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几次花市,跟玉摊老板逐渐相熟。
喜欢他的纯真,不带市侩气。尤其喜欢他的不执著。
他卖的,大部分是出土老玉,几乎都斑驳陆离,也几乎都有撞裂后残缺痕迹的沁纹。他通过一个退伍老兵的渠道购入这些老玉。喜欢的,自己留着欣赏把一玩,一段时日后再出一售。
他身上经常挂着好多块经他盘养过后的老玉,只要有人喜欢,他都毫不吝惜地让售,也不坚持他自己所定的最低价格。因此,来他玉摊的人整日川流不息,很多都成了他的好朋友,有事没事就去他的摊边闲聊。
问他为什么可以把心一爱一的东西让给别人,而不觉得不舍,他豁达地笑笑说:“人世间的东西,并没有一定的主人,也没有永远的主人,既然如此,那么谁都可以拥有它。而且,有人要买是那人有福气,我能卖,也是我的福气。”
前些日子,他买来三颗天珠,经他盘养后,都已微微泛红。尤其较大的那颗,红一润内敛,十分讨人喜欢。他自己也珍一爱一万分,日日夜夜佩戴它,打坐时不离身,工作时也不离身。有一天,他突发灵感,把三颗天珠配上玛瑙玉石,串成项链挂在胸前,朋友见了,都说好看。
隔日来了一个识货的顾客,一眼看上那颗大天珠,并坚持只要单独买下它。他应允了,一刀剪下大天珠,其余残存的玉石顿时失色。
朋友都为他惋惜,说他不该坏了那串项链,不该坏了整体的美。他笑笑,不以为然地说:“残缺,不一定不美;完整,也不一定就美。那人那么喜欢那颗天珠,是他跟它有缘,我成全了他,不也很好吗?”
那天以后,他依然成天佩挂着那串残缺的项链,无憾无悔。或许他的豁达来自他的不执著,他的不执著又来自他的自我修持。
这两天,我看上一颗他经常把一玩的黄玉佛手,有心要他割一爱一,却因他在那佛手上穿上一粒小小的骷髅,而使我犹豫。
“你怕什么呢?”他点破我说:“终有一天,我们都会变成这样子的。这正可以提醒我们,对世间的情缘,不要过于执著。”
这使我想起小时候看外婆捡菜,看她一朵朵地摘去高丽菜嫩芽上的鲜花,我总为那些娇黄色的嫩花惋惜,向外婆抗议不该摘去它,外婆却淡淡地回答我:“那有什么可惜的?那上面有虫。”
而我现在挑捡高丽菜嫩芽时,也往往下意识地就摘去了嫩芽上正盛开着的黄花。是我已失去了少年情怀的憧憬?还是我已被世故所淹没?
应该都不是。对美好的事物,我仍然疼惜。我不只忍心看那黄花在加热后,瞬间就失去了它娇一嫩的容颜,而且我已明白,事物在取舍之间,自有它一定的分寸。
应该是:得,要先舍;而舍,终必得。
舍不舍,就全看个人造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