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斯汀的礼物
最后一班岗
乌克兰北部有个风景迷人的普拉小镇,镇上有个叫玛丽的老太太。还差几天就是她的六十岁生日了,随着生日的临近,玛丽的心也一天天激动起来:要知道自结婚以来,丈夫科斯汀每年都会提早准备好一份礼物,封存在邮局里,让邮递员在自己的生日那天送来,而且绝不重复。不知道今年科斯汀会准备什么样的生日礼物呢?
这天吃过晚饭,科斯汀陪着玛丽一起到白桦林里散步,玛丽禁不住问丈夫说:“亲一爱一的,你到底给我准备了什么礼物?我等不及了,现在就想知道答案。”科斯汀炳哈笑着摆了摆手:“现在可不能说。不过我向你保证,你一定会喜欢这份与众不同的惊喜。”
玛丽依偎着丈夫,无奈地摇了摇头。三十五年了,科斯汀都是这样,没到揭开礼物盒子那天,一定守口如瓶,这个男人固执地要送她惊喜,她也习惯了守候这份惊喜。
两天后,身为消防员的科斯汀正式退休了,终于可以结束这出生入死的生涯。晚饭的时候,玛丽特意多加了几个菜,还买了瓶红酒,为丈夫庆祝。可半夜里,熟睡中的玛丽突然被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惊醒,她正要起身,科斯汀已经抢先一步接通了电话。电话是消防站长打来的,他声音急促地告诉科斯汀,小镇附近的核能发电厂四号机组发生了火灾,火势很猛,情况非常危急。最后,消防站长说:“科斯汀同志,您已经退休了,我不能再要求您什么。但火势实在太猛,多一个人手,就多一份希望……”
看着窗外远方被火烧红了的天空,科斯汀不加迟疑,立即异常坚定地说:“站长同志,什么都不用说了,尽避我已经退休了,但今晚,我依然是编号Z—654消防水车的驾驶员。我马上赶去消防站!”挂了电话,科斯汀匆匆换上消防服,戴上钢盔,刚要出门,玛丽突然闪了过来,一把挡住他的去路。科斯汀着急地叫了起来:“玛丽……”
只听玛丽轻轻地说:“你放心,我不拦你,因为我知道你这一去,是为了拯救国家……”玛丽伸手轻轻替丈夫扣好最后一个纽扣,扶正了他的钢盔,最后说,“但我要你答应我,明天就是我的生日,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回来,陪我一起迎接邮局送来的生日礼物……”
科斯汀什么话也没有说,紧紧把玛丽拥进怀里,深情地给了她一个吻,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
玛丽的等候
科斯汀走后,玛丽再也没有合眼,她焦急地等候着,期盼大火早点扑灭,丈夫能够平安回家。然而,天亮后,玛丽没能等回丈夫的身影,却等来了他以身殉职的噩耗。玛丽一下哭倒在地……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玛丽醒了过来。她想起了科斯汀准备的那份封存在邮局里的生日礼物。那是丈夫三十五年来对自己不变的一爱一呀,现在虽然他不会回来了,但他为自己准备的生日礼物却还在回家的路上,自己一定要漂漂亮亮地迎接科斯汀生命里最后一份礼物的到来!想到这里,玛丽擦干了泪水来到梳妆台前,轻轻挽了个髻,为了掩住哭肿了的眼,她还特意化了个淡妆。
接着,玛丽出门了,她想去邮局问问那份礼物的情况。可玛丽刚出门,不由得惊呆了,一向安静的普拉小镇突然来了无数荷槍实弹的军人,街头还停了很多巴士,巴士里坐满了镇上的居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啦?正疑惑间,一个拎着包袱的男人叫住了玛丽,他叫安德烈,是邮局里的邮递员。安德烈急切地说:“玛丽太太,您刚才到哪里去了?军方有令,彻底疏散普拉镇的居民。您现在马上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十分钟后,所有人都必须离开……”
玛丽惊呆了:什么?疏散普拉镇?她突然大叫起来:“我不走!安德烈,你也不能走!今天是我的生日,你走了,谁给我送生日礼物?我的生日礼物还寄存在邮局里,记住,这是你的职责!”
