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图书馆的顶层,一片寂静。
脚步声在木质的地板上响起,空旷的大厅里能依稀分辨出回音。古籍室的玻璃门反射着夕一陽一金色的光辉,我穿过大厅,推开了那扇有些沉重的玻璃门。
门口的换书台后面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图书管理员,鼻梁上架着一副大大的老花镜遮住了半张脸。他低着头专心地看着一本书页发黄的旧书,见有人进来,微微抬起了头。
我把刘老师给我的提书单递了过去。
“老师,组胚细胞培养实验室的刘海新副教授预约的那本《中世纪的医学与巫术》。”
他接过书单,凑到眼睛前仔仔细细看了看,然后起身慢悠悠地向里面密集的书架踱去。
“跟我来。”
转过书架,我看到了同学孙浩鹏的身影,他正在认真地掸书架上的灰尘。孙浩鹏在图书馆做一份兼职,我朝他微微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我的视线从结实的红木书架上一排排古旧的书籍上扫过,定格在一本厚厚的皮革包裹的书上,那种皮革的质地和光泽把我的脚步引了过去。古时候的人对书还真是珍一一爱一一,用皮革来装裱书籍。趁着老图书管理员背向我提书的空当,我情不自禁地用食指划过那本书的书脊上那一串烫金的英文字母:Human Anatomy。
孙浩鹏抛向我的眼神中带着几分惊讶。图书管理员找出了那本厚厚的英文版《中世纪的医学与巫术》,按照程序装到古籍室的专用纸袋中,外面又用旧报纸包好。我礼貌地双手接过,微笑着说了声谢谢。
意外的开始
我在刘海新副教授的实验室里做实验。
刘老师是个十分一一精一一明强干的人,早些年他在英国留学,年纪不过三十五六岁就发表了不少关于细胞培养的科研成果,在这所医科大学里当上副教授。能成为他的学生,这是我的荣幸。他待在实验室的时候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执著,有时候连着几天几夜不合眼。在他的手下做实验时刻被他的勤奋感染着,当然,还有莫大的压力。
今天的一陽一光出奇的灿烂,我在去实验室的路上遇到了孙浩鹏。book.sbkk8.coM
“早上好。”我朝他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早。”
他停住了脚步。
“顾宁,你昨天在古籍室摸的那本书……”
“怎么了?”那不过是本古旧的书罢了。
Human Anatomy——人一体解剖学。
我只是觉得那本书与众不同,当然,我知道,按照规定,拿古籍是要戴手套的,他不会是因为我没戴手套要告发我吧。
“没什么,只不过是那本书比较特别。”
我又想起了那略显沧桑的皮质封面和那一串褪了色的烫金英文字母。
“我也觉得,那本书有些与众不同。”
“听说,那本书的封皮是用人皮装裱的。”
“人皮?”
科研楼的楼道里弥漫着各种药物的味道,每天,都有一批狂一热的科研人员不分白昼黑夜地蹲在实验室里做实验。我推开门的时候,刘老师正在拿着夹子记离心器里的数据。隔着恒一温一箱的玻璃,可以看到培养皿里的皮肤细胞又繁殖了不少。
我把双手消了消毒,戴上PED的高塑手套,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夹起一块三厘米见方的皮肤,薄薄的一层细胞是半透明的。
这只是块小鼠的腹部上皮,我却立刻想到了孙浩鹏口中的人皮解剖书。
“顾宁,你怎么了?”刘老师拿下口罩,走了过来。book.sbkk8.cOm
“哦,皮肤,刘老师,古籍室里的那本解剖书是人皮做的封面吗?”
“你说古籍室啊,好像是有一本人皮的解剖书,是上个世纪一个英国的传教士带过来的,他去世后这本书就留在了这里。我们的学校以前是一所教会学校,所以现在古籍室里有好多上个世纪留传下来的国外的书籍。昨天我让你去借的那本就是。”刘老师随意答道。
《中世纪的医学与巫术》。
“刘老师搞的是最前沿的科研,为什么会借这本书呢?”我半开玩笑地说出了心中的疑问。
他微微笑了笑:“有时候,我们不仅要往前走,也要回头看,其实我们能从古人对医学史的记载中发现许多对现在的工作有用的信息。”
走出实验室,我一揉一了一揉一发胀的太一陽一一穴一一,刨去中午和下午各半个小时的吃饭时间,一直站在实验台前盯着数据表看,这是种高强度的工作,怪不得有的科学家会四十岁就得过劳死。周末就在紧张的实验中溜走了,星期一还有化学的实验,也就是说今天晚上要写预一习一实验报告。我去一教楼找了个安静的自一习一室,打开包想找出化学书。每天紧凑的生活让我学会了安排时间,我的包里通常会装好一整天要用的材料。
可是今天似乎是出了点差错,我从包里掏出的不是化学书,而是一本皮质封面的笔记本。看来是累得不轻,竟然拿错了包。我用的手提包是我们细胞培养实验室人手一个的包,但平日里他们好像不怎么用,只有我在用。今天会是谁也用这个包呢?下次我应该在包上写上名字。
笔记本看起来十分陈旧,皮质的封面是拼接起来的,并不是一整块,封面有些扭曲,右下角的一块扭曲得最为严重,并且颜色也十分浅。怀着好奇我打开笔记本,扉页上是几个苍劲有力的美工笔写的蓝黑的字——我愿意用我的皮,来封存我全部的记忆。
我应该立即把手里的东西扔掉,可是事实上,我像是被某种神奇的力量所吸引,不由自主地翻开了这本日记的第一页,接着,是第二页,第三页……
这是一个叫郑申的人写的日记,从他的日记中,得知以前他是这所大学的老师,并且,他陷入了对于某件事情的痴迷之中。我坐在椅子上,静静地看着一个与我毫不相干的人五十年前的日记,思维也陷入了他痛苦的挣扎之中,他想要摆脱对于那件事的探求,却已深陷其中不能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