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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男人叫莫建平,徐策撞死了他的妻子何美,和他未出生的孩子。
徐策作为一一交一一通事故当事人,因手机被撞坏无法立刻报警,为了求救而离开事故现场,晕倒在途中。因此未能及时报案,这并不构成肇事逃逸,待到他清晨“醒来”报案後再作酒一精一测试时,酒一精一度为零,没有人能证明他出事时喝了酒,因此也不构成酒驾。
这只是一场因为雨雪天气而造成的重大一一交一一通事故而已,只要我们态度诚恳,真心悔过,并且愿意赔偿死者家属,得到谅解,刑罚就会判得很轻,一般情况下根本不用坐牢,最坏的情况,也顶多只是判三年,还能缓刑。
莫建平一直保持着哀伤的平静,这种平静不是妥协,而是固执。虽然没有证据,也没有证人,但他就是坚信,是徐策亲手杀死了何美。他坚信我与徐策同谋掩盖、歪曲事实,逃避法律制裁。他言之凿凿,甚至连我如何把手机捧成“撞坏”的样子都知道。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知晓这些细节的,如果当时他在场的话完全可以成为目击证人。可事故发生时,他分明和一群人在K歌;如果是有其他目击证人告诉了他,那么为什么那个目击证人不肯出面作证呢?像他现在这样,说得再怎么恳切,也不过被警方当成猜测而已。
莫建平之所以每晚抱着遗像静坐在门外。就是为了给我添堵。他可以原谅徐策酒驾撞死了妻儿,却无法原谅我们在事发後所做的一切,这是他始终不肯与我们达成民事赔偿协议的原因。
我透过猫眼偷偷望着他,在惨淡的节能灯的映衬下,他面色苍白,脸颊深陷,目光空洞,比遗像中那个微笑着的女人更像~个死人。我不知道他能坚持多久,也不知道时间能不能磨灭他的仇恨和愤怒,我只知道,他的目光透过防盗门,将我看到了骨子里。衣服、皮肤、骨肉在他那样凌厉的目光下形同虚设。我灵魂中的丑陋赤一一裸一一裸一地摆在他眼前。book.sbkk8.coM
我认输了,我再也无法忍受他这样的“非暴力不合作运动”。我打开门,诚恳的、用几乎哀求的语气问他:“你想要多少赔偿才肯罢休?”
他开出了一个天价,一个我卖房卖车倾家荡产也凑不出的数字。
但,我没有拒绝,没有讨价还价,我说:“好。”
因为莫建平和他的律师死咬不放,徐策至今仍在拘留所受苦,我不想再拖下去了,拖得越久越容易节外生枝,我无法保证我们那晚所做的一切是毫无破绽的。我只想早点画上句号,况且,两条鲜活的生命的价钱,多高的数字都不为过。
天价不怕,就怕没有价,就怕他不肯开价。
存款、房子、车、股票、基金林林总总加起来,肯定不够。我和徐策的父母只是普通的退休工人,他爸爸还有心脏一病,我们根本不敢告诉他们这件事。
不怕,我还有一项值钱的东西,那就是我。我所有财产中,最值钱最具有升值潜力的,就是我。
我的虚拟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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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愿意出多少钱买一个名字,一种身份?你愿意出多少钱成为你羡慕、甚至仰慕着的那个人?你愿意出多少钱变成一个被众多星星追捧着的月亮?book.sbkk8.cOm
我不知道,不知道“第五仙仙”这个名字能卖多少钱。我姓第五,真名双双,“第五仙仙”是我虚拟身份的名字。
当初在各大论坛发布出售信息时,我一度自信心爆满,觉得“第五仙仙”这四个字是无价之宝,万金难求。可是现在,越靠近和买家约定的咖啡馆,我越不确定,越觉得这四个字没那么金贵,我甚至开始觉得,“第五仙仙”对于除了我以外的人来说,根本就是没有意义的。当我推开那扇厚重的玻璃门时,已经彻底失去了底气,觉得这四个字一文不值。
我们特意选了一家偏僻冷清的咖啡馆,位置不佳、装修简陋、服务一般、茶点难咽,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它叫“第五咖啡馆”。连命运都在取笑我吧?“第五仙仙”就和“第五咖啡馆”一样。就算转让,也不会有人开出好价钱。
咖啡馆已经被买家包下了,其实这根本就是多此一举,就算他不包场,应该也不会有别的客人。老板见我进来,问了来意,懒洋洋地指了指角落里的包间。
推开包间门的那一刻,我和买家都愣住了——命运是讲冷笑话出身的吧?它绝对是个变一态的幽默大师。我和莫建平愣愣地对视着,一时竟找不出合适的语言来打破僵局。
许久以後,我说:“我想卖掉‘第五仙仙’来支付你要的赔偿金。”
他说:“想买‘第五仙仙’的人就是我。”
那么,成一一交一一!
没有想象中的讨价还价,没有想象中的智斗勇,没有想象中的唇槍舌战,甚至我们根本没有坐下来认真讨论,“第五仙仙”就成了徐策重见光明的筹码,成了莫建平妻儿的卖命钱。
离开咖啡馆的时候,我问他:“你是我的……哦不,你是第五仙仙的粉丝吗?”
他淡淡地说:“是。”
不过现在已经不是了吧,因为现在他就是第五仙仙。