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已经降临,伍全气喘吁吁地跑到一座站牌前,他看着路上逐渐稀少的人流和车辆,以及逐渐多起来的灯光,心想“糟糕,今天可能连末班车都赶不上了。”
想到这里,他开始咒骂老板。
“为什么每次下班后总是有突然来的必须要做的事?为什么留下来加班的总是我?为什么一个办公室的小王次次都能够狡猾地逃脱掉……”
不知道骂了多久,眼前一片淡淡的黑色,如同黑纱铺天盖地笼罩下来,打开手机一看,六点四十分了,深秋的季节,天黑得较早。路旁的树上,几片叶子慢悠悠掉落下来,跟伍全焦急的心理形成对比。
从这里距离自己的小出租房,有五个站的路程,坐公一交一车才两元,如果打的则可能是十倍多,自己刚来这里工作两个多月,身上的钱除了房租和生活费以外,几乎所剩无几了,伍全每天恨不得一块钱分成两块钱用。而他喜欢坐公一交一车,还有一个原因,他常坐的那班公一交一车323是一辆无人售票车,全程票价2元,每当他有一些破损得极严重的一元之类,都被他塞到投币箱里去了,而那样的钱在别的地方根本花不出去。
而且不久前,伍全还剑到了十来个游戏币,它的外貌跟一元硬币简直一模一样,为了省钱而绞尽脑汁的伍全,甚至还起了个歪心思,把这些游戏币用来坐公一交一车,反正它们的模样远远看去根本发现不了,而司机的座位距离投币箱也不太近。
这样想着,伍全就投入了行动——前几天坐公一交一车,他都是使用游戏币。
一辆公一交一车停在了站牌前,不知道是因为夜色的缘故,还是伍全的错觉,那车看起来浑身泛着一层薄薄黑气,车身上的323也不是很清楚。伍全急忙奔跑过去,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公一交一车却停下了来,前车门正对着伍全,他就上车了。
他想,不管坐错车没有,总能顺一段路,反正这一带的路段他都很熟悉,而现在还看得清楚路,如果车在他要经过的路段行驶,他就一直坐着,如果跑到了别的路段,他赶紧下车,那时候再打车,也能便宜不少。
上车以后,伍全发现果然坐错车了,这辆车不是323,而是333。
很奇怪,以前从来没有见过这辆公一交一车,不过也可能是因为它很晚,而伍全每天必须乘坐的323比它早,他没有看到而已。反正已经打好了算盘,伍全掏出钱包,摸索着将夹层里两个银色游戏币拿出来,正准备放进投币箱时,司机一个急刹车,车身猛地一停,“咣当”两声,游戏币掉到车里,不知滚向了何方。
原来是有人上车了,新的乘客上车后,往投币箱里塞了两张纸币,然后往车里走去。伍全觉得这个人的脸色非常白,但他没有多想,而是让那乘客走过去,然后对司机说:“司机师傅,你也看到了,我刚才的两个硬币掉在你的车里了,我现在已经没有零钱,反正是掉在你车上,你回总站的时候,再找找看就可以了,就在前面这一片地方,应该很好找的。”
司机没有说话,甚至面无表情。伍全觉得这是默认了他刚才的话,于是准备向车里的后面走去。book.sbkk8.coM
“再投一次!”车里有个老人突然大声说道。
心里的窃喜还没来得及蔓延,伍全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朝老人看去,大约六十多岁,身材高而瘦,但是属于那种一精一瘦,颇有力道的感觉。
车厢里的人都默不作声,也没有将头转来转去看热闹,全都面无表情。伍全心里开始有了诧异,这不符合中国人的一习一惯呀。
“小伙子,你怎么能够耍赖?请再投一次!”老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请问你是?”伍全忍不住问道。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乘客,实在看不惯现在的小年轻诸多不好的行为一习一惯,况且年纪轻轻,还在这些小钱上计较,前途堪忧啊。”老人说。
一听他只是个乘客,伍全松了口气,不愿意搭理他了,他转过头去问司机,“司机师傅,你说呢,我应该再投一次吗?”
司机依然不说话,依然面无表情。伍全得意起来,他赶紧走向车厢的后面,那里还有好几个位置。
谁知道这时,老人竟然站起身来,径直朝伍全走过来,拦在了他的面前,“你如果不重新投一次,我就不放你过去!”
