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自己迟早都必须解释我和小妹为什么要在屋顶待上一整天的原因,同时也必须让他们知道我们何时才要进屋里去。到现在,我还不晓得要如何回答这些问题,我的意思是,我一定会进去,只不过我得利用现在好好儿地想一想,在我爬到这里来以前所发生的每一件事。
昨天晚上吃过晚餐以后,派蒂姨妈打了几次电话给她的朋友,也许只是几个家里有小孩的友人。“我们一定可以为你们找到几个小玩伴。”在她打完第三次电话,却依然没有达到目的时对我们说。然而她似乎没有注意到,我和小妹都对她为我们找玩伴的事缺乏兴趣。
她又打了一通电话,这一次她没有马上说出自己的意图,立刻就邀请对方到家里来做客,同时询问对方他们亲爱的小宝贝是否在家里过暑假。“亲爱的小宝贝”,唉,很少来了,他们绝大多数人不是外出度假,就是去参加教会的圣经学校,怎么可能留在家里?不过,派蒂姨妈还是成功地找到一位和小妹年纪相仿的小女生,于是,对方便邀请我们当天傍晚到他们家。
“今天晚上?”霍伯姨丈显得难以置信,“会不会太仓促了点儿?”
“只不过让女孩们见见面而已。”
“如果他们听见那些野蛮恐怖的谣言以后,你想他们还会让女孩们见面吗?”
霍伯姨丈的话令我大吃一惊,他难得对派蒂姨妈开玩笑,至少我认为他是在开玩笑。可是一如往常,派蒂姨妈还是没听懂,或者她根本就是故意不理会。“反正我们也没有其他的计划,不是吗?”派蒂姨妈说。
“是没有,好吧,去就去,我还挺期待呢。”霍伯姨丈刚拿到一份新杂志的填字游戏,正埋头解谜。
我试着提醒霍伯姨丈,“我们还有计划,”我说,“莉丝、艾塞克和罗比待会儿都要过来。”
派蒂姨妈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完全没听见我说话的模样。“我们至少该过去坐个几分钟,打个招呼,介绍女孩们彼此认识一下。”
霍伯姨丈插嘴:“我可警告你,我绝对不会在那里待到超过一个小时十五分钟,只可短,不可长,因为我还有其他事要做。”他拿着填字游戏的表格继续解谜。
小妹怔怔地看着我,那种表情我很熟悉。“我希望她不会像辛希雅·温莱特一样。”我说。
“只要你们不像对待辛希雅一样对待人家,就谢天谢地了。”派蒂姨妈说,“那么,接下来一切都会很顺利。”
我痛恨听见派蒂姨妈这么说,我认为她应该知道,辛希雅那件事不是我的错。“我对辛希雅·温莱特已经够好了。”我反驳道。
派蒂姨妈连瞧都没瞧我一眼,“别那么自以为是。”她对着那面吊在楼梯旁的镜子摆弄着自己的头发。我原本不生气,但是看见她这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我发火了。她完全不看你、不理睬你、不在意你的想法,甚至完全无视于你的存在。
我气得想对她吐唾沫,气得可以在墙上踢出一个大洞,气得想放肆地大声咒骂她,可是偏偏在这个时候脑袋又一片空白,一句骂人的话也想不起来。我转向小妹,她清清楚楚地听见我们所说的每一句话,但是却不知道我接下来要采取什么行动。
我偷偷地把手指滑进短裤的裤管褶缝里,然后用力弹了一下,做了一个很不雅的动作。
“我看见了,薇拉!”派蒂姨妈震惊地说,“你看见没,霍伯?”
霍伯姨丈抬起头来,“什么?看见什么?”
“薇拉竟然敢对我做那么不礼貌的动作。”
霍伯姨丈又若无其事地低下头,继续做他的填字游戏。
“好,多谢你的支持!”派蒂姨妈气冲冲地说。
“哎,胖饺子——”
“我真不知道你们这些人到底要我怎么样,”派蒂姨妈大声地哭泣,“我的院子被芬格丝家的小孩踩烂了,我的脸也因为小猪商店的那件意外而丢光了,再加上露西·温莱特一定会到处去说嘴,更别提——”她顿了一下,仿佛在一阵唾沫横飞以后突然断电似的,“这两个丫头还铆足劲儿,联合起来对付圣经学校的老师。”
“够了,派蒂,别失去理智。”霍伯姨丈说。
派蒂姨妈的声音高到近乎尖叫,“失去理智?你脑袋坏了是不是,霍伯?”
“大概快了。”霍伯姨丈根本没有抬头。
“这间屋子里没有一个人对我心存感激。”派蒂姨妈在客厅里来回踱步,不时挥舞着手臂强调她所说的每一件事,“我每天从早到晚不停地煮饭、打扫,还要丢掉那些可怕的死金龟子——”
霍伯姨丈终于抬头了。
派蒂姨妈的咆哮戛然而止,她瞅着小妹,而小妹却直盯着我,眼神中充满了困惑。“只不过是一只金龟子。”我轻声地对她说。可是这么做一点儿用都没有,小妹和妈妈很像,连一只小虫子都不忍伤害。
派蒂姨妈神情悲苦地看着我们,“我不是故意要让你知道的。”她说。
小妹转过身,火速冲上楼,头也不回。
“好,我受够了。”派蒂姨妈怒气冲天地说,“薇拉,你为什么不干脆滚出去算了?”
“我?!你认为那是我的错?”
“你全身上下没有一点儿合作的细胞!”
“派蒂姨妈,你根本就不想要别人和你合作,”我气得大叫,“你只是要每个人都照你的意思去做。”
“你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吗?”派蒂姨妈说,“薇拉,我受够你了。”
“那你就把我送回家啊。”我和小妹转身上楼去了,不过我不是跑着上去的,而是跺着脚上去的。我现在终于看清楚派蒂姨妈的真面目了。
我原本以为小妹会坐在窗户旁伤心地哭泣,但是没想到她竟然躺在床上,既没有睡觉,也没有哭泣。现在除了准备睡觉以外,我们也无事可做,于是我在另一张床上躺下来,浑身疲倦,累得想倒头就睡。
当我的意识逐渐模糊时,还可依稀听见派蒂姨妈的抱怨声以及她重重的跺脚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