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影山公园,曾是国家AAAA级旅游景点,拥有65平方公里的原始次生林海,以及7平方公里的天然湖泊,其间繁衍生息着近50种动物和一百多种鸟类。然后不知道是从哪年、哪个人开始,这里被当成了自一杀圣一地。
时间是八月中旬,明明是暑气最盛的时候,然而进入山林之后周围的空气变得潮一湿而一陰一凉。
陆茜在火车站的洗手间换了运动装,此刻全副武装的走在我前面。
“据说,今年2月的时候巡山队在这里发现了十四具一尸一体,是夏天的两倍。”寇景宜挽着罗子健的手蹦蹦跳跳地走着。
我抹了下头上的汗,“冬天一尸一体不易腐化,能注意到这点的自一杀者心态还真是诡异。”
寇景宜突然停下脚步,回身盯着我们,“没准……人家本来并不想自一杀,而只不过是和我们一样想来森林里玩玩的。”
我感到自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小景!你别吓我了!”陆茜的反应从来都最诚实。
我走过去拉住她,“好啦,老姐,大白天的别吓唬人了。”
刘新一陽一朝前一指,“你们看!”
循着他所指之处看去,一栋三层的木质结构的小楼若隐若现。
待到走近,匾额上“影山天湖旅游招待所”的字样已经因为风化而难以辨认。
这显然就是我们要留宿的目的地了。
当店主人那张干枯而皱巴巴、且带着腐朽一陰一森之气的脸出现在柜台后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我们这群人很像恐怖电一影中的傻缺主角们明知道结局可怖却还一头扎进剧情之中,照着观众们的意思一一逼一一近死亡。
想着想着便笑出声来,我笑得突兀,为和其他人掩饰这行径,只能开口问那老一一奶一一一奶一一,“我们想住店,还有房间吗?”
老者“哗啦啦”的在柜台上丢出五把钥匙,“押金三百,楼上,五个带窗的房间,洗手间在楼层右侧,浴一室在三楼。”
我们一交一了押金,各自拿了钥匙,扭身正打算上楼,身后突然传来老者的声音,“现在天很热,一尸一体会坏得特别快。”
陆茜险些吓哭。
刘新一陽一赶紧解释,“我们只是、只是来玩的……”
老者闷一哼一声,不再搭理我们。
我将行李扔进房间,刚才走进来的时候,因为闷热而出了一身汗,衣服黏一糊糊的贴在身上,所以第一件事便想去洗澡。
这旅馆是全木结构,此前杂志上介绍有接近五十年的历史,除了上下楼梯会有“咯吱咯吱”的声音,别的没有任何不妥,且木材用的是很罕见的白柚木,各种蚊虫不近,相传旅馆当时的主人常年往来于东南亚做运输生意,这白柚木是当时他救了一个当地富商所获得的报酬。粗略算算,如果愿意拆了这屋子卖掉木材也能当个千万富翁。
难得的是浴一室也保留着七十年代的样式,木桶宽而深,泡在里面很是惬意。book.sbkk8.coM
等我洗完一切收拾完毕,寇景宜恰在此时一如既往的来砸我房间的门。
“姜晨姜晨!!!”罗子健不在的情况下她便会恢复成本一一性一一。“别闷在屋子里,快出来!”
