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小马,10年前放弃了家乡稳定而优越的工作,来北京跟老公一团一聚。那时候,老公还是个被人呼来唤去的文员,小马又一时找不到满意的工作,两个人挤在老公那间9平方米的单身宿舍里。日子过得虽然乐呵,到底清苦些。所以当小马发现自己怀孕以后,并没有感到多少兴奋和喜悦——所有的情况都还没有稳定,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慌慌张张地要孩子,“不想让孩子一生下来就跟着父母受苦”。老公用自行车把她推到医院,两个人坐在医院门口的马路牙子上犹豫了足足两个小时,最后还是一咬牙,把孩子做掉了。
“我没想到,这会是我生命里唯一的孩子。”小马低头望着杯子里的茶,幽幽地说。经过这几年的打拼,夫妻俩的生活大大地改善了,可是渴望拥有一个孩子的希望,却越来越渺茫——因为先天的一卵一巢功能异常,她不能正常地排一卵一,而做掉的那个孩子,本来该是她生命中的一个奇迹。几年来,小马为了要个孩子四处奔走求治,可是没有用。“也许,是他记恨我们做父母的爽约了,坚持不肯来见面吧?唉,当初为了先挣点钱,把孩子做了,可这几年看病,把我挣的这几万块钱都花进去了。有时候坐在那我就想: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儿,我到底图个什么啊?要是那个孩子还在,现在都上五年级了。”
前几天去一个朋友家,参加她父亲的葬礼。灵堂设在局促窄小的门厅里,朋友一身重孝跪在门口,陪同前来吊唁行礼的亲友给灵位磕头,脑门上已经磕出了一大块乌青。“简姐姐,我后悔啊!”她趴在我的肩上,哭得泣不成声,“我拼命地工作赚钱,总想着早点给我爸一妈一换套大房子,搬出这个鸽子窝去。我爸好几回做好了饭叫我回来,我都因为有事耽搁了。我总以为,给他干点实事,比围着他转悠强,我哪知道他好好的就这么撒手走了啊!他临死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问我一妈一丫头回来了没有,我想她……他是瞪着眼、伸着手走的,要等我回来啊!早知道这样,我干吗要去出那个差啊……”
我轻轻拍着她的背安一抚她,却说不出一句适当的话。她老爸刚60岁,平日里身一体壮得像头牛似的。最大的乐子,就是做拿手的红烧肉或者炸酱面,叫女儿招来我们这帮狐朋狗友,打狼似的跑来吃个风卷残云,然后固执地坚持一个人收拾碗筷,还咿咿呀呀地哼着小曲,美得乐不可支。这样一个结实、达观的老人家,不知怎么忽然得了脑出一血,洗澡的时候摔了一跤,就再也没起来。
我望望老人的遗像,又看看疲惫哀伤、几近崩溃的朋友,不胜唏嘘。很多时候,我们过分地注重物质对亲人的重要一性一,而忽略了他们的情感需求,为了给亲人一个舒适、富足的生活条件,早出晚归马不停蹄。我们经常来不及跟家人享受天伦之乐,也来不及思量有很多一爱一,是不可以等待的,和世间的很多情谊一样,亲情,其实也是一种缘分,这个缘分有长有短,我们无力把握,唯一能做的,就是在紧张而忙碌的生计中挤出一条缝,好让我们珍惜跟亲人在一起的每一个日子——一碗炸酱面,一碟拍黄瓜,照样可以吃得有滋有味。只要有一爱一,茅屋也是天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