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终点站到啦
在这个陌生的车站，她们却没看见爸的身影。那个刹车员帮她们把行李放在站台上，然后说：“太太，你要是愿意等一等的话，我带你去旅馆。我正好也要去那儿。”
“谢谢您！”妈十分感激地说。
刹车员帮着把火车头从列车上卸下来。烧火夫浑身上下通红，衣服上布满了油渍和煤灰，他倚靠在窗前，探出头来，看了看外面。然后，他猛地拉了一下红色的钟绳。火车头喷了一团气出来，随着钟声噗噗地开动啦。不过，火车头只往前开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随后发生的一幕令劳拉简直难以想象：火车头下面的那条用枕木连接起来的铁轨向右拐了个弯，在地上转了整整一圈，正好与原来的铁轨连接在一起，这样，火车头就掉转过来，朝着后面开走了。
劳拉大吃一惊，都不知道该怎么向玛丽讲述刚才发生的这一切。火车头吐出阵阵白烟，从列车旁边的铁轨上哐啷哐啷驶过。车铃响了起来，有人大声嚷叫着，使劲挥舞着手臂，紧接着火车头“砰”的一声往后倒退回来，正好撞接在列车的尾巴上。所有的车厢一节接一节相互碰撞开来。现在，列车和火车头都朝向了东方。
卡琳惊奇地注视着这一切，嘴巴张得大大的。刹车员冲着她和蔼地笑了笑。“那是‘转车台’，”他告诉卡琳说，“这是铁路的终点，我们得把火车头掉转过来，这样它才能拉着列车原路返回呀。”
噢，原来是这样，劳拉恍然大悟，她心想自己以前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她现在终于明白爸说他们生活在一个精彩绝伦的时代这话的含义了。爸还 说过，这个时代总是充满了各种奇迹，在历史上前所未有。这不，才一上午的工夫，她们就走完了这么远的路程，要是放在以前，起码得花上一个礼拜呢。劳拉还 亲眼目睹了火车头掉头的情景，下午列车将继续奔驰在漫漫旅途中。
有那么一刹那，劳拉心想要是爸是铁路工人那该有多好啊。再也没什么比铁路更神奇的啦。铁路工人真是太了不起了，他们竟然能开动火车头，让列车一路飞驰，行进途中还 有可能遭遇种种意想不到的危险。当然啦，并不是所有的铁路工人都比爸更伟大、更优秀，劳拉并没真心希望爸变成其他类型的人。在劳拉眼里，爸就是爸。
在火车站的另一条铁轨上，还 停着一列长长的货车。工人们正忙着把货物搬到马车上。突然，他们全都停下手中的活儿，纷纷跳下马车。有的工人开始大声嚷嚷，其中一个高个子年轻小伙子快乐地唱起了妈最喜欢的一首赞美诗。不过，他把那首赞美诗的词篡改啦，他唱的是：
有个地方包你吃得饱，
你走不了多久就可到，
店里的油炸火腿，
还 有煎蛋随你挑，
一日三餐哪顿也少不了。
哇！食客们兴奋得哇哇叫，
听到用餐的铃铛敲，
哇！闻闻这煎蛋的味儿，
那实在是妙，
一日三餐哪顿也离不了——
他唱着这些让人大为震惊的歌词，其他一些人也跟着唱起来。他们看见妈从旁边经过，便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妈牵着卡琳，抱着格丽丝，一声不吭地走了过去。那个刹车手有点儿发窘，不过，他趁机提醒道：“太太，我们最好走快一点儿，午餐的铃声拉响了。”
那家旅馆在一条小街上，位于几家商店和一块空地的后面。人行道上挂着一个招牌，上面写着“旅馆”两个字，招牌下面站着一个男人，手里正摇着一只摇铃。他摇晃着摇铃，铃声响个不停。只见工人们朝着这边拥过来，他们的皮靴踏在尘土飞扬的街道上，踩在铺着木板的人行道上，会聚成了“嗒嗒嗒”的巨大声响。
“噢，劳拉，这家旅馆是不是像我听到的这样乱糟糟的啊？”玛丽有点儿胆怯地问道，声音听上去有些发抖。
“不是的，”劳拉说，“看上去挺好的。这只是一个小镇，而且那都是一些男人们。”
“他们的声音好粗野啊。”玛丽说。
“现在我们到旅馆门前了。”劳拉告诉她说。
刹车手带着她们走了进去，把行李包放在地上。这儿的地板需要打扫一下了。旅馆的墙上贴着棕色的壁纸，还 挂着一张日历，上面画着一位美丽的女孩站在黄澄澄的麦田里。男人们一窝蜂似的穿过一道大门，拥进一个大房间，大房间里摆着一张长桌，上面铺着白色餐布，餐具已经摆好啦。
那个摇铃的走过来，对妈说：“太太，我们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座位。”他把行李包放在柜台后面说：“也许你们想梳洗一下才就餐，是吧？”
