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年间,长白山里有个杏树坡,杏树坡上有个棒槌堡。棒槌堡是进山出山的交通要道,南来北往东去西归的人,都要在这里住宿打尖。再加上这个棒槌堡又是个赶集的中心地方,虽然小堡只有百八十户人家,但逢集的日子,也是非常热闹的。
棒槌堡里有个盛家店,盛掌柜很会开店,他殷勤、周到、热情地招待四面八方的来客,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的。
这天,棒槌堡来了一娘一儿俩,是闯关东的。一娘一是个寡一妇,三十四五岁,脸儿长得粉里透红,身板儿苗苗条条的;儿是寡一妇的独生子,名叫宋空,年方一十六岁。天黑时,这一娘一儿俩在盛家店住下了。
半夜光景,宋寡一妇突然觉得全身发冷,直打哆嗦,上下牙打得格格响。宋寡一妇痛苦地叫着:“空儿,空儿!”宋空被一娘一唤醒,跑过来,一摸一娘一的头,很烫手,急说:“一娘一,你病了,烧得很厉害,我给你倒碗水,先喝点儿,我再讨点药去。”
“儿呀,深更半夜,人生地不熟,你到哪儿去讨呀?”
“一娘一,你放心吧。”宋空说完,倒了一碗水,放在嘴边试试,喂一娘一喝了两口,就开门出去了。
不多时,盛掌柜提着灯笼,随着宋空来到宋寡一妇的房间,盛掌柜亲自给宋寡一妇吃了药,安慰说:“先歇息一下,睡一会儿,会好的。”转过身来又对宋空说,“好好照顾你的母亲,有啥事,对我说,别客气!”
宋寡一妇很是感激,望着盛掌柜,说:“你真是一位好心人,俺一娘一儿俩谢谢您呀!”
“不用谢。”盛掌柜说着,转身走了。
第二天一早,一个小伙计把一大碗喷香的鸡丝胡辣汤端到宋寡一妇的床头,说:“这是盛掌柜叫我送来的。”宋寡一妇望着小伙计,眼含热泪地问:“你家掌柜的真好,他的尊名叫啥?”
“掌柜的叫盛长金。”
“请你转告盛掌柜,俺一娘一儿俩忘不了他!”
小伙计答应了一声,走了。
宋空喂一娘一吃着鸡丝胡辣汤。宋寡一妇吃了几口,停住了嘴巴,心中另有所思地想着:“盛长金,盛长金……”
一娘一儿俩在盛家店住了十多日,在盛掌柜无微不至地照顾下,宋寡一妇恢复了健康。宋寡一妇叫空儿去买些礼品,好感谢感谢盛掌柜的相救之恩。晚上,到了掌灯的时候,宋空还没有回来。宋寡一妇正在盼望,突然响起了叩门声,原来是盛掌柜独自一人来到宋寡一妇的房间,他先询问了一下宋寡一妇的身一体情况,而后坐下,笑着说:
“宋夫人,我看你相貌不俗,为人贤惠,忠厚,教子有方,我有一个想法,不知该说不该说?”
“盛掌柜,您是我的恩人,有事请讲。”盛掌柜长叹一声,说:“唉!我看你这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地生活,真不易呀!也该寻个安身之处了,给孩子找个生计做做。”
“盛掌柜,那倒是俺一娘一儿俩求之不得的事啊!”
“宋夫人,你看……这样成不?我前年丧妻,正孤身一人。偶遇宋夫人,也算是有缘分,或者说是天意吧。我现在日子过得还算宽余,正需要一个得力的内助……”
“盛掌柜,这事……先谈到这儿,待空儿回来,俺一娘一儿俩商议商议。”
“也好。”盛掌柜说完,笑笑,走了。
当晚,一娘一儿俩经过一番商量,宋寡一妇毅然决定嫁给盛掌柜。
经过半个月的准备,盛掌柜选择了一个吉日良辰,订下了成亲的日子。
成亲的日子到了,盛家店披红挂绿,人们熙来攘往,呈现出一片喜庆的景象。
日出卯时,二人拜堂成亲。盛掌柜和宋寡一妇都打扮一新,披红戴花,在众人的簇拥下,彬彬有礼地站立着。司仪在鼓乐齐鸣之后,高喊:
“一拜天地!”
两人拜了天地。
“二拜祖先!”
两人又拜了祖先。
“夫妻对拜!”
就在夫妻对拜时,宋寡一妇乘着盛掌柜喜兴劲儿,出其不意地叫了一声:“金长盛!”
“啊,啊!”盛掌柜欣喜若狂,不自觉地答应了两声,随即,他清醒了,更正说:“我不叫金长盛,叫盛长金!”
