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骑上小黑马
陽光透过帆布篷洒在劳拉的脸上，劳拉一下惊醒过来。琳娜睁开眼睛，劳拉也睁开了眼睛，她们彼此相视一笑。
“快起来啦，我们去洗衣服！”琳娜叫着跳了起来。
她们昨夜没脱衣服，所以就不用穿衣服。叠好毯子，卧室就算收拾好了。她们一路蹦蹦跳跳，跑进微风吹拂的辽阔清晨里。
小屋在陽光下显得十分低矮。铁路路基和小路从东边到西边延伸。向北边望去，小草轻轻地起伏摇摆，黄褐色的绒毛随风飘扬。有人正忙着拆一间小屋，拆下的木板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两匹黑马用绳子拴在木桩上，正津津有味地吃着草，黑色的鬃毛和尾巴随风飘扬。
“我们先去吃早饭。”琳娜说，“来，劳拉！快点！”
除了杜西亚姑姑，大家都已经坐在餐桌旁。杜西亚姑姑正在灶台上煎薄饼。
“先去洗脸梳头，你们这两个赖床的姑娘。早餐已经准备好啦，你们可没起床帮我的忙哟，懒家伙！”杜西亚姑姑一边说着一边笑，琳娜从她身旁经过时，她还 打了琳娜屁股一下，这天早晨，杜西亚姑姑心情特好，脾气随和就跟海依姑父差不多。
吃早餐时，大家一个个心情舒畅。爸的笑声就像洪钟一般响亮。吃完早餐，餐桌上堆了一大摞盘子碟子，真是吓人！
琳娜说，比起她要做的家务事，这堆盘子碟子简直是小菜一碟。她每天要为四十六个工人准备一日三餐，还 得给他们洗盘子碟子。天还 没亮，她和杜西亚姑姑就开始忙碌，一直忙到深夜，仍然有干不完的活儿等着她们，所以杜西亚姑姑实在撑不住了，索性把洗衣服这活包给别人做。有个放领地农夫的妻子帮杜西亚姑姑洗衣服，她住的地方离这儿大约有五公里，所以琳娜得骑着马把衣服送去。
劳拉帮着琳娜把马具搬到马车旁边，然后把两匹温驯的小马从马桩那边牵过来，准备把马具一一套在它们身上，并给马套上马嚼子，在温暖的黑色脖颈下套上马轭，尾巴下系着马屁股袋兜。这一切准备妥当后，琳娜和劳拉牵着小黑马，往回走到马车杆旁，把硬皮的缰绳拴在马车前的横木上，她们爬上马车，琳娜抓住了缰绳。
爸从来不让劳拉骑他的马。他说劳拉力气不够大，要是马跑起来，她根本就没法驾驭。
琳娜刚抓住缰绳，那两匹黑色的小马便轻快地奔跑起来。车轮飞快地转动着，凉 风阵阵，迎面扑来。小鸟儿拍动着翅膀，从高空中俯冲下来，轻轻地掠过草丛，然后又飞向天空。小马跑得越来越快，车轮也转得越来越快。这可乐坏了她们，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
小马飞快向前跑，它们淘气地相互碰了碰鼻子，发出一声嘶叫，接着便狂奔起来。
她们策马狂奔，劳拉的座位差点儿飞了出去。她的遮陽帽的帽绳缠在脖子上，遮陽帽在她脑后拍打着，她牢牢抓住座位的边沿。小马伸长了身子，使出浑身的劲，拼命往前跑。
“它们要跑走啦！”劳拉着急地喊道。
“让它们跑好啦！”琳娜一边喊一边用缰绳拍打小马。“它们只会撞着野草，其他什么也撞不着！嗨！驾！驾！驾！耶——耶！”她大声吆喝着。
马儿长长的黑鬃毛和尾巴在风中高高飞扬起来，嘚嘚的马蹄声在空中回荡，马车飞驰而过。眼前的东西来不及看清楚，便一闪而过。琳娜乐不可支，忍不住放声歌唱：
我认识一个年轻小伙子，
小心！噢，一定要小心！
他一定会对我大献殷勤！
当心！噢，一定要当心！
劳拉从来没听到过这首歌，但是她很快就学会啦，开始唱起这首歌的叠句。
小心，亲爱的姑娘，他在骗你！
小心！噢，一定要小心！
千万别把他的甜言蜜语当真！
小心！噢，一定要小心！
“耶！驾！驾！驾！耶——耶！”她俩齐声吆喝着。小马儿拉着她们，撒开四蹄，一路飞奔。琳娜接着唱道：
我不愿意嫁给一个农夫，
他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
我渴望嫁给一个铁路工，
他的衬衫上织着道道条纹！
噢，铁路工，铁路工，
请送给我一个铁路工，
