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他家里的灯光,我依稀看到他脸上流着泪,而嘴角却是向上的。
这算是在哭吗?
“你还跑!再跑打断你的腿!”从里面追又出来一个妇人,眼睛瞪得很大,脸上却是微笑着,手上拿着用来扫地的扫帚,孩子被她重新抓回家里,整个过程他们连看都不看我们一眼,仿佛我们是透明的一般。
“看来整个村子里的人,除了笑,就没有任何其他表情了。”李先生叹息道。
“的确,不用再看了。”
“对了,教堂有三层,修士为什么没有提过三楼?而且二楼看上去并没有再继续上去的楼梯啊。”
“呃,你的意思是?”
“要不要去看看?”李先生很有兴致地建议道,但我并不认为这是个好建议,可是我又没办法拒绝,只能艰难地点头答应。
“那说好了,晚上三点起来,我们去看看三楼是不是有什么新的发现。”
修士住在我们隔壁的一间屋子,早早的就入睡了。我和李先生两人满怀心事,稍微小憩了一下,一直等到三点后整个村子都完全死寂下来。我们两人悄悄起一床一,走出了房间,路过修士那里的时候,我们小心翼翼生怕吵醒了他。
果然,在楼梯尽头还是有一个倾斜的楼梯可以攀爬上去,原来第三层是以阁楼的形式存在的,我和李先生两人爬上楼梯推开了阁楼的地板,里面非常闷热,不过并不算太小。
“我的天,你看我发现了什么!”李先生用手电四处照射着,突然低声惊呼了一句。我走过来一看,发现阁楼里的一张桌子上摆着一个医用托盘,上面居然摆满了手术用的器一具。我继续用手电照过去,看到旁边的木桌上摆着一本非常老旧的笔记本,恐怕至少有五十年以上了。我小心地翻看日记,发现里面都是外文。
“你能看懂么?”我叫来李先生,他在大学是外语系的。
“好像是德文,我也不是太懂,不过好像是一位自称为安德烈牧师写的,这里有日期,1917年,这个牧师是1917年到这里的,应该是来传教的,不过,后面的我就没办法看懂了。”李先生耸了耸肩。
我拿起日记本继续翻看着,直到最后一页。在封底居然有一张黑白照片,那应该就是安德烈牧师吧。两颊削瘦,眼睛低陷,带着一种病态愁容,嘴角都是下压的。这张半身像里的安德烈神情哀戚,左手紧紧一握着胸前的十字架,我看到他的左手有六根手指。
“这张脸,好熟悉。”我有些呆住了,拼命回忆着在哪里看过,李先生也凑了过来,也觉得十分熟悉。
最后,我们几乎异口同声地喊了出来。
“十字架上的人!”book.sbkk8.coM
这答案让我有些无法置信,阁楼里没有别的有价值的东西了。我和李先生将日记放到随身带的腰包,然后小心地走下楼梯,回到自己的房间立即将东西收拾好。这种地方是片刻不想再呆下去了,接着我们来到底层的大厅。
再一次对比十字架上的雕塑,果然非常相似,我伸出手,触一摸了一下雕塑的腿部,得出了让我不愿意接受的事实。
那种质感并非是雕塑品,而是一尸一体,准确的说,应该是干一尸一。
因为在十字架上的人,右手也是六根手指。
“这并不能证明十字架上的就是一尸一体,或许,村民为了感谢他布教,按照他的样子很仔细地雕塑呢?要证明是一尸一体只有一个办法,你帮我拿着手电筒。”李先生听完我的意见后,并没有赞同。他将背包脱一下来一交一给我,然后拖过一张桌子,踩在上面爬上了十字架,我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如果是雕塑,应该不至于连牙齿都雕进去吧,掰一开嘴巴,口腔里的牙齿也可以证明是否是干一尸一。”他爬上去,朝着头部伸出双手,接着使劲地掰一开。
“把光照过来,让我看清楚。”他低声说。
我将手电照了过去,李先生说了句:“我的天啊!”然后跳了下来。
“的确是一具干一尸一。”
十字架上,居然钉着七十年前来这里传教的德国牧师?
