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这天晚上7点,庹亮接到了刚下火车的曾教授。曾教授是到北京去开会,路过这里,特意下车来看他。
曾教授五十多岁,是研究青铜器的权威,两人有着二十多年的友谊。二十多年前曾教授还只是这座城市一所中学的一名普通教师,一次带学生登山时从山上摔到山凹里,摔伤了腰,是接到学生报警的年轻力壮的庹亮把他背了出来。至此,两人成了莫逆之一交一。后来,曾教授考上了研究生,到武汉读书,读完书又进了广州一家研究院,但每年两人都要见上一面。
庹亮在一个小酒馆给曾教授洗尘。喝了几杯酒之后,他禁不住把下午去青山陵园祭拜时那个管理员说的话讲了出来,末了,问:“曾教授,你看管理员说的话像不像真的?”
曾教授聚一精一会神听完,吃了一口菜,说:“到了我这个年纪,往往会相信,世上一切事情,从来不会是来无踪去无影,哪怕是一根飞丝也是有来由的。”
“啊—”一听曾教授这么说,庹亮不由有些惊愕。如此说来,曾教授是相信了。
曾教授问:“你今天祭拜的这个人是你什么人?”
庹亮便把葛仲杰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葛仲杰是驻本县某集一团一公司的一名财务会计。当年有人到县公安局揭发葛仲杰贪一污巨额公款,并提供了过硬的证据。本来一经济案件县公安局一般不插手,直接移一交一县检察院去办,可那次局领导却安排他和一个来局里实一习一的警察学员吕武去问问情况。两人把葛仲杰带到县公安局七楼一间小会议室,例行询问了30多分钟也没有任何成效。这时,庹亮感到有些尿意,便出门上了趟卫生间。就在他返回时,猛听到室内传出“啊”的一声,他赶紧跑进去,只见吕武摔倒在地,窗户洞一开。吕武在地上指着窗户说:“葛仲杰把我推倒在地,从窗户跳下去了……”他冲到窗户前,往外一看,葛仲杰已经脑浆迸裂地躺在下面……
“他为什么要跳楼?”曾教授疑惑地问道。book.sbkk8.coM
庹亮苦笑一声,说:“这也正是我想知道的。我们都没有正式逮捕他,只是问问情况,一没一逼一供,二没诱供。当时他脸色苍白,很不好看。就在我离开的三分钟里,出事了……”
“真是蹊跷呀!”曾教授喝了口酒,沉思一下,说,“这样吧!今晚你陪我去看看他的墓,我要看看怪在哪里。”
“这么晚了,明天吧!”庹亮抬腕看了一下手表,指针已经指向晚上8点30分。
“不行,就今晚,就现在。”曾教授坚决地摇摇头,说,“我已经买好了明天早上7点去北京的车票,本计划今晚跟你长谈,咱们从陵园回来再谈吧!”
庹亮听了,当即打电话叫来了自己的朋友何军。何军有一辆私家小车。
一个小时后,三人乘坐小车来到了青山陵园大门口,大门口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庹亮和曾教授下了车,让何军坐在车里等。何军悄声问道:“这里埋着那么多死人,你们俩不怕吗?”
曾教授指指庹亮,又指指自己,笑着说:“他是警察,我是青铜器教授;他专门捉鬼,我专门研究千年老鬼,你说我们怕吗?”
何军被逗笑了。庹亮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功能,晃了晃,说:“没什么好怕的,我有手电筒,半小时我们就回来。”
说完,两人进了青山陵园。
在葛仲杰墓前,庹亮举着手机给曾教授照明。曾教授弯腰绕着坟墓察看了一周,一言不发往回走。庹亮知道这里不是询问的地方,便也不说话,只举着手机给他照明。book.sbkk8.cOm
快到陵园大门口时,小车喇叭响了起来。很快,喇叭声变得凄厉起来。
两人一惊,心知出事了,连忙撒开脚往前跑。跑到大门口一看,只见何军的小车在大门前的坪里前冲后突,左右腾挪,像一头发了疯的公牛,在冲着什么目标撞来撞去。庹亮用手机照着小车的前挡风玻璃,嘴里大声喊着何军的名字。好一阵,仍不见小车停下来,有两次还差点儿撞上大门口的隔离石墩。
曾教授见情形不对,忙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冲着小车扔过去。东西在大灯灯光中闪了一下,正好落在前保险杠上,癫狂的小车突然停了下来。
庹亮赶紧走近小车。隔着车窗,惊魂未定的何军看了他好一阵,才将车门锁打开。
“怎么了?”庹亮问。
“吓死我了。”何军脸色苍白地说道。原来就在刚才,一件像衣服一样的东西出现在小车前面。为了壮胆,他按了一下喇叭,没想它一下子就闪到了车窗前。他再按一下喇叭,它又闪到车尾后面。就这样绕了几圈,他慌了,就想用车去撞那个像是衣服一样的东西。可不管小车如何敏捷,那奇怪的东西即便是明明轧在车底下了,转眼之间又在某个方向出现了。
听完何军的话,曾教授坐到副驾驶座上,用手在前挡风玻璃上写字。每写一个字,何军的情绪就平静几分,等到曾教授将几个字全写完,何军的心情完全平复下来。
“曾教授,你写的啥?”何军盯着前挡风玻璃上那几个字看,却一个也不认识。
“曾教授写的是甲骨文,我也不认识。”庹亮在旁说道。
“甲骨文?难怪我不认得。”何军说。
曾教授点点头,说:“要想将恐惧不带回家,就必须将所有的恐惧丢弃在发生地。”
说着,曾教授从车上下来,同庹亮围着小车在地上找了一圈,却没找到什么像衣服一样的东西,倒是在车头前面找到自己扔的东西。庹亮过去一看,原来是一片龟甲。曾教授把龟甲放到庹亮鼻子下,他淡淡地闻到了一股腥臭味。
曾教授说:“干我们这一行,走哪儿身上总得带着一片龟甲,信邪的人说是可以辟邪,不信邪的人则当作小玩意儿。”
庹亮问:“那这腥臭味……”
曾教授说:“就是邪味。”
两人不再说话,回到车上,何军立马发动车往市区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