安德烈叹了口气,说:“玛丽太太,没有人可以留下来,因为这是命令!就算我留下来,也一样送不了礼物给你,因为邮局已经让军方封锁了。”果然,玛丽看到不远处的邮局大门紧锁,门上还贴着封条,一队军人正在给疏散过后的房子加封条。
说话间,两个手握钢槍的军人走了过来,对玛丽说:“太太,请你马上做好准备,时间已经不多了!所有人都必须无条件撤离,这是命令!” 玛丽无奈地匆匆赶回家中,颤一抖着手最后一遍抚一摸家里的一切,不由得流下了眼泪:她已经失去了科斯汀,也永远等不来科斯汀的最后一份生日礼物了!
离开普拉镇后,一开始玛丽还抱有幻想,以为可以很快返回家乡,但不久她的幻想就破灭了,事实的真相竟然如此残酷:原来,当初核电厂不仅仅是火灾这么简单,而是发生了严重的核泄漏事故。核电站周围半径三十公里以内的地区都被划为隔离区,为了防止核辐射扩散,政一府拉起了铁丝网,设立了检查站,严禁一切人员进入。不仅玛丽,普拉镇的每一个居民要想回家,都将遥遥无期……
迟来的礼物
二十年后,隔离解除,老迈的玛丽终于回到普拉镇。只见当年热闹的街道上空荡荡的,一个人影也没有,风吹过空洞的街道,发出呜呜的哀号。玛丽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过无人的街道,走了好久,终于看到了阔别多年的家。这么多年过去了,玛丽家的窗户掉了,门也倒了。玛丽拄着拐杖站在空洞一洞的门口,痴痴地看了几分钟,这才走进屋,在已蒙了一层厚厚尘土的梳妆台前坐了下来。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突然,玛丽隐约听见一阵自行车的清脆铃声,似乎还有人一大声说:“马克先生,有您的邮件,请签收……”玛丽惊呆了,普拉镇早就成了一座空城,怎么还有人送信?不久,自行车的铃声越来越近了,玛丽透过窗户吃惊地看见,一个挎着旧尼龙包的人慢慢在空无一人的街道骑行,这人竟是当年普拉镇上的邮递员安德烈!
这时,安德烈把车停在了玛丽家门口,大声呼唤着:“玛丽太太,有您的邮件,请签收……”喊完后,安德烈跳下车,打开尼龙包,取出一封泛黄的信。玛丽激动地应了一嗓子:“安德烈,我在家!”正要把信塞一进信箱的安德烈吓了一大跳,他停了手,冲着黑一洞一洞的屋里哆嗦着说:“是谁?”“是我,玛丽太太……”说着,玛丽拄起拐杖,颤巍巍站起身,走了出去。
“玛丽太太,想不到您也回来了!我也是刚回来的,人老了,已经没有多少日子好活了,所以无论如何都想回来再看一眼呀……”安德烈抹了把泪水,继续说道,“二十年前,已经退休了的科斯汀先生多值了一班岗,是他和一干不怕死的消防队员,扑灭了蔓延向三号核反应堆的大火,制止了更大的灾难,他们是国家乃至全世界的英雄。这次回来,我第一个愿望是要再看一眼故乡,第二个愿望,就是处理掉当年没来得及送走的邮件,把它们送去该去的地方。毕竟,当年匆匆离开普拉镇,我还欠了一班岗……”
玛丽摇摇头,喃喃地说:“送到后又能怎么样?普拉镇已经没有人了……”安德烈摇了摇头,把手中的信递给玛丽,又从挎包里取出一摞泛黄的书信,一边看着,一边缓缓道:“不,玛丽太太,您错了。在我心里,没有人离开普拉镇,它还和二十年前一样热闹。马克先生,丽娜太太,还有调皮的小约翰,他们都在家里等着我给他们送信呢……”
说完,安德烈骑上自行车,重新又上了路。清脆的铃声渐行渐远,玛丽目送安德烈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街头,这才颤一抖着手,打开安德烈刚送来的那封二十年前的信。这是封薄薄的信,玛丽撕一开信封,伸手一掏,里面是两张泛黄的车票,起始站是普拉镇,终点站是著名的港口城市敖德萨。
泪水一下从玛丽干枯的眼窝里汹涌而出。原来,二十年前科斯汀送给她的生日礼物,是到敖德萨去看海。这是玛丽多年的心愿啊,但谁想得到,原来预计只是三天后的车票,送抵玛丽的手中,却需要二十年!就像当年他们离开普拉镇,原本预计很快就可以回来,但没想到这一走,就是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