我要嫁给铁路工，
我要做铁路工的新娘！
“我想让它们歇歇气。”琳娜说。她轻轻地勒住缰绳，让小马慢跑起来。小马放缓脚步，不紧不慢地走着。周围的一切顿时安静下来。
“要是我能驾马该多好啊！”劳拉说，“我一直想试一试，可爸不允许。”
“你可以驾的！”琳娜信心百倍地说。
就在这时，两匹小马又碰了碰鼻子，嘶叫着，开始奔跑起来。
“回来的路上就让你来驾车！”琳娜许诺道。她们一路上唱着叫着，在草原上疾驰而过。走上一会儿，琳娜就让马儿停下来歇歇，小马喘上一口气，就开始跑起来，没过多久，她们就到了那家自耕农的简陋的小屋旁。
那间屋子十分矮小，上上下下钉着木板，屋顶已经向一边倾斜了，所以小屋看上去像是只有半间。屋子还 没有屋后的那个麦堆大呢，有几个男人正在那儿打麦子，打麦机发出轰隆隆的响声。农夫的太太从小屋走出来，来到马车旁，搬下一篮子脏衣服。她的脸、手臂和光着的脚像晒过的皮革一般呈棕色。她披着一头乱发，衣服皱巴巴的，脏兮兮的，早已退色了。
“请原谅我这个样子。”她说，“我女儿昨天结婚啦，今天早上那些打麦子的又赶来了，这不，这篮子衣服又送来啦。太陽还 没出来，我就开始忙，到现在这堆活儿一样也不见少，全都等着我啊，我的女儿再也不能帮我干活了。”
“你是说丽姿已经结婚了？”琳娜问道。
“是呀，丽姿昨天出嫁了，”丽姿的母亲十分骄傲地说，“她爸说丽姿十三岁就结婚太小了，不过她嫁了一个好男人。要我说呢，还 是早点儿结婚的好，我自己也是年纪轻轻就结了婚。”
琳娜和劳拉惊得面面相觑。在回营区的路上，她们默默无言，久久都回不过神来。过了好一阵子，她们突然不约而同地说起话来。
“她就只比我大一点点啊。”劳拉说。琳娜接着说：“我还 比她大一岁呢。”
她俩又彼此打量着对方，眼神里都充满了惊恐。琳娜把她的一头黑鬈发往后一甩，叹了一口气说：“她真傻啊！结了婚再也没好日子过了。”
劳拉倒是十分冷静地说：“现在她再也不能玩了。”
甚至连小马的脚步也变得沉重起来。过了一会儿，琳娜说，她觉得丽姿结婚后再也不会像以前那么辛苦地干活了。“不管怎么说，她现在是在自己家里替自己干活，她还 会有自己的孩子。”
“嗯，”劳拉说，“我想有自己的房子，我也喜欢小宝宝，而且我也不在乎干活儿，可我不想担那么多责任。我还 是希望妈能把这些责任担当得更久一点儿。”
“还 有，我也不想安定下来，”琳娜说，“我根本不打算结婚。要是真要结婚的话，就要嫁个铁路工人，一辈子一直往西部走。”
“我现在可以驾车了吗？”劳拉问道。她想把这些长大后的烦恼抛到脑后。
琳娜把缰绳交给劳拉手中。“你只要抓住缰绳就行啦。”琳娜说，“小马知道回去的路。”就在这时，俩小马相互碰一碰鼻子，发出了一声嘶叫。
“拉住它们，劳拉！拉住它们！”琳娜大声尖叫起来。
劳拉把脚蹬在踏板上，使出浑身的劲儿拉住缰绳。她可以感觉到小马对她并没有恶意，它们只想在这凉 风习习的天气中，撒开蹄子尽情飞奔。劳拉紧紧地抓住缰绳，大声吆喝道：“驾！驾！驾！耶——耶！”
她已经忘了那一篮子洗干净的衣服，琳娜也忘了。一路上，她们又说又唱又笑，小马时而飞奔，时而小跑，时而又继续飞奔，穿过草原，回到营地。她们回到小屋，卸下马车，将小马拴到木桩上，这才发现有好几件衣服已掉到马车座位下面去啦。
她们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把衣服拾起来，仔细地抚平整，然后才把那篮沉重的衣服抬进小屋里，杜西亚姑姑和妈正忙着准备午餐呢。
“看你们一副老实巴交的样子，”杜西亚姑姑说，“你们干了什么坏事啊？”
“没有啊，我们只是驾车出去了一趟，把洗好的衣服取回来了。”琳娜说。
那天下午比上午还 要令人激动万分。她们把盘子碟子一洗完，就又跑到小马那儿去了。简恩已经骑着一匹小马跑起来了，他稳稳地坐在马背上，越过草原，纵横驰骋。
“实在是不公平！”琳娜嚷道。另外一匹小马还 被拴在木桩上，正兜着圈子跑来跑去。琳娜抓住它的鬃毛，解开绳索，纵身一跃，就稳稳地骑上马背啦，马儿撒开四蹄，犹如离弦之箭。
