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天早上,派蒂姨妈亲自送我们,并且“目送”着我们离去,希望我们有好的开始。这里大多数的男孩和女孩似乎都认识彼此,小妹和我静静地站在一旁,像个旁观者似的看着他们追逐嬉戏,每个人看起来都很友善,只不过他们好像找不到任何动机或理由来和我们说话。
“去啊,”派蒂姨妈从车子里催促我们,“直接走进去就行了。”
我打算带着小妹穿过整个院子,如果没有意外,只要走过去,我们就不会再听见派蒂姨妈唠唠叨叨地叮嘱我们该怎么做了。然而就在那个时候,一位站在屋外的年轻女士弓起身子,用力地吹响哨子,尖厉刺耳的哨声顿时响彻云霄。
原本在对街球场上扔掷飞盘的男孩纷纷聚拢过来,派蒂姨妈笑得一脸灿烂,就像那些手牵着手围成圆圈高唱《耶稣恩友》那首歌的小女孩们一样。当女孩们唱完诗歌以后,派蒂姨妈也发动车子,欢喜地挥舞着手臂离去,可是没有人回头理睬她——因为我们全都手牵着手。
我们的老师是派缇波恩小姐,才一见面,她就马上对我们说,这是她第一次担任圣经学校的老师,在未来的六天当中,她都会一直陪伴在我们身边,并且保证会和我们相处愉快。派缇波恩小姐不但长得漂亮,声音也宛若天使一般甜美,我想每一个人都应该相信她的话。
她的助手韦德斯 太太领着其中一部分小孩去做蛋壳花,有些人跑去跳绳或摇呼啦圈,而那些年龄较大的女孩则围在一起,等待派缇波恩小姐发号施令。但是派缇波恩小姐却要我和小妹等一下,因为她要帮我们别上校徽。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因此急转直下。
派缇波恩小姐似乎对于小妹不肯说出自己的姓名感到些许不悦,“我帮她说。”我想代替小妹回答。
“没有这个必要,”派缇波恩小姐说,“你要参加阳光组,至于她嘛,你几岁?六岁吗?”
“她快要八岁了,”我连忙回答,“只是看起来比同龄的孩子小一点儿。”
“那么,你要被分到小羊组,”派缇波恩小姐对小妹说,“你明白吗?我们总不能每次要问你妹妹什么事,就得跑去找你吧。”
小妹很有礼貌地看着派缇波恩小姐,但始终紧闭双唇。派缇波恩小姐半眯起眼睛。
“她总是不说话吗?”派缇波恩小姐想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是的。”我回答。
“那么,她会说话吧?”
“最近都没有开口说过。”我看得出来,这场误会就要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了。
“她只是不喜欢开口说话。”我尽可能小心翼翼地解释,因为在我们的身旁有许多女孩子正瞪大她们的双眼,像蝴蝶见着鲜花一样,直勾勾地盯着小妹。“她完全没有恶意。”
“可是,我们总不能两分钟就跑去找你一次,然后才能搞清楚她到底要什么吧。”
“她不会要任何东西。”
于是,派缇波恩小姐为小妹别上校徽,开始进行我们的活动。每一次当我把视线瞟向小妹的时候,她看起来似乎都还 好,小羊组的小朋友都在专心致志地做着蛋壳花。他们自我介绍的时间很短,接着便静静地坐下来听韦德斯 太太说故事。我想需要小妹开金口的时间,应该没有派缇波恩小姐所想的那么多。
我们这一组玩儿的是追逐游戏。我们从教堂的厨房里拿来一把旧扫帚,要设法把草地上的一条蛇赶走,派缇波恩小姐正是那个负责追蛇的人,而我们其他几个女孩只需要在一旁又跑又叫。
有个女孩抢过派缇波恩小姐手上的扫帚赶蛇,结果手掌却不慎被尖尖的小刺扎到,游戏不得不暂停,好让派缇波恩小姐把女孩手上的小刺挑出来。只不过是挑一根小刺,却把在场的许多女孩吓出眼泪来了。虽然如此,大家还 是兴致勃勃地继续进行活动,其中最有趣的是,我们必须努力地避开蛇弯弯曲曲的行进路线。当我们最后终于完成任务时,所有的人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每个人都被晒得再也跑不动了,于是,我们便开始用细塑料绳编友谊手链。在编制的过程中,有两个姐妹恶言相向地争吵起来,其中一个指控另一个剽窃她的配色,两个人还 差点儿因此扭打成一团。
午餐时间,所有的人全都聚集在树阴下吃三明治。我手中的三明治还 没吃到一半,突然有个名叫迪迪的女孩尖叫起来:“虱子!有一只虱子跑到我身上来了!”她一发不可收拾地大叫着。