嘎——
身后响起了开门声,一阵闪电,我看到地上多了很多影子,转头一看,修士带着很多村民站在教堂门口。
月光下,他们所有人的脸上都是笑容,但更像是带着面具一般。
“看来你们还是知道了。”修士朝我们走了过来。
“这根本就不是真正的基督教!”我指着十字架喊道。
“来吧,接受神的洗礼,让这个世界充满微笑,人与人之间才不会有仇恨和猜疑!”修士的脸变得无比扭曲。
“一群疯子。”我看着身后的村民一个个微笑着拿着武器,朝我们慢慢靠拢。可是我们却没有后路了。book.sbkk8.cOm
李先生掏出打火机,对准了身后的十字架上的干一尸一。修士突然停了下来,伸出双手高喊着“不要!”所有人都怔住了。
“如果再靠近,我们就将这玩意烧了!”
“你敢亵渎神像?会坠入地狱的!”修士高喊着,李先生和我对视了一眼,我立即明白了。从背包里掏出本来准备在野外用的酒一精一瓶,打开后,洒在地上和那些老旧的木桌椅边。
“我绝对不会放过你们!”修士带着村民扑了过来,李先生则点着了干一尸一。蓝色的火焰迅速将教堂前方的十字架和桌椅包围起来,这些东西一下子就被点燃了。大火将我们和修士他们隔开了。
“不!神像被毁了!”修士痛苦地高喊着,可嘴角依然是微笑着的。李先生拽着我跑上楼梯,接着登上了那个阁楼。
整个教堂开始迅速地燃一烧起来,我不知道修士和村民们是否及时逃出了。我只知道,当时闷热的厉害,自己都没办法脱身。
“干嘛跑到顶楼来?”我问李先生。
“教堂的后面就是一个大池塘,你忘记了?”李先生提醒我。
“可是,这是三楼。”我有点畏高。
“要么火烧上来,要么修士把火灭掉上来抓我们,你自己选吧。”李先生敲开阁楼窗户,跳了下去。我也只好来到窗口,正要跳下去的时候,我发现立于整个村子的最高点,整个村子的全貌在闪电之中,正是一个大大的笑脸。
安德烈牧师的用心良苦我是体会不到了,朝着池塘只好闭眼跳了下去。在李先生的帮助下,我爬出池塘,拼命在夜里狂奔,直到天明没有力气为止。确定没有被追击后,我们才结束了这次旅程。
回来后,我们找到会德文的人翻译日记,摘录了其中几段,得到了以下的答案。
“在这里传教多时,我苦恼不已,终于发现这里的人们始终缺乏微笑和真诚,而我本人也是个很难露出微笑的人,究其所以,都因为是没有笑容吧。”
“我首先找到朋友为自己做了手术,果然起了效果,我的夫人开始的时候也很惧怕我,现在已经为我生了两个孩子了,看来这种微笑手术很有用处。”
“我给儿子也实施了手术,越来越多的村民也进行了这种手术。我觉得最好是从小就进行微笑手术,所以让儿子跟随我的医生朋友学一习一。至少,可以让他来继续进行手术和传教。”
“整个村子都改变了!他们的脸上都带着笑容,太好了!”
“我的时间不多了,不过我不后悔死在异国,至少我完成了一个传教士的责任,而我的儿孙们会继续下去的。”
其它部分并不是太关键,看来这个微笑之村就是安德烈牧师的杰作了。只是这种手术到底是如何为之,他并没有提到。也许是在两颊的肌肉进行调整之类的,又或是从小让肌肉僵硬麻痹的方法吧。没想到居然一代一代传接下去了。而修士可能就是他的子孙吧,他们将牧师看成神一样,所以把他制成干一尸一,钉在了十字架上。可悲的是,到头来他们依然故我,只是欺骗了初次见面的人罢了。
只不过,人为制作的笑容,可以称之为笑么?剥离了愤怒、哀伤,恐惧的脸和面具没有两样,微笑之所以美丽,那是因为心的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