劳拉站在那儿，观看着琳娜和简恩绕着圈儿赛跑，他们姐弟俩就像印第安人一般冲着对方大吼大叫着。他们紧贴在马背上，头发高高地飘扬起来，双手紧紧抓住飞舞的黑色马鬃，晒得黑黑的双腿紧紧地夹住马肚子。小马绕着圈儿奔跑着，然后又突然掉过头，在草原上相互追逐，唯恐落后，就像天空中展翅飞翔的小鸟。劳拉一直观赏着他们的表演，百看不厌。
两匹小马风驰电掣地朝这边飞奔而来，停在了劳拉的身旁，琳娜和简恩从马背上滑了下来。
“来呀，劳拉，”琳娜热情大方地说：“你可以骑简恩的小马。”
“谁说她可以骑？”简恩生气地问道，“你让她骑你的那匹啊。”
“你最好听话点儿，不然，我就去告你昨晚扮鬼来吓唬我们的事。”琳娜说。
劳拉抓住马鬃。可是这匹小马比她要大得多，马背高高的，小马长得十分强壮。劳拉有些担心地说：“我不知会不会骑呢，我可从来没骑过啊。”
“不用担心，我扶你上去。”琳娜说。她一手抓住小马额头上的毛，弯下身来伸出另一只手，让劳拉踩着上去。
简恩的小马似乎每分钟都在变大。它长得那么强壮，要是它勃然大怒，足以把劳拉活活杀死。小马这么高大，要是一不小心从马背上摔下来，非把骨头摔断不可。劳拉尽管有些紧张不安，还 是忍不住想跃跃欲试。
她踩在琳娜的手上，琳娜用力一托，劳拉就趴在了小马那温暖而光滑，微微晃动着的马背上。她把一条腿跨过马背，只见所有的东西都跟着快速地移动起来。她隐隐约约听到琳娜在说：“记住一定要抓住鬃毛。”
她使出吃奶的劲，紧紧抓住两大把鬃毛。她的小腿和膝盖都紧紧地夹住小马，但是实在是颠得太厉害了，颠得劳拉的脑子昏沉沉的。她坐在马背上，感觉离地面是那么遥远，她不敢低头去看地面。她感觉她的身子在不断往下沉，可还 没等她掉在地上，她又被颠到了另一边。劳拉的牙齿颠得咯咯作响。她听到琳娜在很远的地方叫喊：“抓紧啊，劳拉！”
突然，一切变得平顺起来，犹如流水一般轻轻起伏波动。这种波动穿过小马的身子，流淌进了劳拉的身子，他们在阵阵凉 风中随风飘荡。劳拉渐渐睁开紧闭的双眼，她看见身下的草地一晃而过，她看见小马的鬃毛随风起舞，她看见自己双手紧紧抓住马鬃。她和小马跑得实在是太快了，这一路飞奔犹如他们在共同演奏一曲跌宕起伏的华章，他们沉浸其中，直到乐曲结束。
琳娜的小马追赶上来，劳拉想问问怎样才能安全地停下来，可是她没法子说话。她看见小屋就在前方，她知道小马准是想跑回营区了。紧接着，那种剧烈的颠簸又开始了，过了一会儿又停了，她发现自己竟然还 骑在小马的背上。
“我跟你说过这挺有趣的吧？”琳娜问道。
“怎么颠得这么厉害啊？”劳拉说。
“因为你的小马一直在小跑。你不应该让它们小跑，应该让它飞跑起来，像我那样大声吆喝。来吧，这次让我们跑远一点儿，怎么样？”
“好。”劳拉说。
“好的，抓紧时间哟。现在，开始吆喝！”
那真是一个妙不可言的下午。劳拉两次从马上摔下来，有一次小马的头撞着她的鼻子，鼻子流血了，她仍然把马鬃抓得紧紧的。她扎得好好的辫子松啦，声音因为兴奋得大喊大叫已经嘶哑了。她想纵身一跃，跃上奔跑的马背上，结果她的腿却被锋利的野草给割破啦。眼看她差一点儿就跳上去啦，却没能如愿，这反而惹怒了小马。琳娜和简恩总是让小马先跑起来，然后再一跃而上。他们俩比赛看谁能以最快的速度从地面跃上马背，然后以飞一般的速度到达终点。
他们沉醉其中，连杜西亚姑姑喊他们回去吃晚饭也没听见。爸只好走出来大声喊道：“吃晚饭啦！”他们走进屋子的时候，妈非常惊讶地看着劳拉，然后和颜悦色地对杜西亚姑姑说：“说真的，杜西亚，我真不知道劳拉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像一个野蛮的印第安人了。”
“她跟琳娜简直就是天生的一对。”杜西亚姑姑说，“好啦，自从我们搬到这儿来，琳娜还 从没像今天下午这样玩得痛快呢，从明天开始，又有一大堆的活儿等着她啦，这样一直要忙到夏天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