“这些天,我已打听准了,你就是金长盛!”宋寡一妇说着,双眉拧成一个疙瘩,两眼怒视着盛掌柜,咬着牙,愤怒地说:“金长盛,你叫我找得好苦啊!从关里找到关外,找了你十五年,在这长白山老林里,才算找到你!你知道我是谁吗?我告诉你,我是宋铁成的妻子!”
“啊!什么?你是宋铁成的妻子?”
“正是!”
顿时,金长盛惊恐万状,十五年前的惨相又呈现在他的眼前———
金长盛和宋铁成是一师之徒,同在一山练武。师傅去世后,金长盛起了歹心,为了霸占师傅的遗产,特别是那本《金钟罩练法》,更使金长盛眼红。他背信弃义,下了毒手,趁宋铁成半夜熟睡之机,将一把涂了毒一药的牛耳尖刀狠狠地插入了宋铁成的心窝,宋铁成还未坐起,只说了一声:“你!金……”便瞪着双眼死去了。金长盛带着师傅和宋铁成的细一软之物及那本宝书《金钟罩练法》,连夜下山逃走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宋寡一妇的眼角儿都要瞪裂了,愤怒地吼道:“我正是被你害死的宋铁成的妻子!今天,冤家路窄,我是来找你报仇的,你的死期到了!”
宋寡一妇抖落了礼衫,露出短打扮,拉开了架势;金长盛甩掉了礼服,亮了相,准备迎战。
众人惊诧不已,都莫名其妙地向后退去。
金长盛冷笑一声,说:“你个妇道人,能把我金长盛怎样?你不要拿鸡蛋碰石头,你还是服服帖帖、顺顺当当地嫁给我了事!”
“金长盛,那本《金钟罩练法》呢?”
“《金钟罩练法》?早已作为进见礼,送给我在这里的师傅智能大师了!”
宋寡一妇双眉倒立,怒吼道:“拿命来!”接着两个旋风脚扫过,紧跟着使出了老虎扒心,打了金长盛两掌,金长盛急运气迎接。宋寡一妇又使出架肘推掌,打在金长盛的肋部,金长盛没有还手,只是运气。宋寡一妇一个鹞子翻身,接着又甩出一个飞脚过去,打在金长盛的胸口,金长盛还在运气。宋寡一妇的这三招下去,没伤着金长盛的一根毫一毛一。
金长盛是练过金钟罩铁布衫的,他运足了气力之后,“呀”地一声,飞扑过去,直取宋寡一妇。
两个人拳来脚去,打了十几个回台,不分上下。可把前来参加婚礼的人吓坏了,有的喊:“快跑啊!”有的喊:“不得了呀!”
宋空干着急,插不上手。
金长盛与宋寡一妇,两个人如同猛虎下山,打得天昏地暗。渐渐地,宋寡一妇体力不支,招架不住了,被金长盛一个侧踹,踹出一丈多远。宋寡一妇定了定脚步,两眼冒火,又迎了上去。金长盛猛地使了一个鹰爪袭了过来,宋寡一妇躲闪不及,青丝发被抓开了。金长盛越打越凶,宋寡一妇没有还手之力了,正在她绾青丝发的时候,宋空飞扑过来,与金长盛交起手来。打了几个回合,由于力所不及,宋空拔腿向院外逃去。金长盛穷追不舍,大吼一声:“该死的小兔崽子,哪里逃!”就在金长盛冲到宋空背后,要捉住宋空的一刹那间,宋空跌倒在地,金长盛来不及收脚,从宋空的身上跳起的瞬间,宋空就势一个地弓箭打去,金长盛被打翻在地。
宋寡一妇绾好青丝发,冲向院外,一看空儿的脚法,拼命地吼着:“空儿!勿用绝命三脚呀!”说时迟,那时快,宋空的绝命三脚已全部打出,只见金长盛的头,像只球儿,被打飞了好远。
金长盛死了。
宋空倒在地上,宋寡一妇冲上去,抱起了空儿,一股鲜血从宋空的嘴角儿涌出。宋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一娘一、一娘一,爹的仇,儿、儿给报了。儿……不行了。一娘一,你要多保重,找到智能,讨回《金钟罩练法》。一娘一,不到万一……勿用……绝命……三脚。”宋空说着,大口大口地吐着鲜血,头向旁一歪,死去了。
“空儿———”宋寡一妇撕心裂肺地哭叫着。
伙计们一看盛掌柜死了,一哄而散,都各自抢财产去了;赶礼、帮忙的人看出了人命,也都吓跑了。
宋寡一妇乘乱之际,扛起空儿的一尸一体进了老林子,找了个向一陽一背风的地方,埋了空儿的一尸一体,在空儿的坟前垒起了三块石头,插上松枝,挥泪而别。
从此,宋寡一妇失去了亲生骨肉,失去了生活中的惟一支柱,失去了一切希望,过上了无家可归的野人生活。
朝朝暮暮,宋寡一妇穿行在长白山林海中,与虎狼为伴,采集野果充饥,对着大树演练武艺。她思念空心,特别是空儿打死金长盛所使出的绝命三脚,她是历历在目。
这绝命三脚,顾名思义,就是凡用绝命三脚者,拼出绝命的力气,不管对方死活,本人是要绝命的。
栗子熟了,栗子又熟了。两年过去了。
有一天,宋寡一妇来到梨花沟村,听村中喇叭号子齐鸣,准备去讨些饭菜充饥。当她走到办喜事人家的大门口时,方知喜东叫姜青山。宋寡一妇走上前去,对姜老汉拱手施礼道:“喜东大喜!”
