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夜
今天又是1号。下午,开出租的张勇趁客人少,照例去邮局给中国儿童基金会汇去1000元,当然还是署名王忏。这个月车子大修,他现在兜里只剩下200块。老一妈一咳嗽好多天了,明天去买两瓶念慈庵的川贝枇杷膏,燕儿说这药挺好,就是太贵。
冬天深夜的塞北玉城,风一阵紧似一阵,天上还飘起零零星星的小雪粒,街上的行人比往日明显稀少了许多。
11点半了,刚送了一个客人去西郊,张勇放慢了速度,一边用余光扫着街两边,一边摇开车窗,点着了一支烟。
后天是燕儿的生日,丫头早就看好一款手机,1000多,要开多少天才能赚回来呢。
一个穿黑衣的女人在路边招手,张勇停下车,她进来坐到驾驶座的后面。
“小一姐请问去哪里?”
“东窑。”
“哪里?”
张勇心里一顿,从镜里向后瞄了一眼,黑色衣服,白色口罩,黑色帽沿,完全看不到她的眼睛。
“东窑。”
“对不起小一姐,我要去加油,请你搭别的车好吗?你看很多空车的,谢谢你。”
“我付双份车钱。”
“真的对不起,不是钱的问题。”
“你的车子还有半箱油。”
张勇觉得有点奇怪,从坐进来她脸一直扭向窗外,并没往前探,怎么知道我的油表?这时她又说:
“我去东窑拿点东西马上返回来,不会很久。”
张勇算了下,单程35左右。乘4有140,再加12点后的1.2倍,为了燕儿的手机和老一妈一的念慈庵,破次例吧!
出了城,车辆渐渐稀少,雪大了,车轮碾起了吱吱的声音,惨淡的路灯映照着纷飞的雪片,无声无息的撒下来。
张勇心里一激灵,好熟悉的情景。
一年多了,张勇没有去过东窑。。 一年前的一天,张勇有个家在郊区的哥儿们结婚,他开着还没挂上牌照的新车一大早就去帮忙,亲友们走后,一帮朋友又喝又闹,折腾到半夜才散。
他头一天就睡了3个小时,累了一整天又喝了酒,出来被风一吹头昏昏的,那天也下了雪。
路上行人很少,他加了速,手机响,腾出一只手拿电话时低头看了一眼号码,就在这零点几秒的时间内,突然一个急拐弯,下意识地猛打方向盘同时踩刹车,车子打了滑甩向路边,偏偏这时路边冒出一个人,“砰”的一声闷响,车尾把那个人撞到路基下。book.sbkk8.coM
张勇的脑子轰的一下,酒立刻醒了大半,几秒钟后,后面还是一片寂静。
完了,死了,肯定死了,他想。浑身开始筛糠似的抖起来,当时什么念头也没有,只是加大油门,没命地逃回了家。
第二天的晚报上登了这样一则报道:城外东窑附近,一女子疑被不明车辆撞倒,跌落路基,头恰巧撞在凸起的石块上,被路人发现叫来120时已死亡,肇事车逃逸。
一年了,他好不容易把这一幕埋在了内心最底处,今天又被活生生地翻了出来。像人拿刀子在一点点剜他的心。
后面传来“嘤嘤嘤嘤”的哭泣声,吓了他一大跳,从镜里往后看去,她上身耸一动着在一抽一泣。
“座椅后有纸巾盒。”
他小声提醒。
“你不知道我是不能向后看的吗?”
后面的女人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的吐道。
奇怪,为什么?难道你的脖子断了?张勇的脖子往上突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后面的嘤嘤哭声好像变成从汽车音箱里发出来一样,在车里环绕回响,张勇有点纳闷儿,伸手从门上拿了一个小纸巾盒,隔着司机与顾客挡板往后面递,她往前倾了身一子去接。张勇从镜里突然看到她的白色口罩上渗出来两行殷红殷红的血。
张勇的脸白了,握方向盘的手止不住地抖着,声音也颤了起来:
“小一姐……小一姐……你在哪里下……下?”
“甭急,时候还没到。”
还是空空的悠悠声。
这时突然看到路边有个男人伸手在拦车,张勇正在犹豫要不要停,后面的女人急急地喊:book.sbkk8.cOm
“停下!拉上他!”
张勇如释重负,急忙停车摇下车窗:
“先生去哪里?”
“东窑,就在前面。”
他拉开车门坐在副驾驶位上,张勇启动车子说:
“后面这位顾客也去东窑,一起没关系吧?”
男人扭身往后看了看:
“谁?没有人啊!”
张勇再看镜,后座真的空无一人,只有一盒纸巾。
不可能啊,什么时候下的?不过,小的真想磕个头谢谢您了姑一奶一一奶一。
擦了擦手心里的汗,张勇点开CD,唐磊的《丁香花》飘了出来:
你说你最一爱一丁香花,
因为你的名字就是它,
多么忧郁的花,
多愁善感的人啊,
男人僵直了身一子,两眼直直地盯着CD,歌儿唱完了,两行清泪顺着男人的脸颊滚落下来。
今天真是遇上了,张勇小心翼翼地问:
“喜欢这歌儿?”
“她喜欢。”
“她……”
“老婆。”
“买个碟给她啊!”
“她听不到了。”
张勇看了看男人。
“过世了。”
“明天,哦不,应该是今天,今天是她的忌日。”
突地一阵风卷起来,前面的路灯灭了。
似乎又听到后面响起隐隐约约的嘤嘤哭泣声,张勇的头发梢一根一根地立起来,胸口也一阵憋闷。退出碟:
“送你了,今天祭奠的时候放放,也许她能听到。”
“不,这怎么行。”
“拿着。”
“那一会儿一起算钱给你吧。”
“算钱我可跟你急了啊!”
“那,我替她谢谢你了,你真是个好人。”
“不,我不是个好人。”
男人下车的时候张勇问:
“今儿是一陰一历什么日子阿?”
“十一月初七。”
关上车门,张勇往后看了看,空的,也没再听到那人的声音。
回到家,去查了查,去年出事那天正是一陰一历十一月初七。该来的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