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涩的果实
“什么?你说什么?”何芹在店里接到了乐婷打来的电话,她一面应付着一旁几个手上戴着名贵戒指的中年妇人,一面对着电话说:“你叫她来听。什么?关在房间不出来?那算了,等我回去再说,你看好妹妹。”何芹挂上电话,对那群太太歉然一笑,说,“家里两个姐妹吵架了。”
“多大啦?”彭太太在镜子前摆了好几个姿势,对手上提着的那只枣红色皮包似乎不太满意,皱了皱眉,说,“不太适合我。”
“是不是,我就说刚才的鹅黄色比较适合你。”何芹微笑着,接过彭太太手上的皮包,又拿了另一只给她,“我三个女儿,一个高中毕业要上大学,一个初二升初三,一个小学四年级升五年级。”
“你一个人带三个女儿,女儿拉扯大了,最后还不是得嫁人,到那时你身边什么也没有,不如趁这两年还年轻,替自己找个男人。”个头矮小的李太太一面说,一面和孙太太把一玩着柜上那些一毛一皮手套、花纹领巾。
“谁说的,我家女儿三十好几,事业有成,还不是单身贵族、黄金女郎,成天‘一一妈一一咪’长、‘一一妈一一咪’短地喊着我,天天黏着我,陪我逛街、买菜,我说女儿好,女儿贴心。”彭太太哼哼地说,一面说一面摆手,将手上那些缀饰摇得哗啦啦响。
“唉哟,彭太太,你想,等她四十好几,还嫁不出去呀,那就不是黄金女郎,是金华火腿啦!那时候她还‘一一妈一一咪’长、‘一一妈一一咪’地黏着你,你还笑得出来吗!”李太太牙尖嘴利,最一一爱一一损人。
“哼。”彭太太嗓门大,度量也不小,她女儿可是大公司经理,有千万身价,哪那么容易变成金华火腿,她也不在意李太太一番话,而说,“我就一一爱一一女儿,怎样?”
“就是嘛,我家那大宝出生的时候,每个人都赞他聪明,说长大了一定做官,现在不也是过一天算一天,随他去啦,生儿子并没有多好。”孙太太呵呵笑着打圆场。
“啊,说到你家大宝啊,他不是在玩那个什么电脑吗?”李太太话锋一转便转到了孙太太大儿子身上。
“是啊,什么在线游戏,叫什么鬼的我也不知道。”孙太太呵呵笑地说。
“你那个大宝啊,不就是现在电视上说的那个什么‘宅’、‘宅’……‘宅’什么……我一时想不起来。”李太太拍了拍自己的头。book.sbkk8.coM
“宅男啦。”何芹插话,和几位贵妇太太比起来,她年纪轻些,偶尔和女儿们看看电视,或是和店里头的年轻客人闲聊几句,对于时下新鲜事物、流行语汇倒也不太陌生。
“就是宅男啦!你的大宝比彭太太的金华火腿还要糟糕,人家女儿好歹也是上市公司经理,嫁不出去至少还会赚钱,你家大宝会干嘛?成天打游戏,上次见到他,连喊都不喊,别说讨老婆啦,等你夫妻俩哪天归西了,你家大宝不是要去当游民啦!”李太太嘎嘎笑着说。
“你一张嘴比大便还要臭。”孙太太挥了挥手。
“何芹啊,秀惠最近怎么啦?怎么都没看到她。”彭太太总算决定要了手上的鹅黄色皮包,同时她也挑了两对耳环、一件薄外套。
“啊。我一忙,都忘了和你们说……”何芹愣了愣,接过彭太太递来的信用卡,苦笑地说,“秀惠她……两个月前出了车祸,过世了。”
“啊……”李太太、孙太太本来还在一旁斗嘴,听何芹这么说,登时静了下来。
秀惠是何芹的大学同学,十几年至一交一好友,在何芹离婚那几年,对她帮助极大,也是这一一精一一品店的小股东,早两年还常来店里帮忙,前阵子才听说她一交一了个小男朋友,甜蜜得像蜜糖一样,甚至还动了再婚的念头,此时何芹嘴里说出的消息像是旱地闪电一般地突然惹得三位太太唉声叹气、哈拉打屁了好半晌,又买了几样东西,这才结伴离去。
何芹望着外头车水马龙的街,心中怅然,秀惠是她最好的朋友,也是她的大恩人,不论是她的人生,还是这间店,倘若没有秀惠帮忙,也难有今日。何芹来不及哀伤太久,店里生意好,三位太太走后不久,又来新的客人,她忙碌地招呼客人,心思却不如以往那样专注,算错了几次折扣。秀惠死后,她常心不在焉,除了新分店和新家搬迁的忙碌琐事之外,她像是还有额外的烦恼。book.sbkk8.cOm
客人一批一批地来,又一批一批地走,到了傍晚,她将店面一交一给副店长打理,匆匆用过晚餐,招了出租车,她得赶去分店帮忙。
她望着车上后视镜悬挂的符咒缀饰微微出神,结束了大半天的工作并未使她放松,她紧蹙的眉心完全无法松开。她突然问:“司机大哥啊,你这符灵不灵啊?”
“你说这个喔?”那司机呵呵笑着,摸了摸那符咒缀饰,随口说,“求心安的啦,灵不灵我也不知道,做人啊,脚踏实地最要紧啦,做人实在,百毒不侵啦。”
“那你有没有听说哪间庙、哪座宫比较灵啊?”何芹不死心地问。
“庙喔……”司机想了想,说,“那要看是哪种庙啊,有些庙名气很大,可是要说灵不灵就不知道啦,看你是求财还是保平安还是什么的,都不一样啦!”
“嗯。就是……供奉……孤魂野鬼的,例如……意外死去的朋友,或是刚出生……或是还没有出生的小孩子……”何芹怯怯懦懦地说。
“好复杂喔,我不懂啦,有些客人会跟我聊到这些,但我都没有听懂啦,不过我记得一些地方就是了。”司机这么说,随口报了几间庙名,坐落在什么地方等等。
何芹用心听着,却有些失望,那些庙宇她大都拜访过,都不符合她的期望。
“司机大哥啊,我就直说好了,你……有没有听过……养小鬼?降头术?”何芹吞吞吐吐地说,“例如知不知道哪边的降头师父比较厉害……之类的……”
“降头喔!”司机先是一愣,跟着大摇其头,“这……我就不懂了啦,也没载过会降头的客人,也没听过,你说的降头是电一影里演的那种吗,那种很邪门耶……”
何芹本不抱什么期望,反正她每天都会搭乘三次出租车,她有很多机会可以向人打听消息,因此她此时便也赔笑点头:“我知道,只是好奇问问而已。”
何芹回到家时,已接近凌晨一点。新分店的店长经验生疏,她得不断地叮嘱店内的陈设摆饰、与客人之间的应对话术等等。
她已经尽量提早返家了,她提着卤味宵夜,她还记得白天乐婷打来的告状电话。
客厅漆黑,何芹开了灯,将皮包随意扔在高级沙发上,将卤味随手放在玻璃桌上,家中一切摆设都是那样崭新漂亮——自然比不上上午那些彭太太、李太太、孙太太家了,但可比原本的旧家高级太多。
这个新家可是她努力多年的成果,然而她每天忙碌工作之下,竟没多余的心力来享受这个又大又美的新家。
她拖着疲惫的身一子来到两个妹妹的房间,旋动门把,锁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