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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访的次日,贾老师把那张带着耿杰气息的课桌搬出了教室,换了一张崭新的课桌,但情况并没有因此而好转。梦里的幽灵仍一陰一魂不散地纠缠着我,甚至变本加厉。现在的慕沉,在白天的时候也会以手机短信的形式出现。可怕的是,发送短信的号码是我自己的手机号,而我十分确定我从未给自己发过短信。每当我点开短信阅读后,那条信息就会自动删除。
不是鬼是什么呢?那个鬼就是我自己,就潜伏一在我心里。
慕沉说:“沉沉,你不一一爱一一你了?你又开始讨厌你了?”
慕沉说:“你太令你失望了。”
慕沉说:“不一一爱一一我就是不一一爱一一你自己。”
慕沉说:“想离开我就是要剥离你自己!”
我无法分辨,到底是那个浓情蜜一意的慕沉变成了喋喋不休、满心怨恨的魔鬼,还是我自己变成了令父母和老师失望的、讨厌的何沉沉。没错,即便是我最胖的时候,也从未在父母眼里看到过哪怕是一丝丝责备的目光。但现在,我觉得深一一爱一一着我的爸一一妈一一已经快要放弃我了,就像耿杰的父母放弃了他一样。
那天下午,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逃了课,买了一大包鸡翅、一份咖喱牛肉披萨、两袋巧克力和五盒薯片,然后茫然地回到家。爸一一妈一一都去上班了,家里空荡荡的。我翻出被一一妈一一一妈一一藏起来的一一奶一一茶,冲了满满一杯,然后开始狼吞虎咽。
其实我并不饿,那些我最一一爱一一的食物们也不像以前那么美味,但我就是忍不住想吃。就像以前被宋好嘲弄后那样,就像看到暗恋的男生与别人手牵手时一样,就像没有拿到理想的成绩而被爸一一妈一一批评时那样,只有吃,不停地吃,才能排解我内心的悲伤。book.sbkk8.coM
这时,手机响了,是慕沉打来的,是我自己打来的。
“亲一一爱一一的,你怎么了?再吃下去就要撑一破肚子了哦!是因为你讨厌我吗?是因为不知道怎么摆脱我吗?”和梦里的声音一样,慕沉的声音充满了磁一一性一一。
我毫不犹豫挂断了电话,但慕沉很快就又打了过来。挂断、再打,又挂断,又再打,如此反复,就算我关了机,手机竟又中邪了一般自动开机,然后慕沉的电话紧随而至。
最后,我干脆开了免提,任凭他喋喋不休地唠叨。
我一边吃薯片一边打开电脑,登陆了游戏。在这种情况下,只有在游戏里痛快地厮杀一番才能彻底发泄吧?
刚上线,梵歌就发密语,“喂!你逃课!”
“是啊!我是逃课了。”
“喂!别一一逼一一我啊,信不信我一声令下,整个服务器的人都会排斥你?只要你一走出安全区就会被截杀,你卖的东西没有人买,你想买的东西没人卖给你,就算下副本也没人和你组队!怎么样?怕了吧?还不快滚回去上课!”
“随你了,”我破罐子破摔,“反正我在现实世界里也是这样的,连我爸一一妈一一都讨厌我了。”book.sbkk8.cOm
慕沉在电话里说:“连虚拟世界都混不下去了吗?真可悲。”
梵歌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早就想跟你谈谈了。你到底怎么了?自己追求自己的事被发现了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越来越想摆脱我自己罢了。”
“喂,臭丫头!别做傻事啊!你在哪儿?网吧吗?”
“当然是家里。所有零用钱都用来买吃的了,哪还有钱去网吧?”说着,我仰头把第五盒薯片的残渣倒进嘴里。
慕沉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你终于说出来了,终于亲口说出来了!你想摆脱我,你想摆脱你,我想摆脱你,我想摆脱我……”因为愤怒和绝望,慕沉不断重复着这些像绕口令一样的句子。
我四仰八叉地靠在电脑椅上,胃部已经撑一破了校服上衣的扣子,那种憋胀的饱腹感令我十分悲伤。我不再答理游戏里的梵歌,起身在家里四处游荡着,并努力露出微笑,做出快乐的样子。
“想摆脱我?不可能的!除非你杀死我!”慕沉在电话里嘶吼。
我莫名欢快地吹了声口哨,似乎所有的情绪都找到了发泄的出口。是啊,杀死慕沉,一切就都结束了。
我翻出爸一一妈一一卧室里的安神药,拧开盖子全部倒进嘴里,嚼。竟然不苦,什么味道都没有,好像在嚼粉笔头。嚼完一整瓶后,我静静地等了一会儿,除了困之外,什么感觉也没有。我突然意识到我是多么愚蠢的胖子啊,现在的安神药已经不能用来杀人了。
幸好我找到了新的办法,立竿见影的办法,这令我觉得十分畅快,终于能摆脱慕沉了,不是吗?
我把浴一室的莲蓬头拆下来,直接将粗一壮的管子插一进喉咙里,又用透明胶封住了鼻孔,然后将水龙头开到最大。奔涌而出的热水呛得我喘不过气,但并没有想象中那么痛苦,甚至还有一丝快意。我紧紧一握着水管,微笑着,默念着,“拜拜了,慕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