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刑场上人群逐渐散尽,土坡一片狼藉,片刻,城外大道上驶来一辆马车,上面装着一具血红棺材。那女子用手一招,马车便向这边飞来。看来女子早有安排。马车到前,车上跳下四人,帮女子把一尸一首入了殓,女子便坐上马车,哭哭啼啼随马车而去。
郑历瞧在眼里,心中久久纳闷,决意弄个明白,便尾随马车,快步前行,不知走过多少村落,来到一座大山下,顺着一条山道上了山。到得半山腰,见有一坑,泥土新翻,显然刚挖不久,那女子让人把棺材放入坑,四人开始填土,埋后,女子让大车下了山,便独自跪倒坟前,哭啼着烧起纸来。新坟,白孝,女人,痛人的哭泣,使得一处窥望的郑历再也忍耐不住,从坡后缓缓走出,伫立不动,那女子似乎早已察觉,回头瞥了一眼,又转过去继续烧纸,郑历上前,对女子说:“恕我冒昧,敢问小妹是他何人,为何替他收一尸一,又为何这般伤心?”听了此话,女子也未回头,只是怨道:“我的事不要你管,你走吧。”“不,我想知道。”郑历说:“我和他有一交一情,他是我的……”郑历一时不知该说“他”是自己还是狐仙。“还不是一壶酒饭让人赔你一条命吗!”没等郑历说清,那女子打断他话。“你你……”这一句话把郑历顶一住了嗓子,不知如何回答。尔后,那女子便不再吭声,尽管烧自己的纸。看来这女子是为狐仙烧纸,而不是为“郑历”,她一定知道原委。
青灰的烟雾,伴着一簇簇烧焦的纸灰被风吹起,在坟的四周环绕着飘落,就象一只只黑颜蝴蝶一胡一乱飞舞,也象一个个解不开的黑色谜一团一,萦绕在郑历脑海。那狐仙会法术,怎么会死?若没死,女子怎又如此伤心?难道真死了?她又是谁?为何对他情深如此?郑历想不出所以然。正迷惑间,女子已烧完纸,也不睬他,起身就走,眼见沿着山间小路蹒跚着、一步步向山上而去,渐渐没了身影。
郑历愈发惆怅,思前想后,自己受此冤枉,辛劳一年的工钱,也在大堂被县官吞去,狐仙为了救我,这么通人一性一,这么仗义,而我呢,竟然麻木不救,无动于衷,不仁不义不友,枉为做人,如今狐仙已死,我岂能独活?我只有以死来表心意……于是,下了决心,在坟前选了一树,搬来石块,踩了上去,并解下腰带,一头系于树叉,一头打个扣结,一头钻进,望了一眼世界,双眼一闭,两脚一蹬,象个布袋似地挂在树上。book.sbkk8.coM
可刚挂起,不知怎的,那碗口粗的树枝,竟嘎巴一声折了,他被重重地摔了下来,屁一股摔得生疼。他用手一揉一一揉一,站起来一看,却看到那女子,咦?她怎么又站到了我面前?不是走了吗?正纳闷,只听女子厉声道:“难道为你一命付出的代价还小吗!还不走,在这麻烦!”原来,是被她救了。郑历也厉声道:“我郑历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也是有血有肉之人,今你不把事情明告,我也不独生!”听了他的话,女子态度缓和了些,说:“这些你知道也是无用,还是走吧。”“不!”郑历固执道:“我一定要知道真相!”“好吧,既然你一定要知道,那我就告诉你。”那女子见郑历态度坚决,便诉起原委:“他是我阿达,阿达就是我父亲!”
“啊?你是他女儿?”“嗯。”那女子点点头。“他不是狐仙吗?为何不逃要被杀死?”郑历不解。“我们虽是狐类,”那女子说:“但我们也和人一样,有感情,他既然能把你救出,别人又怎能奈何他?但他想到牢中没了你,这事决不会完,官家一定还会搜捕,岂能甘休,那样你终生也不得安宁。所以为了承全你,愿付出一千年道行,重新化作你的模样,被砍了头,这样别人再不会找你,你以后方可安心度日,而他只能重回狐类,一时不能投胎为人……”那女子说着说着,又伤心哭起来。听了女子的话,郑历不由感动泪溢。没想到一狐仙竟这般重情重谊,使人类望而莫及。便说:“你父亲现在在哪?我想去看看。”那女子说:“他已变回狐狸,看也无用。”郑历道:“他为我付出千年道行,如今不知怎样,我能忍心不去探望?死也要去得!”那女子见他执意,便说:“那你定要放开胆量,不要受了惊吓,我们狐类也不会随意害人。”说完,便领着郑历向山上走去。book.sbkk8.cOm
来到山里一个洞一口,那女子一弯腰钻了进去。郑历便学着她样也钻了进去。这洞一口虽小,里面却甚大。见个角落,在洞一口射进的微弱光线下,铺着一些干草,干草上蜷缩着一浑身血污的老狐,正疲倦地睡觉。郑历便上前施礼,轻轻叫了声老伯。老狐觉醒,见是郑历,便冲他尖声尖一叫,象是在说什么,可郑历一句也未听懂。那女子便上前,对郑历说:“父亲是问你好,怎还没逃走?”接着,那狐女用同样的语言和父亲尖语起来,象是争论。许久,见那女子从洞中取出一瓦罐,脾气也好多了,对郑历说:“父亲说你是好人,当初你发现是狐仙,本可以置他于死地,可你却宁肯坐板凳,也不去打扰,现你大难初赦,父见你家中贫寒,特意送你一罐金银,让你今后隐姓埋名,回家度日。”听了狐女之言,郑历说什么也不要那金子:“你们留着用吧。”狐女说:“狐类很少外出,金银再多也是无用,你若不收,父亲要生气了。”狐女刚说完,果见那老狐又扬起头大声冲郑历尖语,就像很生气。狐女道:“父亲说,不久让我陪他进深山重新修炼,恐怕很长时间不能出来,不知何日才能见面,这金银多少是他的心意,你一定要收下。”听了狐女的话,郑历只得含泪收下。接着那老狐又冲狐女尖语几句,蜷缩着睡了。狐女道:“父亲是让你走,这迟早是要分手,各自保重吧。”可郑历不肯,决意留下来照顾老狐,为他疗伤之后再走不迟,狐女见郑历不走,突然又生起气来,象初时那样,一把将他推出洞外,大声说:“不要再惹父亲生气!”等郑历再往里钻,一头竟撞在石壁上,那个洞一口却已不见,眼前竟是百丈岩壁,任郑历怎么哭喊,怎么敲打,那岩壁也无变化,回答他的只有自己的回声,嗡嗡嗡地从对面山涧传来。
郑历无奈,知道他们父女再也不愿见自己,这或许是为自己好,可自己心中,未免空空荡荡。心思,自己在世朋友,平日尽管说得好听,可一旦到了事上,就会露出马脚,然一面之一交一狐仙,却如此仗义,自己定要好好活下去,否则,也对不住那狐仙父女!郑历想罢,冲那岩壁施了一礼,说声老伯保重,便抱着那罐金子,寻着下山路迹,一步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