在一个小隔间里，有一个洗脸台。上面放着一只大瓷盆子，盆子里放着一个大瓷水壶，墙上挂着卷筒毛巾。妈取出一张手帕，浸湿了水，给格丽丝洗了洗脸和手，然后她自己也洗了洗。接着她把瓷盆里的水倒进洗脸台旁边的一只木桶里，又倒了一些清水让玛丽和劳拉洗了洗脸和手。坐了一趟火车，她们一个个蓬头垢面，现在用清水洗一洗，一下感觉清爽了许多。她们的脸和手太脏啦，盆里的水都变黑了。每个人都得节省点儿用水，大瓷水壶里的水很快就用光了。劳拉洗完脸后，妈就把水壶端端正正地放回瓷盆里。她们都在卷筒毛巾上擦了擦脸和手。卷筒毛巾用起来十分方便，它的两头缝在一起，可以随着滚筒转动，这样每个人使用时都可以找到一块干地方。
该去餐厅就餐啦。劳拉有点儿胆怯，她知道妈也有些紧张，面对那么多陌生人走进餐厅，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为情。
“你们看上去都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妈说，“现在你们就餐时要守规矩。”妈抱着格丽丝走了出去。卡琳跟在她身后，然后劳拉扶着玛丽走了出去。她们走进餐厅时，原来吵吵嚷嚷的餐厅一下就鸦雀无声，但是几乎没人抬起头来好奇地打量她们。妈好不容易才找到空位子，然后她们在长桌边坐成了一排。
长桌上铺着白色的桌布，桌上摆放着像蜂巢一样的纱罩。每个纱罩下面都摆着一盘肉或一碟蔬菜。桌上还 摆着一盘盘面包、黄油、腌黄瓜，还 有用罐子装着的枫糖、奶油，用碗装着的糖。每个座位上都摆放着一只小盘子，里面装着一大张馅饼。苍蝇在纱罩上没头没脑地飞来飞去，眼看着里面的食物却吃不上，气得嗡嗡乱叫。
每个人都十分友善地把食物传过来。一盘盘菜肴不停地从长桌一边传到另一边，传到妈的面前来。妈彬彬有礼地说道“谢谢你”，他们便轻声回答说：“别客气，太太。”一个女孩还 给妈送来一杯咖啡。
劳拉帮玛丽把盘子里的肉切成小块，帮她在面包上抹上黄油。玛丽双手灵活地使用着刀叉，食物一点儿也没弄到盘子外。
只可惜她们都太兴奋了，没多大胃口吃下这些美味佳肴。这顿午餐要花上二角五分钱，她们可以随便吃。各种各样的食物准备得非常丰富，可她们只吃下了一点儿。就几分钟的时间，那些男人就把面前的馅饼吃完了，然后抹抹嘴巴就走啦。替妈端咖啡来的那个女孩就开始收拾盘子碟子，搬进厨房里去。这个女孩脸庞有点儿大，头发黄黄的，个子高高的，脾气特别好。
“我估计你们是去申请放领地的吧？”那个女孩问妈。
“是的。”妈回答说。
“你先生在铁路上工作吗？”
“是的。”妈说，“他今天下午会到这儿接我们。”
“那我猜对啦，”女孩说，“不过，有趣的是你们竟在这个时候出来，大多数人都是春天到这儿来的。你的大女儿眼睛看不见，是吗？真叫人难过。噢，办公室那边就是会客厅，要是你们愿意的话，你们可以去那儿坐坐，等你先生来接你们。”
会客厅的地板上铺着地毯，墙上贴着绘有花朵图案的墙纸，椅子上还 垫着深红色丝绒垫子。妈坐在摇椅上，如释重负地舒了长长一口气。
“格丽丝可重啦！快坐下来吧，孩子们，要安静一点儿。”
卡琳爬到妈旁边的一张大椅子上，玛丽和劳拉坐在沙发上。她们都静悄悄地坐着，让格丽丝好好睡个午觉。
会客厅中央的桌上摆着一盏铜座台灯，弯弯的桌腿末端分别安着一颗玻璃球。镶有蕾丝花边的窗帘向两边拉开着，透过窗户，劳拉看见了广袤的大草原，一条道路穿过草原向着远处延伸开去。也许爸会从那条路上向她们走来。果真如此，她们也会从那条道路离开这儿。在这条道路的尽头，在劳拉看不见的某个地方，他们一家人将安顿下来，开始新的生活。
劳拉其实不愿意在任何一个地方安居下来，不管路在何方，身在何处，她只想这样一直走下去，走下去……
她们安安静静地坐在客厅里等了整整一下午。在这期间，格丽丝一直在睡觉，卡琳也睡了一会儿，连妈也打起瞌睡来。太陽快下山的时候，一辆小小的篷车朝这边驶过来，车身的轮廓越来越清晰。格丽丝一下醒了，大家都凑到窗户边往外看。当篷车看上去和往常差不多大小时，她们才看清那正是爸的篷车，爸就在里面呢。
因为她们住在旅馆里，所以不能飞跑出去迎接爸。不过，爸很快走进来，笑容满面地向她们招呼道：“你们好啊，我的宝贝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