亨利猫!”塔克说。
“它并不像不情愿的样子啊。”蟋蟀说。
确实是这样。亨利猫正躺在艾伦的一只胳膊上,瘫软满足得如同晾晒在绳子上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