“唉!就算喜吧!”
“怎么?喜东你说什么?”宋寡一妇不解其意地问。
这时,有几个小帮工走过来,拉住宋寡一妇悄声说:“大一嫂,你看院中。”宋寡一妇的双眼顺着小帮工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院内房门前横放着一根足有小饭碗粗、两丈来长的大铁棒。宋寡一妇吃惊地问:“怎么回事?”那几个小帮工不敢吭声,把宋寡一妇拉到大院墙外一个僻静处,才满怀气愤地讲起来。
原来,梨花沟村西北的梨树岭上有座长天寺,长天寺里有个大和尚,身高丈二,力大无穷,练就一身拳脚功夫,手使大铁棒,打家劫舍,欺男霸女,无恶不作。谁家成亲,他得同新一娘一子睡头一宿,要不新郎新一娘一就要被他一顿大铁棒给活活打死。一个小帮工四下里看看,哭着说:“在这远近十里八村,被他打死的人不计其数,死在他的大铁棒下的新婚夫妻就有十几对。我的哥嫂也是被他打死的!”
另一个小帮工向大门口望了一眼,一抽一泣着说:“这不,姜青山大伯的儿子姜雪峰娶媳妇,那个大和尚正坐在新一娘一子的炕头上,叫新一娘一陪他饮酒作乐。唉!不知雪峰哥和嫂子是死是活呢?”
宋寡一妇问:“大和尚叫啥名?”小帮工齐答:“叫智能。”
“智能?真的叫智能?”
“真的叫智能。”
宋寡一妇一听,气不打一处来,天下竟有如此恶人,正是她要找的那个秃驴!她怒吼道:“为啥不把这个一騷一和尚铲除?”
小帮工们异口同声地回答:“谁能打过他呀!那大铁棒耍起来嗡嗡直响,有几个脑袋够他打的?”
“我去看看!”宋寡一妇说罢,来到院中,从大铁棒上跨过去。众人看到有人敢跨大铁棒都惧怕起来。姜老汉拉住宋寡一妇,声音颤抖地说:“大、大一嫂,请到下屋用饭,千万、千万可别给我惹事啊!”
“老哥,脑袋掉了,我一个人承担!”宋寡一妇甩开姜老汉,来到洞房门口,朝里看去,嗬!丙然如此———大和尚坐在炕头上,就像半截铁塔,一只手擎着酒杯,一只手捏着新一娘一子的脸蛋儿,婬声婬气地说:“小宝贝儿,看你是不是个黄花闺女,就等夜里,我……”
宋寡一妇的怒火,再也压不下去了,她飞奔到院中,高喊着:“众人向两旁闪闪!”
人们呼啦一下闪开了,宋寡一妇运足气力,几个连环旋风脚打过,吼道:“除掉大铁棒!”她使出超凡的力气,照大铁棒的当腰一脚踢去,只听当啷啷、咔嚓嚓地响着,大铁棒飞出大墙外,落在一盘碾子上,把碾砣、碾盘砸碎了,大铁棒摔成了个拉断的弓形。
人们惊讶不已:难道她是仙姑下凡了?这一脚竟有这么大的神力呀!
坐在洞房炕头上的大和尚,听到声音,暗吃一惊,谁好大的胆子?敢动我的大铁棒?他一脚踹碎窗棂,跳出窗外,立在院中,定睛一瞧,把右掌立在胸前,一本正经地说:“阿弥陀佛。”而后,仰天大笑:“哈哈哈!我当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呢?原来是个送死的小一娘一们儿!”大和尚虽然口里这样说,但他觉得这个小一娘一们儿不寻常,有过人之力,不得大意。大和尚立刻开始运气。
“秃驴!你的死期到了,拿命来!”宋寡一妇喊着,一顿飞掌,连连打在大和尚的身上,只听“砰砰砰砰”的响声,如同击鼓。大和尚纹丝没动。原来,大和尚是练过“金钟罩铁布衫功”的,那是里练一股气,外练筋骨皮呀!