“我尊重你是老人,不跟你计较。你不让我过去,我就站在这里算了,反正我只是搭乘一段路而已,可能就快下车了。”伍全有点无赖地说。
老人一把抓住伍全的手,使劲把他往车前门投币箱那里拉,老人可能练过太极,看似动作轻缓,但竟让年轻力壮的伍全无法挣脱,而且很快被老人拉到了投币箱面前。
伍全觉得非常没面子,虽然这一车人都没有发表过任何看法,没人出声,也没有人看他们的热闹,但这不代表他们的心里没有在嘲笑他。于是他忍不住拿出了钱包,拿出两张一元的纸币,心疼了一下,但还是塞一进了投币箱。
“还差一元!”老人厉声喝道。
“我刚才明明投的是两张一元的!”伍全禁不住大声辩白着。
“我分明看到你只投了一张!”老人声音更大了。
伍全也生气了,“我敬重你岁数大,但并不意味着我怕你,你再没事找碴,小心我……”
“你还威胁我?你坐车不给钱,你还有理了?”老人把伍全的手抓得更紧了,他朝司机说:“师傅,我们吵架会影响车里的其他乘客,请你把车停下来,我们下车吵。”book.sbkk8.cOm
但司机仍然不说话,当然也没有停车。
老人又继续找各种理由对着伍全吵架,不久车子又是一个急刹车,终于停下来,原来又有人上车了。
一个像伍全这般年纪的小伙子走上来,往投币箱里丢一了两个硬币,然后一面往车厢后边走,一边说:“还好,加班到现在,还能遇到末班车。”
老人说:“我们的事今天必须说个清楚,不然没完!”然后在车门还没闭合前,往车外走去,顺便把伍全往外猛地一拉。
两人的脚一落到厚实的水泥地面时,伍全焦躁得挥起了拳手,但老人伸手挡住了,他说:“小伙子,我救了你的命,你居然还对我动手?”
“什么?”
“你先看刚才那车,我等下再跟你说。”
伍全急忙朝那快要远去的车看了一下,只见车身全是黑色烟气,它们不停地摇晃着,如同许多个张牙舞爪的鬼魂。他准备落向老人的拳头松开了,手缓缓垂下来,“老人家,谢谢你刚才救了我的命。但这车,究竟是怎么回事?”
老人说:“我上车很久了,但到站喊停车准备下车时,司机却不停车。这时我才发现一车的人都非常奇怪,他们全都脸色苍白如纸,而且面无表情,因为他们全都不是人,而且我还发现,一路之中,只有在乘客上车时,车子才会停下来,而乘客要下车时,车子根本不会停,其实也没有人要下车,除了我。”
伍全吓得打了一个哆嗦。
老人接着说:“这是一辆死亡列车,上车的人,有去无回,全都被拉向死亡的彼岸。就在我思考着如何巧妙地下车时,你上车了,所以我决定利用和你吵架这个理由让司机停车,但你看到了,司机根本不停。直到最后那个小伙子上车,其实你的命也不是我救的,你的命,我的命,都是最后那个小伙子救的。”
伍全明白了,“司机不停车,最后那个小伙子上车时,我们借着开车门的那个缝隙,挤下了车,逃过了这一劫?”
老人叹息,“是的。可惜没办法救出那个小伙子。”
第二天,当地新闻报道,这条路段有一起一交一通事故,一个年轻男子死亡,死相极惨,肇事者不明,警察正在调查之中。
伍全心里一惊,知道事情与昨晚的333公一交一有关,他马上请假出来,跑到了事发地点,早已围了一大圈人,伍全知道这才是正常的,符合中国人一爱一围观看热闹的特点。而人群中,也有昨晚救了自己一命的老人,老人指着已被白布盖住的死者,说:“我来得早,看过了,死者就是昨晚最后上车的那个小伙子。”
死者的家人哭得昏天暗地,老人突然走过去,对他们说了几句话,还用手机记录了一下什么。然后走过来,说:“我刚才问死者的父母拿到了手机号码,那可怜的小伙子毕竟救了我的命,我打算以后每年给他父母一点钱,直到我也故去的那一天。”
“不止是救了你的命,也救过我的命。”伍全说急忙争辩着,“所以我以后每年也夫给他父母一笔钱,多少是个心意。但这件事说出去不会有人相信,我打算以匿名的方式。”
老人说:“跟我的想法一样,我也打算用匿名的方式。”
三年后,当地新闻后续报道了死者的情况:肇事者始终没有找到,但有两个好心人,每年都给死者的父母银行卡里汇了一笔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