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我又请假了,本来想掩人耳目请个病假,可是竟然是我上班的时候那个警察开车来接我。也就瞒不住了,报社众人再次狂一热起来,说:“李清木,头条啊!”
我有点泪流满面的感觉。
这次没有什么太激烈的辩驳,指纹、一毛一发的证据都很齐全,还有洗衣店老板做人证,只是对方律师还是狡猾地把赔偿金拉到最高。法官最后四个字“无罪释放”,成为了次日报纸、网媒和电视新闻上的巨大黑体字。
自始至终我没和王豫一江一说上一句话。出了法庭就更不可能了。他和他的律师被记者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陈妙然说:“你这叫什么事儿呀。”
我也说不清,只好转移话题说:“明天请你去吃韩式烤肉。”
陈妙然答应后,我都不知道我刚刚说了什么。这是一场梦吧?这么离奇,我掐了自己一下发现自己还醒着,只不过不知道自己还仍然坐在办公室陪主编赶头条。主编说:“李清木,你可挖到黄金了。咱们这个可以做个系列。”
“什么?”还要做系列?
“真不知道你是不是这块料。你想啊,现在王豫一江一无罪释放,那杀人案不又成悬案了嘛。一期专做死者的,了解案情,然后接着采访一期王豫一江一,剖析内幕还可以谈谈现代都市情感之类的话题。然后可以给你再来一期,说说刀下留人的详细内容……”看来主编已经完全进入了幻想阶段了。
【9】
我坐在烤肉炉前,还没有从八个月前自己的那条微博里走出来。陈妙然还没到,说路上堵车,所以我也没点菜。
这个时候,一个人在对面坐了下来,我一抬头,感觉面熟,又一时想不起来。直到对方伸出手说:“王豫一江一。”我才吃了一惊,然后忙伸手去和他握手。
“真对不住你。”
“哪儿的话,我还要感谢你呢。”
我有点不知所以然,询问地看向他。
他笑了笑,招了服务员,点了几个菜,说:“咱们边吃边聊。”
“可是……”
“陈妙然还要堵上一个钟头呢。”他说。
我快疯了,怔怔地看着他。他认识陈妙然?这都他一娘一的是怎么一回事……
酒水先上来了,他先倒了一杯白的,然后给我倒上,问:“从哪儿讲起呢?”book.sbkk8.coM
“当然是手提包。”我愤懑地说。
然后他笑了,说:“对,从那只不存在的手提包开始。”
案发当天,我的确拎着手提包来行星区这边买蛋糕,蛋糕店关门,包也的确丢一了。在这之前我在某家小餐馆吃的晚饭,喝了酒,所以根本不记得太多。后来就被捕了,说我谋杀林灿。
“我是有想过杀她,但我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杀人,而且当时我想的是和她在我们曾经约会的火锅店里吃掉这个蛋糕就算正式分手了。没想到老天都不让我们分手,就让她死了。别这么看着我,我不恨她,也不一爱一她,从那天开始到现在。你也不用指望我去怜悯她。我他一妈一的在监狱里的时候谁怜悯我了?”
我不置可否,想听下去。他又继续说:“被捕前,我不知道她死了,但是我想找到我的包,于是我看到你的基本资料是本市人也是那片地区的,还恰巧在那天发布了那条微博,我一想,那肯定是我的包了。”说着喝了一口酒,“可是没想到,你小子在那儿开玩笑呢。第二天,听说女友死了,警察调查到我这里了,我知道那个包的重要了,我就开始催你,说多少钱都行。没想到你小子真没有。那我就想,伪造一个也行,你给我什么样的我都认,到时候你作伪证,你就不太可能把我供出来了吧,没想到你小子上去就招了。我家里人一着急,就帮我找了个好律师。”
“那你怎么跟陈妙然认识的。”
“你听我慢慢说。你得谢谢那小丫头,她可帮了你大忙了。当时第一次开庭,我叫律师帮我争取时间,一定要找到那只手提包,结果退庭后她就给我打电话了,说黑色手提包找到了,在一个洗衣店里挂着,我叫她快拿来。可是那小丫头要跟我做个一一交一一易。”我一听,更乱了,陈妙然早就知道那个手提包在哪儿……“等等,她怎么联系……啊!”我想问陈妙然怎么知道他的联系方式的时候突然想起了那天去看电一影自己给她看了自己的微博,那里正有王豫一江一的联系方式。看我恍然大悟,他也不在这里纠结,继续说道:“当时她说,你如果能让你的律师给你争取不是死刑,你出来之后就会大红大紫。我当时哪信啊,结果她说了你的情况,说:‘我男朋友是实一习一记者,你这个案子弄个一波三折绝对能出名,要是最后再来个刀下留人,你想想社会会有什么反响。’我一听有戏,就问她的目的。她说要你能成为正式记者,帮你一把,不然那样的大报社,一般实一习一过的人都给踢了,留下的都是有门子的。你想想,就算有才的不也多得是啊。”book.sbkk8.cOm
“于是你用你一年牢狱之灾来赌现在大红大紫?”
“当时如果没有你女朋友这么个计划,我没准自一杀了呢,女友死了又被怀疑是凶手,已经三十多岁事业却仍然在低谷,所以我打算赌一把。”
“也就是说,假如前些天不是我在那儿发现了黑色的手提包,陈妙然也会假装发现那只黑色的手提包,然后为你翻案?”
王豫一江一点点头。这时候菜已经上齐了,王豫一江一不紧不慢地往锅里洒上油,然后将生肉片夹进去。
“看看,现在的我,工程师啊,之前得过的一些奖项不也是放在家里落灰,媒体一采访,我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样的能力,一下子所有人都知道了。”
之后我们少吃了些烤肉,喝了点小酒,沉默的气氛也略微缓和,我开始与他聊起与案件相关的一些事情,聊着聊着,又聊到了那家蛋糕店。
“当时在K大上学的女友就一爱一吃那个,也是她给我介绍的,说那家店好吃人又少,不用排队。后来两个人都在双子区工作就很少回行星区那边了。”
“你女友也是K大的?”
“是呀,当时还在模型社当副社长呢。”
“模型社?”
“可不,当时她还常偷着拿飞机模型出来玩……”说到这里,同时看到门口一个人走来,是陈妙然。
“哎哟,你可让我们好等啊。”王豫一江一说了一句殷勤话。
陈妙然抱怨道:“这车堵的……你俩先吃啦?”
我俩笑笑。陈妙然坐下来,看着菜单问:“刚刚你们俩聊什么呢?”
“聊K大的模型社。”王豫一江一接道。
陈妙然整个人明显一顿,然后看了看我,我被她一看转移了视线,装模作样地清理锅子。
陈妙然又点了几个她喜欢的,然后开始专心地吃起果盘来。看她并不说什么,我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一股憋不住的火,不是愤怒之火,而是懊恼之火。
“那个手提包根本是不存在的。”我还是说了出来,希望心里能好受些。
坐在对面的王豫一江一没听清,陈妙然听清了,摇了摇头说:“我们需要它,它就存在;我们不需要它,它就不存在。”
我打了个冷战,不再说话,关于死者林灿曾是陈妙然模型社社长的事我也再没说出口。
我编造了一个开始,却不承想过有人帮我编造了一个结局。有时我们只是天真烂漫地编造出一条鱼,却从未想过会有人处心积虑地编造出一张网。
或许我从未捡到过这样的一只包,也许他也从未丢失过这样一只包,或许我们都是因为寂寞,所以才把自编自导自演的一出戏演得这么悲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