“小一娘一们儿,你是干什么的?为何无缘无故来找麻烦?”大和尚转嬉笑为怒地问。
“智能,我是来取《金钟罩练法》的!”
“《金钟罩练法》?那是盛长金孝敬我的宝书。”
“他不叫盛长金,他叫金长盛。他为了得到这本宝书,杀害了他的师兄,带着宝书逃到这里来的!”
“你怎么知道宝书在我这儿?”
“少费话,拿书来!”
“喏,宝书在这儿,你有本事来取呀!”大和尚说着,拍拍肚皮。
宋寡一妇又是一顿脚力打去,大和尚还是纹丝没动。就在宋寡一妇要换招法时,大和尚突然“啊”了一声,虎步跃起,一抽一掌还击。
两个人一高一矮,一男一女,拳来脚去,打了足有二三十个回合,不分胜败。从院中打到院外,从院外又打到村头。看热闹的人都暗自为宋寡一妇加油,每个人的手心都捏着一把汗。
大和尚一个鹞子翻身扑去,紧跟着使了一个高飞脚,把宋寡一妇打得一个趔趄,还没站稳脚根,大和尚如同蛟龙入海,飞击过去,直取宋寡一妇。他的一只手掐住了宋寡一妇的左肩头,另一只手掐住了宋寡一妇的左大一腿,两只手像两把大铁钳,死死地钳住,猛地向上一举,把宋寡一妇举在头顶上,“呀”地一声,要把宋寡一妇狠狠摔下。
众人都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下去了。
就在大和尚要摔死宋寡一妇一脱手的刹那间,宋寡一妇的右脚借助大和尚的肩头,利用惯一性一,一个凌空翻滚,左脚掌打在了大和尚的鼻子上。大和尚一个闪脚,向后退去,那本《金钟罩练法》掉在地上。宋寡一妇借势一个空翻,如同二两棉花落地,拾起《金钟罩练法》,撒脚落荒而走。
大和尚的鼻子被打得酸疼,他揩了一把流一出的血,“啊呀”一声怪叫,脚下带起一股凉风,朝宋寡一妇穷追而去。
众人都在喊着:“大一嫂快跑!快跑呀!要不就没命啦!”
宋寡一妇回头看了一眼追来的大和尚,空儿的话响在耳旁:“一娘一,不到万一,勿用绝命三脚!”眼见着大和尚穷凶极恶地追上来了,不容多想,她跑着跑着,一个跟头就跌倒了。大和尚来不及收住脚,就在大和尚从宋寡一妇身上一跳的刹那间,宋寡一妇一个地弓箭打去,接着使出了绝命一脚,打在了大和尚的脚脖子上,只听“砰”的一声,好像一个装有二百斤黄豆的大麻袋从几丈的高空上掉下来一般,大和尚被摔了个结结实实。宋寡一妇一个鲤鱼打挺,站立起来,使出了平生的超凡之力,打出绝命二脚,重重地打在了大和尚的腚眼子上,只听见“哧”的一声,大和尚的金钟罩铁布衫漏了气。随着这漏气声,还没等宋寡一妇打出绝命三脚,大和尚被踢得飞了起来,飞过了一株大柳树的树梢儿,“扑通”一声,跌进了湖水里。顿时,湖水溅起了两丈来高的水柱,水柱落下,“咕噜噜”地冒着气泡儿,大和尚被湖水淹没了。
宋寡一妇打死了这个恶贯满盈的一騷一和尚,众人无不拍手称快,欢喜欲狂,一拥而上,把宋寡一妇抬了起来,喇叭号子也齐奏起来。
当下,梨花沟村杀猪宰羊,大摆喜宴庆贺。就在全村的老辈们都喝得烂醉如泥的时候,谁也不知宋寡一妇哪里去了。
人们纷纷跪倒,对空而拜,神奇地议论着:
“莫非她是仙姑下凡,拯救人间?”
姜青山和儿子姜雪峰叩了头,仰望长空,虔诚地说:“她力大无比,一脚除掉大铁棒,两脚打死一騷一和尚,她是神脚仙姑啊!”
人们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约而同地跟着姜老汉父子叫她“神脚仙姑”。
从此,“神脚仙姑”的故事,在长白山老林方圆几百里越传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