我打开门,其他人都在,唯独不见罗子健。
“表姐夫呢?”我问。
寇景宜撇撇嘴,“他说头疼,想先躺一会,等下再去浴一室泡一泡,我给他留了吃的。”
看来今晚的正题就又是只有我们几个参加了。
陆茜洗了澡,头发湿一漉一漉的披着,脸色有点白。
我们一行人故作欢快的跑下楼,柜台里的老者甚至都懒得抬头看我们一眼。
山里的夜晚,空旷而安静,和城市里不同的是,少了工业废气的遮蔽,月亮和星星看得都很清楚。
比白天进山的时候凉快很多。
我掏出手机看看,果然是没有什么信号的。
时间是晚上八点多,寇景宜用手电筒照着地图,抄小道带我们来到天湖边。
不得不说,景色还是非常美丽的,巨大的湖面如镜,倒影出天上的月亮。
真正的水天一色。
“你们看,这地方到底哪儿可怕了啊?”寇景宜感慨道,从背包里拿出带来的零食和饮料。
我的确是有点饿了,挑了个一一奶一一油夹心面包。
刘新一陽一面对着湖泊席地而坐,“很难想象有人面对这样的地方还想要自一杀。”
“是啊是啊,就像这样看着夜景,吃着快餐想象自己今后几十年的人生都没什么期待的于是就想自一杀了……”我有点恶毒的附和他。
刘新一陽一的父母都是做茶叶生意的,家里只有他一个孩子,曾不止一次的表达过要求刘新一陽一职业大专毕业后回家去继承家里的生意,为此即便他高考的成绩上了三本也没有同意他去外地读大学。
果然对方听了我的话,怨恨地撇了我一眼。
这是他们几个最后一次凑在一起玩,再开学的时候,寇景宜和罗子健将在C省省会读大学,而陆茜将去英国留学。
之后,我们又在湖边玩了几个小时。
将寇景宜来之前买的烟花爆竹全部在湖边放光。
陆茜玩得满面红光,期间还因为想起即将和寇景宜分别又和她抱头痛哭了一会儿。
总之,和以前相比,这其实要算是非常不错的集体活动了,尽管和寇景宜想要冒险的最初期待不符。book.sbkk8.cOm
我们吃完东西,放完烟火,喝完所有带去的啤酒,嘻嘻哈哈背着空包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旅馆大堂依然亮着灯,但老者已经不在柜台内,此时我们才感觉有点疲惫,彼此道了晚安后,我回到房间沉沉睡去。
半夜我睡得迷迷糊糊爬起来去洗手间,走过寇景宜的房间隐约听见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像是罗子健,但又不确定,截止那时,所发生的事迷惑住了我,以至于没有什么是让人觉得诡异的。
而真正的异象开始于第二天清晨。
我是被寇景宜的尖一叫惊醒的。
等到手忙脚乱穿好衣服走出房间,其他三个人已经目瞠口呆的站在罗子健的房门。我以为自己会看到什么可怕的画面,但仅仅是一个空空的房间。
——罗子健失踪了。
后来回忆,后来发生的才更像是部电一影。
寇景宜各种打电话,当然不可能接通,陆茜哭哭啼啼的下楼去找柜台里的老者,对方像是见过无数类似的场面,只是很淡定的用固定电话拨打了巡山队的电话。
搜寻整整持续了七个小时。
到最后寇景宜已经不再哭,她披着我的外衣就这么肿胀着双眼面无表情跟在所有人身后。
——直到他们在湖的另一边找到罗子健已经肿胀的一尸一体。
他们说他死于凌晨1点左右。
寇景宜没有再说一句话。
之后的暑假比此前的任何一个暑假都要沉闷,天空每天都像是要下雨般压抑的让人透不过气。
因为我即将面临高三,就连此前一直对我的学一习一不是过分关注的母亲都增加了陪我去参加补一习一班的时间。
我没有再和寇景宜见面,直到临近开学,她即将远赴C省,全家人为她举行了饯别宴,下午又集体去火车站送她。
她的脸色和那天一样一陰一沉。
大人们挨个嘱咐她要注意安全,好好学一习一,争取毕业的时候在C省省会留下来。说着说着姨一一妈一一就开始哭,于是我一一妈一一和舅舅便着手安慰她。
我走近寇景宜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这样沉默安静的寇景宜我非常不一习一惯,不一习一惯到不知道要怎么面对。
站台上人来人往,火车还有十五分钟便要启程。
寇景宜直勾勾地盯着我,突然用力伸手抓住我。
“姜晨。”印象中除了初中那次在医院里,她便没有用过这么低的语调和我说话,“罗子健那天半夜来找过我。”
我没反应过来,“什么?”
“准确的说是凌晨,两点多的时候。”
我被她抓的手腕疼,却犹如被人打了耳光。
一时间仿佛又回到了那充满白柚木味道的走廊,30瓦的小灯泡昏暗的亮着,我迷迷糊糊地走过寇景宜的房间,听见罗子健的声音。
小景……他说,剩下的话语声音太轻全然听不清楚。
——呜呜呜!
火车的汽笛声让我回到现实,寇景宜依然盯着我,我却没力气问她那么罗子健到底和她说了些什么。
大人们重新聚拢到一起,给予她最后的拥抱,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将做好的柠檬蛋糕塞给她。
寇景宜最后看看我,突然扯着嘴角笑了下。
这让我心里起了褶子,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伸手来拉住我,“小景,别着急,明年我就让姜晨考去C省陪你。”
寇景宜点点头上了火车。
我也被大人们扯着朝回走,火车开动以后,我扭头看了眼。
寇景宜将柠檬蛋糕从车窗扔出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