这已经不是迪迪第一次尖叫了,从今天早上到现在,不管是她自己的膝盖扎到碎片,还 是老师在帮小朋友挑尖刺,还 是她抢不到绿色的塑料绳,她都会大叫个不停,所以除了派缇波恩小姐以外,根本没有人理她。派缇波恩小姐过去瞧了一眼,的确是一只虱子,于是,她向迪迪使了个眼色,似乎在警告她不要小题大做。
接着,派缇波恩小姐开始翻弄着自己的皮包,从里面掏出了一盒火柴,“不要再哭哭啼啼了,”派缇波恩小姐说,“你已经是个大女孩了,就要表现得像个大女孩,”她取出一根火柴,“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点燃火柴,吹熄,接着便试着用余下的火星儿去烫那只趴在迪迪脚上的虱子,可是迪迪却完全不领情,“啊——啊——啊!”就在派缇波恩小姐手上的火柴棒就快要碰到迪迪的大腿时,她惨叫了几声,并且急忙缩回自己的脚。
“我不会伤到你的。”派缇波恩小姐虽然一直在安抚她,但最后还 是得靠韦德斯 太太帮忙按住她的脚,才能够顺利地为她施行“手术”。韦德斯 太太原本打算擦去迪迪眼角的泪水,却因为被派缇波恩小姐瞪了一眼而缩回手。“噢——”派缇波恩小姐完成了“手术”,迪迪依然活着。
老实说,那只虱子在一眨眼间便掉到草地上了,才短短几秒钟,我根本不相信这会在迪迪的脚上留下任何烫伤的痕迹,然而她却不停地哭,始终不肯让我看她的脚。过了一会儿,又有两个女孩发现自己脚上有虱子,于是,所有的过程又必须从头再来一次,而且一发不可收拾,因为有越来越多的女孩子发现了虱子。
我看了看自己,也仔细地检查小妹,她是我唯一的妹妹,我绝对不容许任何一只虱子咬她。但是,尽管我和小妹的身上都没有发现虱子的踪迹,我还 是被小妹的神情吓了一大跳,她瞪大双眼,就像宝宝死去的那天一样神情呆滞,我忍不住随着她的视线望去,然后和她一起愣愣地站在一旁,束手无策。
“它们可能是从这棵树上掉下来的。”我对派缇波恩小姐说。我不敢坐回原处,也不再让小妹接近那棵树。
“我没看见有东西从那些树上掉下来啊。”派缇波恩小姐说。
“不是那些树,而是这棵树。”我说,“根据健康教育老师的说法,这些虱子并不是现在才掉下来的,它们可能在今天早上就掉到草地上了,一直在这里静静地等待大型动物出现,然后再跳到他们身上。”
听我这么一说,韦德斯 太太一副想要赶紧从树下逃走的模样,可是她实在是个胆小的女人,被派缇波恩小姐又瞪了一眼以后,就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难道你是这方面的专家啊?”派缇波恩小姐说。我知道她对事情的进展不太顺利有些失望,但也犯不着这么挖苦我吧,我只是尽我所能地提出自己的看法罢了,听不听由她。不过我想,她大概完全没有把我的话听进去,因为她的注意力马上又转移到另一只被虱子附着的脚踝上了。
“小妹,拿着你的三明治跟我来。”我和小妹自顾自地逃到教堂前面的台阶上,吃完自己的午餐。那里虽然很热,又没有可以遮阳的树,可是,如果有任何一只虱子想要袭击我们的话,它必须先爬过半米多长又硬又烫的水泥地才行。
“你们两个为什么不过来?”派缇波恩小姐对着我们大喊。看她脸上的表情,仿佛每一只虱子都已经被她完全歼灭了似的。她左顾右盼地瞧了一会儿,看看每个人都在干什么。
我很有礼貌地对她说:“不了,谢谢您。”
于是,她朝着我和小妹走了过来,我故意假装没看见她。
“你们如果一直坐在这里,会被晒伤的。”她说。
“我和小妹已经非常习惯晒太阳,”我回答,“因为我们家连一棵可以遮阳的树都没有。”
派缇波恩小姐又像刚才那样半眯起眼睛,然后悻悻地走回那棵树下。我暗忖着,是否要离开圣经学校回派蒂姨妈家去,如果我们穿的是自己的网球鞋,那一定不成问题,然而现在我们脚上那双丑陋的皮凉 鞋已经把小妹的脚跟磨出一个小红点了,所以我想顶多也只能走到药房,然后就必须找人打电话给派蒂姨妈,请她来接我们。
这似乎是个不错的计划。我随手把包三明治的蜡纸团在手掌中,一个女孩向我们姗姗走来,和我们一起坐在台阶上。“她正在那里讲故事,”那个名叫琳达的女孩说,“在那里吃饭已经够惨了,还 要听故事?所以我过来和你们坐一坐。”
因此,我决定在这里多待一会儿,总不能让琳达一个人呆呆地坐在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